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章

「砰——」

蕭矜予靠著門框的手突然向內扣去，發出突兀響聲。原本朝向外側的手機屏幕也順勢被倒扣，砸在牆上。

趙狠微微一嚇：「蕭矜予？」這是怎麼了？

蕭矜予動作流暢地將手機放入口袋，他搖搖頭：「沒事，剛才好像看到個蟲子在牆上爬。看錯了。」

趙狠撓了撓頭。

「先進來說吧，趙先生。」

「好。」

趙狠也沒想到，才過了一晚，自己會又進入這棟房子。

接過房子主人遞來的熱茶，趙狠第一次干邀請新用戶入隊的活，不知該從何下手。他扭捏之餘，決定還是先完成必須要完成的任務。這個黝黑的漢子笑道：「那個，要不我先給你講講長腦app的事吧。」

蕭矜予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麻煩你了。」

趙狠雖然為人老實，沒太多花花腸子，典型有勇無謀的武將。但是長腦app的具體信息他非常清楚，因為這是他們面對危險時，唯一能和外界聯通的工具。

他沒急著介紹長腦app的具體使用方法，而是和蕭矜予講解了什麼是用戶等級，以及污染者這些基本信息。

蕭矜予微笑著聽趙狠將自己已經知道的信息重複了一遍，沒有露出絲毫破綻。偶爾他還會沉思片刻，提出自己的一些疑問，趙狠都有條有理地為他解答。

蕭矜予：「所有污染者，在被污染的下一秒，就會立刻尋找獵物嗎？」

「對，他們被污染就等於死了，變成了只會給失控邏輯鏈尋找養分的怪物。」

這個答案和污染物004說的一模一樣。

蕭矜予神色平靜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介紹完app以外的大致信息后，趙狠開始介紹長腦app：「長腦app是目前已知的，能在污染區與外界聯繫的唯一工具。它源自一個污染物，代號004。污染物是什麼我剛才已經和你講過了，『004』是這個污染物在國家收藏的所有污染物中的排名。」

忽然，蕭矜予口袋裡的手機嗡了一下。

趙狠：「你好像有新消息？」

蕭矜予淡定笑道：「沒事，不重要，趙先生繼續。」

趙狠點點頭，繼續道：「這個排名是國家根據一個污染物的危險度、污染強度和功能價值綜合衡量，進行排序的。昨天以前我們認為污染物004的危險度不高，污染強度中等，但是功能價值極其高，所以給它的序號是004。聽隊長說，以後這個數字可能會稍微上升一點……呃，不好意思，我說多了。咱們用戶知道這個其實沒什麼用，咱們只用知道怎麼使用004提供的長腦app就好了。」

一邊說，趙狠一邊掏出自己的手機：「你也打開你的長腦app。」

蕭矜予動作微頓，拿出手機。看著滿屏不斷滾動的哭臉表情，他垂下眼眸，伸手，覆蓋住整片手機屏幕。

希望你不要說話。

你應該也不想被人發現你私底下有和人類聯繫。所以……

你不該說話。

蕭矜予深吸一口氣，手掌挪開。趙狠的視線正巧移了過來：「對，打開app。」

污染物004的滿屏彈幕早已消失，手機屏幕沒有任何異樣。

蕭矜予點開長腦app。

趙狠：「長腦app一共有三個部分：用戶資料、任務窗口和排行榜。我們先看用戶資料吧。」

蕭矜予奇怪地看他：「趙先生你不點開自己的用戶資料么。」

趙狠：「……」

「咳咳，點開你的就行，大家的資料格式都是一樣的。」

蕭矜予若有所思。

趙狠介紹道：「長腦app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其實我也不大懂，這個是污染物004取的名字。它擁有這個app的所有權利，華夏各地的用戶委員會都無法改變app的任何性質，只比普通用戶稍微多了一點點使用許可權。這個用戶資料部分，就是由你手動填寫的。

「長腦app會在你覺醒邏輯鏈的那一刻，檢測到你的邏輯鏈，並強制性命名，作為你的用戶id。你的名字是……」

趙狠的聲音戛然而止。

蕭矜予：「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第四視角，第四視角……這個id真不錯，真不錯啊。」

