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失憶
「我們的好友身中魔毒,神醫說冥界的火焰之花可解毒,我們便來了冥界摘花。」
「如今看來,好友中毒是假,神醫被人假冒是真,騙我們來冥界觸怒你,他料定我們的下場要麼是死,要麼是被囚。」
「是我們太大意了。」
燼坐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整張臉紅如花朵的長風,碰碰她的手,像碰了一塊烙紅的鐵。
奉修聽他說完,沉吟道,「雖然火焰之花是劇毒之花,但好似並不會傷人性命,你大可以放心。」
燼沒有立刻鬆懈下來,皺眉問道,「那為何會說它有劇毒?」
劇毒的意思難道不是一滴即死,還是死透的那種?
「雖不致死,但傷害一定會有,具體是什麼……我們等冥翁回來吧。」
燼覺得他不靠譜,非常、非常不靠譜。
「火焰之花由冥界使者看管,你們能從他手中完好無損地搶到花也非易事。若真是解藥,離開冥界也不難。那誆騙你們來的人,與你們有仇。」
「嗯。」
「是誰?」
「上任魔尊夜魔君。」
「噢。」奉修說道,「不認識。」
燼:「……」
奉修說道,「你呢?是誰?」
「現任魔尊,燼。」
「噢。」奉修說道,「不認識。」
燼頓覺好笑,「是不是冥界外的人除了花將軍,你都不認識?」
奉修點頭,「倒也沒有太大必要認識。」他頓了頓,往後退了一步,指著他抖聲,「你好端端提她做什麼!」
燼莫名看著他,發現原本平靜的冥界之主竟然紅了眼,好像還要紅了鼻子,他突然想起來了,「你是那林中之人?」
哭泣的壯漢?
「我不是。」奉修收起顫抖的手,重新平復下來,彷彿剛才瞬間失態的人不是他。
燼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沒想到……一界之主,竟是個愛哭包。他頓了頓又一字一句說道,「花——無——神——」
奉修當即再次抬手顫聲,「你好端端地又提她作甚!」
「……這名字是有毒么?」
「你怎麼能說她的名字有毒???」奉修怒了,「我要將你扔進火山口,跟那禿驢作伴!」
……幼稚鬼。燼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見到了冥王,冥王還是個愛哭包,真是奇幻。他驀地想起冥翁說過,王心情不好。喜歡的姑娘復活了,但又不敢去見她怕挨揍。
燼倒吸一口冷氣,「你喜歡長風的母親?」
奉修驚得往後跌了幾步,哆嗦道,「你怎麼能說出來?我都不敢說出來,她已是有夫之婦,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你不知君天臨已過世么?」燼說這話時,聲音壓得很低,他怕沉睡中的長風聽見,怕是難過得要在夢裡哭泣。
奉修愣了愣,難以置信說道,「不可能。他還那樣年輕,怎麼可能死了?」
「他是被夜魔君殺死的。」
「……」奉修仍然是不能相信這個事實,他跌坐在椅子上,長久沉默,沉默了許久許久才說道,「那她得多難過……」
他喜歡的花姐姐得多難過啊。
他們那麼相愛,青梅竹馬,並肩作戰,感情早已是堅不可摧。
「她得多難過啊……」奉修低聲念著,身體像沒入了巨大的陰影中。他哽咽地反覆說著這句話,嚎啕大哭起來。
從未見過一個壯漢在自己面前哭成這樣凄慘的燼簡直目瞪口呆,「……你……你……」
你可是王啊。
哭成這樣真的不會影響你的威嚴嗎?
燼搜了搜身上,沒帕子。他看見長風袖口裡的帕子,罷了,就將他心上人的帕子借給別的男人吧。
他抽出帕子遞給奉修,奉修啪嗒啪嗒落淚,「君天臨是個很好的人,他很適合她。」
燼問道,「你既喜歡她,認識得也早,為何要將她拱手讓給別的男人?」
奉修哭得啪嗒啪嗒,說道,「在她眼中,我就是個弟弟,她喜歡君天臨那種比她強的人。」
「……別哭了。」燼的腦袋瓜子被他哭得一嗡一嗡的,真能哭!
