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 淮南劉子揚
第009淮南劉子揚
少婦婉拒蕭信好意,固執的跪地不起:「蕭信大哥,你莫攔我,我是有事拜託十一郎。」
「我本是淮北譙郡人,只因家裡遭兵禍,不得不與鄉親結伴南行逃難。又過兩年,我嫁入方井裡為妻,孰料,我那位苦命丈夫許大壯,前月夜裡,竟被人買通賊人暗殺。殺我丈夫的仇人是誰,他買通的賊人是誰,我心底都一清二白。只可惜,我在方井裡人眼中,始終是個逃難的外人,說不上話,找不來鄉老幫襯不說,鄉里人背地裡還罵我是劍鋒鼻克夫。」
「可是,可是我就是再說不上話,再被人罵克夫,也不能任由大壯白白死去啊!我今天來,就是想請十一郎你替大壯復仇,一劍戳死害人兇手!十一郎,你懲惡揚善,重義輕利,是咱成德縣首屈一指的大遊俠、大俠客,可一定要幫幫嫂子,不能讓大壯死不瞑目啊!」
「兩年前,有位淮北南逃的豪強,領著幾位蠻橫家僕,要低價強買你蕭家一百二十畝良田,那時還不是大壯仗義出手,又是聯合起鄉親抵制,又是找亭長、三老主持公道,這才護住你家一百二十畝良田。蕭信大哥你說,我家大壯有哪點對不起你蕭家?十一郎,你一定要幫我啊!」
「當然。十一郎,嫂子暗中也打聽過你們遊俠的規矩,不會讓你白殺人。」
說著,少婦從懷中嬰兒衣絮里,小心拔出兩塊黃燦燦的金疙瘩,遞向蕭言:「這四兩黃金,是大壯留下來的所有錢財。錢雖然少,但還十一郎請念著大壯做里正時,對蕭家的情誼,務必幫我們孤兒寡母報仇雪恨!」
蕭言腦門迸出一滴冷汗,頗感無語:「復仇雪恨……說的再光艷,還不是請我做亡命殺手么?昨晚我才暗殺呂甫,今日又有人請我殺人復仇,我都成職業殺手啦!」
不過,蕭言卻也曉得:兩漢之際,遊俠雖然並不等同於殺手,但是遊俠卻往往兼職刺客、殺手。大抵來說,漢世遊俠有兩類,一是市井遊俠,野路子混,相當於共和國和諧年間各地本土社會黑暗勢力;二是才能稍稍出眾,被豪門大族收錄為門客,替主家賣命,譬如唐萬,便是此類。第二類遊俠,往往誕生許多忠義主家的亡命刺客,譬如未來成功刺殺孫策的許貢家的門客,便屬此類。
好在這事不等蕭言開口拒絕,蕭信已經黑著臉,扯起少婦、嬰兒向外推:「許家嫂子,你莫要害我家十一郎。許里正的情,我蕭信永遠不會忘,但我也只能每年多替他燒點紙錢,平日不讓你們孤兒寡母受餓,卻不可能搭上十一郎的性命!許里正的命是命,我家十一郎的命就不是命?走,你走,你給我走!我蕭信就是背上忘恩負義小人名聲,也絕不準這事!」
蕭信也不顧許大壯妻子的死纏,幾乎是抱起她丟出門外,哐當一聲合上木門。臨末,蕭信為故意氣走許大壯妻子,又大聲譏諷道:「真是個蛇蠍毒婦,剛剋死自家丈夫,又要來害我兄弟。」
或許是許大壯妻子曉得進退,也或許是許大壯妻子不敢挑明雇兇殺人,被蕭信趕出門外后,她竟然沒有叫罵蕭信無情,就選擇一個人默默走遠。
從門縫裡望見許大壯妻子走遠之後,蕭信搖搖頭,又回頭規勸蕭言:「其實,害死許里正的,也不是別人,就是他堂弟許旦。你也知道,許里正一脈單傳,人丁稀少,他唯一的孩子,又死於黃巾蟻賊叛亂。而後,許里正就立下先令書[1],言他死後,家中財產以及二百餘畝田地,全部由其堂弟許旦繼承。三年前瘟疫帶走他前妻性命后,許里正又續娶一妻。孰料,也就是這位自淮北南逃來的婦人,竟給許里正家添一位男丁!許里正若有親兒,財產哪還能由許旦繼承?也難怪許旦要雇兇殺人!唉,這都是許家的私事,咱管不著,也管不起,你千萬別瞎摻攪!」
注[1]:先令書,即漢代遺囑,一式三份,由縣鄉官吏公證。
蕭言聽得津津有味,不禁隨口問道:「你怎知是許旦雇兇殺人?」
蕭通道:「咱村一百多口人,誰家丟一枚雞蛋,都能從村頭傳至村尾,何況許里正被人暗殺的大事?唉,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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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語。
或許是懼怕蕭言動粗,蕭信妻子躲入同村的表姨家,徹夜未歸,家裡倒也難得平靜一晚。
第二日清晨,蕭言吃完早餐,正要辭別蕭信離去,門外卻陡然傳來楚永咚咚捶門聲:「蕭十一郎——蕭十一郎,你在家嗎?」
蕭言打開門,奇怪問道:「咦,楚永?你怎麼來啦!」
一如初見楚永時,楚永這會亦是額頭布滿細汗,叉腰喘氣:「大事,大事!南城劉爺要見你!」