不知怎的，蕭矜予突然覺得趙狠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念「第四視角」時空氣中還飄來了一股似有似無的奇怪酸味。

趙狠抹了把臉：「用戶id是不能自己更改的，同樣不能更改的還有你的邏輯等級和邏輯編號。邏輯等級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你現在是一級用戶。而邏輯編號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字母，一個是數字。你的字母是d，這意味著你屬於d級用戶。數字是20018，是說你在d級用戶中，排名20018。

「長腦app給華夏用戶一共分出abcd四個等級，根據邏輯鏈等級、實戰強弱和任務貢獻度進行區分排名。

「目前a級用戶一共108人，有5個三級用戶，其他全是四級以上用戶。你知道的白院子他編號a97，他是a級里唯五的三級用戶之一。他很強。

「b級有1418人，除了兩個實力強悍的二級用戶，其他全是三級用戶。

「c級有6831人，全部是二級用戶。

「d級則全部是一級用戶。」

介紹完邏輯編號的等級制度，趙狠補充道：「你如果想查看排行榜，可以直接點開app這邊的排行榜分類。裡面能清晰地查到自己在全華夏的排行榜位置。bcd等級的用戶排行榜是公開的，a級榜單則有一些隱藏，部分比較強的五級用戶和所有六級用戶，他們是隱藏的，不可查看。」

蕭矜予微愣，隨即點開排行榜分類。

手指按下的下一刻，琳琅滿目的用戶id出現在他的眼前。

[華夏用戶排行榜-a級

a01-匿名

a02-匿名

……]

蕭矜予一路向下，直到a54，才看到一個用戶id。

[a54-豬豬香波-五級]

「……」

蕭矜予目光怪異地在「豬豬香波」四個字上停留許久。

收回視線，蕭矜予繼續點開bcd級排行榜。果然，這三個排行榜的用戶id沒再出現匿名情況，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用戶id充斥整個手機屏幕。

蕭矜予只掃了兩眼，卻足足沉默了一分鐘。

……第四視角確實蠻好聽的。

不過這四個排行榜只顯示用戶的id和等級，不能查看詳細資料。

蕭矜予正思索著，趙狠繼續說道：「用戶id、邏輯等級和編號是長腦app自動生成的，但你的姓名和性別都是手動輸入的，喏就在這，你手動輸入一下就行。」

然而趙狠等了許久，蕭矜予卻遲遲沒有填寫資料。

趙狠有些疑惑：「怎麼了？」

蕭矜予抬起頭：「手動填寫的內容，一定要填真實的么。比如，我如果填寫女性，app會顯示出錯嗎？」

趙狠：「啊？」

趙狠的世界觀一下子受到猛烈衝擊，他萬分不解且無比茫然。

為什麼會有人故意填寫錯誤信息？

不是只用填寫自己的真實姓名和資料就好了么，不麻煩啊。

默了默，蕭矜予道：「昨天在地鐵站的時候，齊小姐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她說，永遠不要把自己的邏輯鏈告訴任何人。但是趙先生，你在進門的時候就說出了我的邏輯鏈。而這個邏輯鏈的內容，是長腦app上的。齊小姐說她不是國家的人，我想她應該也不是危險分子。所以說……國家可以查看app用戶的全部信息么。」

排行榜上不會顯示用戶的具體資料。

但是很明顯，官方一定有辦法看到用戶的具體信息。

趙狠愣了許久，終於明白了蕭矜予的意思。

蕭矜予並不知道，從某種意義而言，他眼前這個憨厚到有些傻氣的漢子，其實是個天才。

趙狠的邏輯鏈十分強大，且極具有攻擊性。他剛升到二級就被王隊長親自吸納進了中都市清除小隊，成為了國家制度下的工作人員。然而他從沒覺得，國家能查看長腦app上的用戶資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下意識地相信隊長，相信中都市用戶委員會。

所以第一次執行給新用戶介紹長腦app的任務，趙狠從未想過，會有新用戶對用戶委員會產生懷疑。

趙狠的臉色鄭重起來，他坐直了身體，語氣認真：「你說得對，蕭矜予，用戶委員會是可以查看所有用戶的詳細資料的。我們之所以能發現你，也是因為昨天中都市就你一個新用戶，很容易確認那個新註冊的用戶是你，我才會找上門。

