第62章 第62章
陳秋石今年十七歲,自幼家境窘困。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窮人家的孩子若想出人頭地,唯有讀書科舉這條路可走。
他確實也很努力。爹娘緊衣縮食,日子過的緊皺巴巴,可從未在學業上虧待過他。他五歲上入私塾,自小才智過人,經常受到夫子的表揚,漸漸地養成了才高氣傲,目空一切的自負性格。
小小年紀因為不喜一個人或一件物,就不把其放在眼裡,甚至憎惡、詆毀它。可對父母的辛苦卻多加心疼,常常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不能幫家裡減輕負擔而懊喪不已。
十四歲那年,父母為了家中日子過的不那麼辛苦,讓他繼續有書讀,一狠心將他的姐姐賣嫁給了一年近五旬的老頭。
為此他跟父母鬧過,然卻無濟於事。父母鐵了心要賣嫁姐姐,白紙黑字紅手印,況且男方家財大業大,他就是鬧到官府,縣太爺也不會向著他這邊。
他又一次體會到了深深的無力感。父母含辛茹苦生他養他,不管其做了什麼,憑著這份生養之恩他都不能怪,自己也沒什麼過錯,自然也不能怪。
要怪就只能怪那個強娶強買的罪魁禍首蒙府老爺蒙真。而這份怪罪在他姐姐慘死蒙府後更加強烈了。
可氣的是這個罪魁禍首非但沒為他死去的姐姐掉一滴眼淚,還搖身一變變成個讀書人跑書院讀書來了。
陳秋石對這個所謂的姐夫十分憎惡,想方設法詆毀他想把他趕出書院,然而事與願違,最後離開書院的竟是他自己。
再後來他考中了秀才,到縣學進學,在這裡又與蒙真不期而遇。不過礙於學里的學規,學生之間不可挑釁無禮,他與蒙真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兩人互不往來,一直到今夏,倒也相安無事。
不過心裡對蒙真依舊不喜。他原想著在學里好好讀書,爭取明年鄉試考個舉人回來,也好給父母臉上爭光,讓他們家揚眉吐氣。
可不想前幾日一連幾天的特大暴雨將他的夢想一下子打碎了。他們家住在城西一帶,一排排低矮的居民房壓根就承受不住暴雨的連夜侵襲,家裡房子進了水,他的書本用物一應被侵泡壞了。
更加不幸的是,原本身體就不好的母親突然這時候發起燒來,外面大雨瓢潑,他無法外出請大夫,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燒起了退,退了又起,反反覆復,人一直處於昏迷中醒不過來。
他和他爹都著急的不行。一直到暴雨停歇的前一天他娘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可人卻有些不正常,盡說些胡話,他跟他爹問她什麼,她只管胡說自己的,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一概不理。
正好這時救援的官兵找到他們這裡,將他們這一帶被圍困的人員救了出去,之後安置在了收容所里。
但是他娘的病卻依舊無人醫治,收容所里只要被發現有病員,就會立馬被官兵帶走。至於被帶去哪裡,陳秋石聽這裡的人說,因為才發過洪水,又因天氣炎熱,官府怕起疫病,只要有人發病,不管是什麼病,一律被當作不詳處理,挖個大坑集中一處一把火燒了才算乾淨。
不,陳秋石抗拒,他娘不能被火燒死,他們一家三口蜷縮在收容所里最為隱蔽的地方,白天他出去領吃食,領回來餵給他老娘吃,晚上時候他守在他娘身邊,不敢睡的太死,怕官兵突然闖進來將他娘拖走用火給燒了。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昨晚他娘又起了燒,再次昏迷不醒。
今早官兵例行來檢查收容所里有無人員發病,不知是哪個天殺的突然喊了一嗓子:「長官,這裡有個起病的。」
然後陳秋石便眼睜睜看著幾個官兵朝他們這裡走來,他心道不好,一個橫身擋在他娘身前,不讓他們帶走他娘。
結果惹怒了官兵,挨了人一巴掌。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飽飯了,這一巴掌又極重,直接將他扇懵了。
就在官兵要強行帶走他母親時,突然走過來一個男人擋在官兵與他們之間,然而這男人還沒說上兩句,他爹卻一下子跪在男人腳邊,聲淚俱下求說,他們是貴府五夫人的娘家人,求男人高抬貴手幫幫他們,別讓官兵帶走他家婆子。
陳秋石從他爹的話里聽出眼前這男人正是蒙真家的,看樣子應該是蒙真的兒子。然而此時的他已經被官兵那一巴掌打的整個人都麻了,眼睜睜看著他爹跪在男人面前苦苦哀求,他卻無動於衷,心裡只一個想法,他娘不能被官兵帶走,不能被火燒死。
再後來,他們一家被男人從收容所裡帶出來,一直到蒙府的這段路上,他整個人都還是麻木著的。
到了蒙府見到蒙真之後,他更是羞愧的抬不起頭來。他們現在身無分文,無家可歸,如果被丟在外面,他母親肯定又要給抓起來活活燒死。
什麼尊嚴自尊,不屈不撓,此刻在他娘的命面前統統都是屁。
就這樣他們在蒙家住了下來。下午時候蒙家給請了個大夫來,大夫看了他娘的病情之後直搖頭,意思是不行了,要他們心裡有所準備,病人大概就這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