「誰?哪個南城劉爺?」蕭言滿懷疑惑,心中暗自懷疑:是不是呂甫死後,成德縣城各派遊俠勢力劇烈動蕩,有些人要趁機坐大,重新洗牌。
楚永道:「哪個劉爺?當然是那位十三歲就敢殺人的劉爺!還有,還有,蕭十一郎你不曉得,就在你離城返家那天夜裡,『禿頭驢』被一位徐州來的過江龍,一劍刺穿咽喉,死翹翹啦!真是惡有惡報,大快人心啊!」
楚永自顧個歡騰,又興高采烈的繼續說道:「『禿頭驢』被那位徐州來的過江龍刺死後,他手下那批山賊人心惶惶,想搶掠縣城逃亡深山,再度為禍。幸好南城劉爺當機立斷,及時尋來縣衙官兵,才將那一幫山賊連根拔除!哈哈哈,『禿頭驢』這個禍根,總算是被徹底拔除啦。」
蕭言心中一動,想起前天晚上助他出城的那位劉公子:「南城劉爺、劉公子,莫非那位劉公子即是南城劉爺家的小輩?」
蕭言試探性詢問楚永:「南城劉爺家有沒有名望高的小輩?你可聽說過唐萬這個名字?」
孰料,楚永瞪大雙眼,滿臉詫異:「小輩?什麼小輩?南城劉爺今年才二十四歲,能有啥小輩?蕭十一郎,你平素不是最欽佩南城劉爺嘛?」
劉爺,劉爺……蕭言怎麼也沒有想到,所謂的劉爺竟然才二十四歲!
蕭言連忙去搜索蕭十一的記憶碎片,尋找南城劉爺的相關印象。
囧!
蕭言很快癔症過來,原來此爺非彼爺——南城劉爺的本名竟是劉曄{ye}。
如此推斷,當日護送蕭言出城的,並不是「南城劉爺」家的小輩,而正是劉曄本人。
果然,楚永又道:「唐萬?沒聽說過!不過,年初時,南城劉曄聘請來一位京師來的劍術高手,似乎姓唐,名字是不是唐萬,我就不曉得了。」
自京師來的姓唐劍術高手?種種吻合,令蕭言幾乎可以斷定,此劍術高手必是唐萬,昨晚的劉公子也必是劉曄。
提起劉曄名字,楚永神情更加激動:「蕭十一郎,你快準備準備。劉曄昨日說,他今天要親自來方井裡見你。」
蕭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來方井裡?他來方井裡做什麼?」
楚永道:「他能做什麼?肯定是想結交你蕭十一郎唄!自從昨天你擊敗『禿頭驢』的消息傳開后,成德縣人誰提起你,不是豎立大拇指,欽佩不已?你如今可是咱成德縣遊俠第一人!英雄惜英雄,任俠重義的劉曄,能不高看你三分?」
見識淺薄的蕭信,一時間懵懵懂懂,尚不曉得究竟發生何事,只能模糊猜測道:「十一郎,是不是你縣城的朋友,要來走訪咱家?」
楚永叫道:「你就是蕭信蕭大哥吧!你快殺雞宰羊,和大嫂準備一桌豐盛午餐,今天來咱家的可是一位大人物!」
蕭信笑道:「能有什麼大人物?大人物會來咱這窮鄉僻壤的地?」
楚永道:「劉姓宗室,阜陵王後裔,光武皇帝之後!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王公子弟,你說是不是大人物?」
蕭信悚然一驚,聲音發顫:「光武皇帝之後,那豈不是皇子皇孫!十一郎你還認識這等貴人?」
劉姓宗室?
阜陵王後裔?
劉曄?
蕭言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道亮光:劉曄,字子揚,淮南郡人,漢光武子阜陵王劉延之後。其智計謀略,可與程昱、郭嘉、董昭、蔣濟並稱,更曾在曹操、袁紹對壘官渡時,研發過投石車攻城器械助陣。
此時此刻,淮南郡豈不正是袁術帳下的淮南尹!
「劉曄,竟是劉曄劉子揚!」蕭言不禁攥緊拳頭。
呂甫家外初見劉曄時,蕭言便從其衣著、氣質推斷,他應是士族名門中一員。自那時起,蕭言便有心結交「劉公子」,試圖通過他引薦,漸漸融入士族門閥,然後再以寒士身份拜謁曹操、孫策、劉備等當世豪傑,建功立業。
可是,蕭言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劉公子竟是後世大名鼎鼎,深為共和國太祖所推崇的劉曄劉子揚!
劉曄是何等人物?
他,智謀出群,眼光深遠,算無遺策。
他,博覽群書,精通雜學,研發砲車。
他,居安思危,自保避害,雖以劉氏宗室身份,飽受曹家父子忌諱,卻依舊成為赫赫有名的曹魏三朝元老!三國之際,若說賈詡自保之術第二,也唯有劉曄敢稱第一。
簡而言之,劉曄亦是三國璀璨群星之一,而且是相當矚目的那種。
霎那間,蕭言心裡萌發一個念頭:「常言道,大樹之下好乘涼。劉曄豈不正是我此時好乘涼的一株參天大樹?以後,不如就跟著劉曄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