「至於胡亂填寫資料這件事，你猜的也沒錯，這是可以的。」

蕭矜予目光縮緊，他沒有吭聲。

然而隨即趙狠話鋒一轉：「但是，我由衷地勸你，非常真心誠懇地告訴你，你完全可以相信用戶委員會。請永遠相信，當你的邏輯鏈即將崩潰，或者當你陷入一個奇怪邏輯鏈、污染物的陷阱時，最想救你的……一定，一定是用戶委員會。

「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一個我親眼見到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三年前。

「故事牽扯的人物眾多，光是用戶就有一百二十三人，普通人則多達一萬九千六百二十一，其中有一個你還認識。」

明亮的燈光下，趙狠堅毅的眼睛緊緊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的目光那樣莊嚴沉重，任何人都無法迴避這樣坦誠真摯的注視，蕭矜予不由也端正了身體。

三年前。

123個用戶，19621個普通人……

突然，蕭矜予想起一件事。

「你是說2043年發生在海都市的8·17港區大海嘯？！」

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個炎熱難耐的夏天。

蕭矜予清楚地記得，那是高三的暑假，他剛剛結束高考。

那一天。

2043年8月17日。

他穿著密不透風的玩偶套裝，站在烈日炎炎的街頭，分發一大疊餐廳傳單。行道上人來人往，說笑聲和聊天聲透過厚重的垂耳兔玩偶頭套，傳入他的耳中。

直到15時46分19秒。

蕭矜予低著頭將一張傳單遞給一個牽媽媽手吃冰淇淋的小女孩，忽然，大地震動。滿街的人語聲驟然寂靜，所有人都驚恐地睜大眼。下一秒，有人大喊「地震了」。然而還沒等他拔腿逃跑，這震動轟然停止。

從頭至尾，只震了那一下。

五分鐘后。

蕭矜予摘下垂耳兔頭套。汗水打濕睫毛，他的眼前掛著一片濃濃的水霧。他看著隔壁小店電視機里傳來的新聞，嘴唇翕動，有些茫然，又終於恍然。

……

抬起頭，蕭矜予問道：「8·17港區大海嘯不是自然災難么。」

「不是。」趙狠搖了搖頭，苦笑道：「那一天，一個用戶的邏輯鏈崩潰了。

「用戶id：極光之女。

「邏輯等級：六級。

「當時她的邏輯編號……」

趙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a03。」

「那天一共提前疏散233154名海都港區市民，123個用戶從海都市的各個分區趕去幫忙。其中，海都市清除小隊的101位成員全部進入港區。這123個用戶，邏輯等級全部達到三級以上。我的隊長，現任中都市清除小隊隊長王冀昊也在其中。

「整整123個用戶，他們拼盡全力想要阻止極光之女的邏輯鏈崩潰。

「但是他們只堅持了一個小時。」

閉上眼，彷彿看見了那天綻放在海平線上，極致瑰麗的極光。

「……極光之女崩潰了。」

「在徹底崩潰前，她以最快的速度往太平洋中心衝去，遠離海都市。」

「最終，在距離陸地67海里的海域，她崩潰了。

「她的邏輯風暴將123個三級以上用戶和19621個沒來得及撤離的普通市民牽扯其中。

「結果，19621個普通市民倖存2386人，其中220人覺醒邏輯鏈。你知道的白院子就是在那次事故中覺醒的。

「而123個用戶，僅倖存3人。」

趙狠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茶已經不熱了。

「用戶本不應該那麼容易死亡，至少死亡率不該比普通市民高這麼多。但是只有三個用戶活下來了。

「那天我等級不夠，離得遠，海都市用戶委員會不允許三級以下用戶參與救援。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但是我知道，這不應該。

「後來隊長說，那天極光之女即將崩潰前，海都市清除小隊的隊員一個接一個，自行崩潰邏輯鏈，希望能在崩潰的那一瞬間用自己的邏輯因子引導極光之女，恢復她的邏輯鏈。」

「所以在極光之女崩潰前，」趙狠抬首望著蕭矜予，一字一頓道：「蕭矜予，他們已經死了63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