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陳倉之戰（下）

靈帝中平六年二月十四日

王**自去年冬天十一月進圍陳倉到現在，因為陳倉城小而堅，又要分兵提防駐紮東面斜谷口的援軍，連續進攻了八十多天，損失慘重，糧草消耗殆盡，而沒有能攻下陳倉，開始撤退，王**使用金蟬脫殼之計，留下空營虛做偽裝，大隊人馬八萬餘利用夜色掩護連夜向西北撤退，在撤退到陳倉西北十里時被早有準備的皇甫軍哨探發現，皇甫嵩和董卓兩軍開始沿?（qian）水進行追擊，在陳倉西北四十里處的渝麋（千陽），先頭部隊騎都尉牛輔率領的三千羌胡騎兵趕上王**，展開廝殺，王**看追擊人馬尚少，鼓舞鬥志回頭作戰，一個時辰后，皇甫軍、董軍主力三萬趕到渝麋，全力進攻，王**大潰，人馬爭先逃跑，皇甫軍，董軍自后追擊，陣斬一萬四千六百五十一級，俘虜三萬七百人，被擁擠入?水溺斃者不記其數，?水為之不流，其餘人馬四散奔逃，因落單而被扶風百姓殺死者難以計數，從渝麋到?縣四十里的道路上，屍體枕籍。當陣廝殺中，牛輔麾下的虎賁高見射殺韓遂部將馬玩，馬騰次子馬休因座騎被流矢射中落馬而被亂刀砍死，其餘被殺將校難以勝記，虜獲馬匹牛羊無數。王國、韓遂、馬騰等在馬超、閻行、楊秋等勇將的保護下，向西逃入吳岳山中才保的性命，逃亡途中，韓遂殺死了王國。經過此戰羌胡叛軍實力大損，涼州被攻陷的郡縣也次第收復。靈帝覽奏甚喜，下旨褒獎，並要求皇甫嵩、董卓按照慣例選拔推薦驍勇的立功將士，充實羽林、虎賁和北軍。

※※※

中平六年二月十五日

「傳令：後續部隊加快行程！決不能讓賊軍逃掉！」

「是，後續部隊加快進程！」

看著騎在快馬上威風凜凜，被頂頭的強風吹得鬍鬚斗篷高高飄揚，不斷發出軍令的皇甫將軍，不由生出一種崇拜感，現在理解為什麼宋大哥會一直追隨段將軍始終，即使他因勾結宦官獲罪，在監獄中服毒自殺仍然不改其崇敬之心，每次談起段將軍總是一臉的嚮往與尊敬。確實作為一個軍人能追隨一個真正值得效命的將領，而又能相知相敬實在是平生的幸事。

當行進到距離渝麋大約十里的地方，皇甫將軍的長子皇甫堅壽策馬從後面趕上來。「父親，我請求我軍向西迂迴到渝麋的北面，切斷賊軍的西逃之路，與從后追擊的董將軍一起，包圍賊軍，徹底殲滅他們。」

「將軍，我覺得少將軍說得有理啊！」皇甫軍中的長史梁衍也打馬靠近了對皇甫嵩進言。西北風實在強勁，大家要說話也要湊到一起才能聽得清楚。

「後生可畏，勇氣可嘉呀！不過認識還不深刻。子云，子云！」

我正低著頭縮著脖子，抱著馬鞍跟隨親兵在後面走呢，旁邊的親兵對我說：「什長，大人好像叫你呢！」

一聽趕緊策馬上前到了皇甫將軍身邊，平舉右臂行軍禮參見，馬速也不減，看著皇甫將軍等待發令。

「子云，你覺得這一戰應該怎麼打？」

怎麼又來了，整天讓我干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再說也不知道他心裡具體是個什麼意思，可不好亂講，只好實話實說，「小人不明白將軍的意思，請將軍明示！」

「哦，梁長史和壽兒說我軍應該迂迴到渝麋北面，與董將軍合圍王**，徹底殲滅賊軍。子云，你認為怎麼樣？」

我暈，這麼弱智的意見也有人提！看來梁長史雖然長得一副高深莫測的聰明相，軍事素養也不過如此。

假裝思索了一會兒，拱手稟告：「小人以為，少將軍和梁長史的意見確實大膽，但有待斟酌！」

「此話怎講？」從上次大帳議事後我和皇甫將軍算是一唱一和，搭檔的比較默契了，皇甫將軍常拿我當槍使，通過我的口來說出他的想法。

「小人以為，王國賊軍雖然在陳倉城下損失慘重，但據報仍有八萬餘人，數量上仍然是我軍的兩倍！」

「兩倍又怎樣？敵軍攻堅城不下，現在正在敗逃，士氣低落，我軍完全可以擊敗他們。」皇甫堅壽立即打斷。

「少將軍說的有理，不過兵法云：圍三闕一，以示生路，從而緩其死戰之心。一夫拚命，尚且難當，何況八萬羌胡大軍？再說我軍兵力不足，也難以完全合圍。當然梁長史和少將軍說得也不無道理，小人以為我軍可以迂迴至渝麋以西，由董將軍從南向北進攻，我軍由西向東進攻，壓迫王**入渝麋以東的?水和向北逃跑。現在正是冬春季節，河水不很深，而且河面結冰，賊軍一部分就會越河向東逃跑，小人計算過，以現在的河冰厚度小部人馬行走還可以，但大隊人馬就不能了，這樣也可以利用?水為兵淹死賊軍，同時可派少量騎兵在?水東岸樹立免死白旗，引誘其向東逃跑，以加速其潰敗的速度，等敵潰逃后，我則派人隨後掩殺，必能大敗賊軍。」

