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
「a08-伊甸園,中都市人。1987年3月17日,出生於中都市鉑久區,本名胡孝康。」
明亮寬敞的辦公室里,短髮女主任一邊翻看資料,一邊道:「a型輻射爆發前,胡孝康33歲,在中都市一家互聯網公司擔任創意總監。他以前長這樣。」
大屏幕上立刻出現一張平凡卻溫和的臉。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名為「德塔科技」的互聯網公司,四個男人勾著互相的肩膀,笑著看向鏡頭。
李笑笑:「左數第二個,最矮的那個就是胡孝康。這張照片是曾經放在公司宣傳網頁上的,很明顯,這時候他的皮膚還不是這種奇怪的紅色。當然不排除,他的年齡大了,皮膚因某種新陳代謝的改變而變紅了。或許和他的邏輯鏈沒關係。這裡只是順便提一下。」
她接著介紹:「2021年a型輻射事件后,胡孝康的妻子死於輻射,只剩下他和一個5歲大的孩子。之後官方就沒有關於『胡孝康』這個人的資料了。直到2024年他去政府福利部,領取貧困福利救濟金。之後,胡孝康就離奇消失了。
「不過這一次,胡孝康是坐地底列車從首都來中都市的,我們找到了他一個月前買票來中都時登記的身份信息,也確定了他現在的新身份。
「順藤摸瓜,我們找到了他這些年的部分信息。」
2024年7月,胡孝康帶著兒子前往中都市福利救濟處,領取3000元市民基礎福利金。
2036年1月,胡孝康乘坐地底列車離開中都,來到海都市,改名胡兆,經營一家便利店。
2037年,胡兆結婚,並生了兩個孩子。
2038年,胡兆的小女兒因病去世。胡兆因此與妻子離婚,放棄孩子的繼承權,關閉便利店,從海都消失。
2039年,胡孝康疑似出現在青州市,改名胡新,開了家廣告公司。
同年經同事介紹,與下屬結婚,次年生育一個兒子。
2040年,胡新才九個月大的兒子因病去世,胡新因此離婚,關閉廣告公司,從青州消失。
2041年,胡孝康出現在成州市,改名胡停。
李笑笑看著資料上最後的一列信息:「最後就是2044年,胡孝康來到首都,改名胡願,是一個神秘富豪。同年,已經57歲的他再次結婚。他的新婚妻子才25歲。兩人於結婚當年通過試管嬰兒,生下一個女兒,取名胡唯一。但是誰也沒想到,2045年,在胡願離家出差的時候,妻女意外死於火災。自此,胡願從首都消失。再次找到他的行蹤消息,已經是2047年的一月,也就是上個月,他突然買票,回到家鄉中都。」
放下資料,李笑笑感慨道:「目前我們一共查到,他擁有過六個身份,結過六次婚,生過九個孩子。但這是我們得到的部分信息,因此,這只是一個基礎數字。」
趙狠奇怪道:「這個人很愛結婚,很愛生小孩?」
除了一開始的妻子和兒子,從2036年到2045年,短短九年,這個男人居然結了五次婚,生了八個孩子!
哪怕57歲高齡,需要做試管嬰兒,他都要結婚生子。
李笑笑攤攤手:「我不知道。我不是男人,不知道男人是怎麼想的。雖然我也覺得,這種結婚生子的頻率,有點快得不尋常。不過你要這樣想,他幾乎所有的兒女,都因病而亡。可能是想續香火,才不斷結婚生子?」
趙狠反問:「怎麼會這麼頻繁地死孩子,難道是遺傳病?」
李笑笑卻搖了搖頭:「不是。根據我們從海都、青州的醫院得到的資料,他的幾個孩子,死因都不一樣。病情很複雜,但可以確定的是,並不是同一種遺傳病。而且就算是想續香火,也沒必要死一個孩子就離婚,換城市□□子。可以繼續和妻子生孩子。」
趙狠長長地嘆了口氣:「不過總算有一個好消息。a08-伊甸園已經被抓捕歸案,他是使用烤腸進行邏輯鏈的捕捉。不是全市範圍內大規模無差別的投毒,而是小攤販的流動式針對性使用邏輯鏈。」
李笑笑:「有件事你不覺得奇怪么?」
「嗯……」她沉吟片刻,「a08,全華夏寥寥無幾的高級用戶。財富對他來說想要得到易如反掌,他也確實得到了。他的最後一個身份,胡願,在首都是個小有名氣的古董商,身價至少過億。但他在自己的邏輯鏈無法升級、開始走向崩潰的時候,卻選擇……呃,來中都市賣烤腸。」
說出最後幾個字時,李笑笑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兩周前,她從宿上校家出來,正好碰到弟弟和齊思敏在附近執行任務。三人碰了個頭,隨便找了個街邊攤子吃了點東西。
賣烤腸的老闆正是「伊甸園」胡孝康。