說完了，皇甫嵩除了眼睛里露出欣喜的神色外，半天不說話，我也不敢吭氣。等了一會兒，他長嘆一口氣，道：「壽兒，聽到了嘛？以後要好生留心兵事，多與子云交流切磋。」

然後一頓，大聲喊道：「立即傳令前部兵馬，向西迂迴至渝麋以西對敵展開攻擊！」

「是！」正要策馬走開，去前軍傳令以躲開這尷尬的地方，但皇甫將軍用手制止住了我，「子云，利用免死白旗引誘賊軍東逃?水，並利用?水為兵是我所沒想到的，不過『受降如受敵』，一定要防敵反噬才好。這樣，由堅壽帶領五百騎兵到?水東岸去，你隨他一起去，多給他出出主意。「

「是！」皇甫將軍如此器重，讓我一個小兵與他兒子皇甫堅壽獨領一軍，一定好好輔佐少將軍才能報答皇甫將軍的知遇之恩那，雖然在皇甫將軍身邊是個侍衛，到他兒子身邊也還不過是個侍衛而已！

皇甫堅壽點齊了五百騎兵后，我們就脫離沿?水西岸向北急進的大軍，分批向東踩著河冰渡過?水，然後就打馬急進，向北進發，按我的意思，實在沒那個必要急進，大軍主要是步兵，我們提前到那裡了不僅沒法與大軍配合，而且自己孤軍冒進也很危險。

不過少將軍既然已經下達急進的命令，一則我自己人微言輕的也不好說什麼，再則將無還令，后令謬前實在是軍中大忌，而且離渝麋不到十里路程，騎兵大約半個時辰可以抵達，步兵急進的話也就不到一個時辰。但補充修正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少將軍，雖然我們是去引誘敵軍向東逃，以加速其內部潰亂。但如果他們發現我部人馬不過數百，不僅可能會奮力向東突圍，而且即使投降也會反噬，所以小人以為有必要虛張聲勢，以使敵軍不明虛實。」

「哦，那你說該怎麼辦？」在親兵營中待了這麼長時間，我也知道皇甫堅壽實際是個很聰明的人，為人爽朗大膽，不拘小節，不僅明於經史，騎射功夫也不俗，算的上文武全才。而且和董卓關係比較好，董軍和皇甫軍還能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協同作戰，他居間調節的功勞甚大。唯一不足的就是他沒有繼承多少皇甫將軍的軍事天分。正因為了解他的為人，我才敢大膽進言。不分清對象的直諫，是有害無利、無補於事的愚蠢行為。

「小人以為應該派遣士兵在東岸的山林高阜多樹旌旗，多鳴鼓角，並派人用馬拖樹枝在山地叢林里跑動以壯大聲勢，使敵人莫測虛實。」

「好，就這樣，你帶一百騎兵去做吧！」

「是！」早都知道這種「好事」肯定跑不了，心裡早有準備，所以也不以為意。點了一百騎兵把大部分旗幟和鼓角都收集起來，繼續鞭馬快進。

距離渝麋還有一里地的時候，就可以聽見前方喊殺震天，西北風吹來，聽得分外清楚，看來董軍已經抵達和賊軍接戰了。可以看到一些羌胡人過河向這邊逃過來，這些人的確聰明大膽啊，連我都有些佩服他們，不過運氣太差就是了，剛好碰到我們。皇甫堅壽一揮手，帶領騎兵沖了上去，那些人一見又回頭向北跑。也沒時間理會他們，招招手帶著我的那一百人向東北方向跑去。跑了一會轉向西北，策馬上了一個土崗，就可以看見兩隻大軍在對岸展開廝殺，不過現在可沒時間觀戰。下了馬，把領隊的馬屯長和幾個隊史什長集合到山坡下，土崗上的風太大了。給他們一一分派了任務。看著他們個個騎馬領命而去，我才拉著馬屯長又上了土崗，仔細的看著這場超過十萬大軍的大混戰。

董軍的全部兵力已經趕到戰場，協同此前到達的牛輔部先頭部隊，對王**的陣線展開猛攻，羌胡人牛羊馬匹被嚇得在河灘上到處亂跑，在喊殺聲中不時可以聽到一些牛羊的慘叫聲。兩軍的陣線都拉的很長，從我這裡只能看到我軍左翼的戰鬥，中部和右翼的戰鬥則根本看不見，只能隱隱看到雙方的旗幟在飄揚。