誰也想不到,一個全華夏排名第八的頂級用戶,居然會戴著滿是油污的圍裙,在寒風刺骨的街邊賣烤腸。
李笑笑接到通知,著手調查胡孝康的過往信息時,她一看到胡孝康的臉,整個人呼吸停滯,一顆心如墜深淵。身為組織部的主任,這是她第一次動用私權聯繫自己的弟弟和齊思敏,透露案情進展,告知他們伊甸園的身份,並讓二人趕緊前往邏輯研究所做檢查。
萬幸的是,伊甸園賣的烤腸並不是每一根吃了都會進入邏輯鏈。
李小同和齊思敏兩周前吃的烤腸,只是普通的烤腸。他們身上沒有任何伊甸園邏輯因子的痕迹。
做完檢查后,李小同:「幸好我和齊姐弱!如果我和齊姐是趙哥那種四級用戶,或者是蕭矜予那樣的頂尖三級用戶,我倆說不定吃烤腸的時候就發現老闆是用戶了。這還得了,他一定會為了隱藏身份,把咱們都咔嚓——」少年比了個抹脖子的誇張姿勢,「全宰了!幸好我是菜雞,他一個五級強者還能隱藏住自己的邏輯鏈氣息,誒嘿,我和齊姐什麼都沒發現,完美!」
李笑笑:「……」
齊思敏:「……」
連齊思敏都覺得丟人!
不過李小同和齊思敏作為證人,也證明了,對於二級用戶來說,a08能夠完美掩藏自己的邏輯鏈氣息。所以那天晚上插畫師買烤腸時,並沒有察覺眼前這個胖老闆竟然也是個用戶。
泥濘潮濕的地下監獄,電梯門向兩側打開,一股腥澀的土壤氣息撲面而來。
趙狠走在最前方,宿九州和蕭矜予跟在他的身後。
推開監獄厚重的泥土大門,房間正中央那座透明的玻璃牢房便映入眼帘。宿九州看向土牢的角落,若有所思地沒有動作。
蕭矜予:「怎麼了。」
男人回過神,挑了挑眉:「沒什麼。估計再過十天,污染物002的枝葉會從那個位置破開,穿過樓層的土壤縫隙,鑽到這一層。」
趙狠愣住:「還有這種情況?我這就稟告隊長,看看怎麼處理!」
「不用。」宿九州制止了他,「002對人類沒有什麼攻擊性,等王饕從徐都回來,讓他穿上防護服到收容002和004的地下30層,清理一下位於那個位置下方的002的枝葉。」他指了個方向,「002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
「好。」
沒再關注002的發育狀況,三人來到玻璃牢房前。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四個月前,同樣是一位頂尖的五級用戶身受重傷,被關押在海都市地底監獄。不過伊甸園的恢復速度比神聖獻祭快很多,神聖獻祭被無限火力重創后,花了半個多月才能正常行動。
僅僅是一個晚上,此刻,伊甸園便坐在玻璃牢房中央的塑料椅上。
他靜靜地看著玻璃外的宿九州三人,臉上帶著一絲詭異而慈祥的笑,皮膚呈現一種奇怪的慘紅色,嘴唇卻很白。這樣顛倒的顏色對比,令他看上去格外迥異。
趙狠驚訝道:「恢復得這麼快!」
沒想到,伊甸園卻回答了他:「是呀,畢竟是a08。」
「那你對吃人肉這個行為有什麼看法?」
宿九州:「哦?」
——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在場三個人的腦海里。
「美加藥業,康城葯企,聽說過嗎。」
趙狠:「我們還查到了你更多的名字。你希望我們叫你什麼,胡兆,胡新,胡停……還是胡願?」
蕭矜予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生孩子,對你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用著急反駁我,它一定很重要,否則你不會這麼努力地生孩子,甚至提前凍精。你要的是有血緣關係,還必須是直系血緣關係的孩子。」
一個不怕死,不怕疼的人。
可這樣的刑罰劇痛伊甸園已經承受過了,他甚至死死握著審判之矛的柄,一遍遍地扎穿自己的大腦,反覆體會這樣的切膚之痛。
很快,他得到了對方的答案。
……
伊甸園不怕死。
趙狠也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都沒有呢。」
伊甸園安靜地看著他,慢慢地笑了:「繼續。」
蕭矜予不由望向宿九州。
……
這是對一個用戶靈魂精神的凌遲之刑。
很明顯,宿上校已經審問到了關鍵點。伊甸園水火不進,也不在乎仍然活著的兩個孩子近況如何。但他對死去的六個孩子,並不是真的無動於衷,但也僅限於有所觸動。
良久。
胖子笑了起來:「這麼快就查到我的名字了。」
蕭矜予卻喉間滯住。
他還不怕疼。
……
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
對幾乎所有用戶來說,審判法庭都是一個不可提及的可怕之地。哪怕是信念強大、冷血地殺害上百人的神聖獻祭,當聽說自己要被送往審判法庭時,都產生了畏懼。
這是一個水火不進的罪犯。
蕭矜予沉默片刻:「你還有兩個孩子活在世上。」
「沒聽過。」
他像從高處向下,欣賞般的俯視一個藝術品。可他又沒有一點對藝術品的尊重,滿眼滿臉都寫滿了一種對贗品假貨的嘲諷譏刺。如同在國家級的藝術館里,所有人都對懸挂正中央的傳世畫作報以讚歎,唯有他心知肚明,這是個假貨,不配得到任何稱讚。
胖子點點頭:「是這樣。」
宿九州沉思著笑問:「很有意思,食人不是伊甸園這條邏輯鏈必有的岔點,但大多數進入你這條邏輯鏈的對象,都會吃人。可以說,如果不被人制止,他們都必然會吃人。而且吃的還是自己的愛人、朋友和血親骨肉。」
「審判之矛有什麼想法?你是六級用戶,或許對我這樣才五級的低級邏輯鏈,有更細微的理解?」
死亡對他來說從不是威脅的籌碼,無法像威脅a09-進化論那樣,威逼他幫助調查。
「昨天晚上研究所對你的邏輯鏈進行了一次簡單的檢測。」青年神色平靜,但是在踏進這座地底監獄前,蕭矜予就悄悄開啟了第四視角。此時此刻,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空氣中那些不斷從伊甸園身上飛離散開的彩色光點,冷冷道:「胡孝康,你的邏輯鏈在崩潰,且崩潰得很快。」
……
刺眼的燈光下,面容俊美的男人微笑道:「你吃了他們嗎?」
「除此以外,宿上校還說錯了第二點。」
宿九州輕輕挑起一眉。
他幾乎是無敵的。
胡孝康笑了,看向他:「是嗎,好像確實是的。這麼多年過去,居然沒有意外死亡么。」
胡孝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站在蕭矜予身旁的男人,反問:「審判之矛應該懂吧,我離死最多還剩下一個月。不需要開啟審判法庭來審判我啦,最多一個月,我必然邏輯崩潰。不如先考慮下,怎麼提前殺死我,並制止我崩潰的邏輯鏈引發一場邏輯風暴……嘿嘿。」
在這個世上沒有在乎的人,沒有任何軟肋的人。
蕭矜予淡定道:「胡孝康死去的六個孩子里,不是所有都死於疾病。最後一個孩子是死於火災,事故發生時你還在外地出差,對吧。」
「對不起,也沒聽過這個名字。」
「你認識赫本小姐?」
這個人沒有說謊。
伊甸園面不改色,同樣回以微笑。
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即回答。甚至,他遲遲沒有給出答案。
「隨便,都可以。」他表現得異常從容。
蕭矜予:「你不怕死?」
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打破僵局:「宿上校說錯了。」
審判法庭所做的是使用審判之矛,將邏輯鏈從用戶身上剝離。
「什麼?」
伊甸園笑道:「沒有。不過我現在大概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了,可能確實有那麼一幅畫吧。不過我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但你們問出來了,應該就是有的。但和我沒關係呀。」
很久沒從青年口中聽到「宿上校」這三個字,宿九州側目看他。
蕭矜予深知這一點,但因此,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伊甸園緩慢地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宿九州:「你沒看過那副畫?」
蕭矜予:「胡孝康,我們目前已知的你並不是只有八個孩子,而是九個。你還有一個孩子,如果他還活著,按照年齡來算,他應該……44歲了。你的第一個孩子,胡思安還活著嗎?」
這個男人的眼神很噁心。
蕭矜予面無表情道:「你看過那副畫么,《魚缸里的金魚》。」
宿九州:「說起來,你的八個孩子里,那六個是怎麼死的。他們的病情都很複雜,但無一例外,最後都救不活。還有很想問一個問題……」
「你認識蕭辰安?」
胖子回答得很快,但這反應卻出乎蕭矜予預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