迄今為止，王**雖然有些動搖，但戰線還能基本保持穩定，不過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把全軍都留在這裡與先頭的牛輔對抗，而且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能把牛輔部快速殲滅，導致後續大軍趕到，難以脫身。看來不是他們自己有問題，就是牛輔使用了什麼手段，皇甫將軍和董將軍能派遣牛都尉做先鋒應該是有一定道理的。

這時候就聽見我布置的這些人開始了動作，在東岸很多樹林土崗中傳來鼓角的響聲，回頭望去，很多高阜叢林中已經有旗幟在飄揚，而馬拖著樹枝掀起的塵土滾滾而上，被風吹得直向東南方向飄去。

對岸的董軍中一見士氣大震，大喊大叫「援軍到了，援軍到了！」攻擊因此更加猛烈，王**河邊部隊則開始動搖，一些人開始向河上跑，看來皇甫堅壽的白旗已經樹立起來，不過我這裡由於前面的樹木擋著反而看不見他們的動作。目光越過對岸的土崗，可以看到王**旗幟已經亂了，大幅度的向後移動，想來皇甫將軍率領的一萬五千主力也趕到了，敵軍可能認為已經身陷三面包圍之中，開始向北逃跑，兵敗如山倒，信非虛言。一敗之後，完全是不顧一切的逃命，很多羌胡騎兵甚至用刀砍殺擁擠在自己退路上的士兵。

羌胡叛軍抵擋不住皇甫軍和董軍的攻勢，而且看到免死的白旗，開始蜂擁渡河，前面的人還是順利的渡過了河，隨著大隊人馬的不斷擁擠，一聲巨響，河冰碎裂，上面站的人馬全部掉倒冰冷的河水裡，人馬都在用力的撲騰以求能夠活命，各種語言的呼救聲響徹了整個河面。而岸邊的人雖然看到這種情況，但在後面人馬的擁擠下仍然不斷的掉進水裡，前面的人都被用腳踏到了河底，一些人不忿就用刀槍對著頭上的人馬亂捅，河水很快就變成了紅色。

我實在不忍看下去了，設計用謀是一會事，但實際的面對戰爭又是一會事情，戰爭的殘酷不是兵書上幾句「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可以描述的。戰爭大局已經定了，沒有必要再看下去了。向馬屯長交代了一下，就下了土崗，騎上了自己的那匹劣馬一路向東，一直到聽不見喊殺聲，聞不到血腥味才停下來，找個背風山坡，系好馬韁，攏了堆草躺了下來。

整個作戰到三天後才結束，這一戰陣斬賊軍一萬四千六百五十一級，俘虜三萬七百人，被擁擠入?水溺斃者不記其數，擒斬其重要將校馬玩等八名。董軍和皇甫軍總共陣亡失蹤三千七百六十一人，重傷四千零九十三人，可謂全勝！

※※※

「快起來，快起來，過來坐！」

久在皇甫大人身邊，知道他是個待下隨和的人，也就不再推辭，斜著跪坐在軍帳中下手的草席上。

「咱們能取得大勝，你的功勞不小，那天和壽兒去東岸設旗誘降，虛張聲勢也搞得不錯。」

「那都是兩位大人指揮有方，將士們奮勇作戰的結果，小人適逢其會而已。並無……」

皇甫嵩擺擺手制止了我後面的話，感慨的說道：「別說這些客氣話了。子云那，如果不是那天軍帳定計，決不能有今天的勝利。不過這些過去的事情都不提了。我想問你以後怎麼打算？」

這就問的奇怪，怎麼打算？我能怎麼打算，上面讓幹嗎就幹嗎唄！再說在皇甫將軍麾下幹得也挺開心，有啥好打算的。

「小人對自己現在非常滿意，願意和兄長一樣一直追隨大人左右！」

「哈哈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的？不過也陪著乾笑了幾聲。

「子云，你知道前幾天的聖旨吧？」

「小人知道！」這對全軍嘉獎的聖旨誰不知道。

「聖旨讓我們推薦有功將士充實內宮宮衛和北軍禁衛，我決定把你推薦過去。我大漢名將出身羽林的雖多，不過你是三輔子弟，而羽林一般都是從西北六郡的良家子中選拔，相反北軍自古以來都是從三輔子弟中招募，所以我準備推薦你進北軍。北軍雖然比不上羽林、虎賁，但距離皇上朝廷近，自來出的將領、高官也不少。所以你去了，也會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

一聽皇甫將軍這些話，我真是感動地五內俱沸，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跪下長施一禮。

「這次酈兒也會和你一起進京，去出任羽林郎，你們到了雒陽后可一定要互相照顧啊！」

「是！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將軍的知遇之恩、關愛之情！」

將軍這是說的客氣話，安定朝那的皇甫家，從皇甫將軍的祖上度遼將軍皇甫棱開始就是名門望族，到了他的叔父皇甫規，更是名滿天下，再到皇甫將軍，皇甫一門名將迭出，真可以稱得上將軍世家。那裡需要我照顧皇甫酈什麼，說他照顧我還差不多。想到這裡，我又深施一禮，以感謝這位激揚關懷後進的前輩和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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