「找到了找到了!」冥翁慌慌張張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手上捧著一本書跑過來,差點摔了一跤,「找到了!」
「給我。」燼奪了過來,可上面全是鬼畫符,他只能把書交給奉修,「快念。」
奉修捧書掃下,冥翁說道,「古籍對火焰之花記載甚少,但翻閱到的三本古籍都言明中毒后皆有一個後果,且不可逆轉。」
「嗯。」奉修已看完記載,抬頭對燼說道,「火焰之毒不致死,但無解。」
「後果是什麼?」
「劇毒可損記憶,封印修為。記憶全失,修為封印。若讓記憶歸來,修為也會歸來,但不出半個時辰,她便會死。」
燼微愣,他突然明白了什麼,頓覺渾身冰冷,忍不住冷笑起來,「這就是你的計策嗎,夜魔君……」
他深知世上唯有長風能殺死他,但是他又無法殺死長風,可他絕不會放任六界中有一個如此大的威脅存在,日日威脅他的性命。他要復盤,要翻身,只有先清除最大的阻礙。
所以他設計了火焰之花一事,環環相扣,稱妖八已中劇毒,解毒迫在眉睫,讓他們沒有過多的時間求助援兵,又因對玄清子的信任,直奔冥界尋找火焰之花。
他們哪裡能想得到,火焰之花的毒這樣奇異。
長風不會死,但對夜魔君也再無威脅。
只要她不恢復記憶,修為便不會歸來,自然也威脅不了夜魔君;
可一旦她恢復記憶,修為歸來的半個時辰后,便會死去,同樣也威脅不了他。
好計策,好陰險的計策。
燼已滲出一身的冷汗,他沒想到世上除了死之外,還有這種更讓人無力的局面。
奉修合上書籍說道,「活著就好。」
「如果長風不知她的天職,那確實沒有什麼問題。」燼突然釋懷,對啊,長風失憶了,那她記不起自己的天職,便不會覺得痛苦了。痛苦的只有他們這些還留著記憶的人,將長風放到人間,放回山裡,她仍可以繼續做她快樂的凡人,快樂的小山神。
冥翁插話說道,「她也會忘了你。」
燼怔了片刻,他撫著長風的發,低聲,「活著就好……」
能活著就好,即便是忘了他,也沒有關係。
當真沒有關係?燼想到長風會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就覺得痛如撕心。
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他問道,「真的沒有解藥?」
奉修也覺得遺憾,他看得出他們互相喜歡著,這有多讓人羨慕,就有多讓人覺得痛心。更何況,這還是他花姐姐的孩子,他也很想救她,可惜……他搖頭,「沒有解藥。」
燼閉上雙眼,極力剋制自己的感情。他怕自己也會像這哭包冥王一樣,變成哭包魔王。
那長風醒過來,一定會笑話他的。
奉修暗暗嘆氣,又道,「你們先留在此地養傷吧,你那位朋友我去接。」
「多謝。」
冥翁的白色長眉擰得都快打結了,「王您知道人間在哪裡么?」
「不知道。」奉修自信說道,「但我可以找。」
「……」燼想掐死他,「你立刻讓護衛給你帶路!」
否則等他找到三餘鎮,妖八都變成一副狼骨頭了不可。
「噢。」奉修覺得不好玩了,不過為了花姐姐的女兒的好朋友能活下來,他還是讓護衛帶路去了。
燼看著昏迷的長風,緊握她的手,「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讓你失去了記憶,忘卻了天職。
這明明是我想看到的,變成與神族毫無關係,再不會與我對立的你,可為何我會如此難過。
冥翁嘆道,「為所愛之人煩惱,便是真愛無疑呀。」
燼豁然明白了,這便是喜歡,不再以自己為重,而是以對方為重,才是真的喜歡。不以己之悲傷而難過,而是以所喜之人的悲傷而難過。
可惜,他剛明白這個道理,就失去了他摯愛的人。
失憶后的長風,不再是他喜歡的那個姑娘了。
朝陽將升,在山的後面欲將出現,無盡的光明染得青山如黛,林木青翠。
夜魔君確定燼和長風都被困在了冥界,而且應當中了火焰之花的毒,變成了一介凡人。
他冷冷笑著,轉向被困在魔咒中的野狼,那狼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用盡各種辦法想逃走,連爪子都抓出血了,也沒有放棄。
妖八喘著氣兇惡地盯著他,利爪、牙齒上都是血。
「天亮了,你已失去作為人質的價值了,可以去死了。」夜魔君說道,「我憎惡你們妖族,當初我收留司徒深,甚至讓他做我魔族大將,可他給了我什麼?背叛。你們妖族之人,言而無信,真該死。」
「他不是叛徒,你一開始就沒有對他推心置腹,始終猜疑他,這樣的君主,何必對他忠誠!」
夜魔君冷笑,他說道,「你可以死了。」
話落,這魔咒凝結的陣法便往裡收縮,轉眼將妖八龐大的身軀夾得毫無縫隙。
他只能變回凡人身體,但沒過多久,魔咒已經壓縮到很小,他再一次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夜魔君……」
夜魔君冷眼看著咬牙強撐的他,再過片刻,這狼妖便會死了。
他已懶得再看,轉身便走。
可他還未走出三步,背後突然一股寒冰之氣落下,隨即一聲炸響,將大地震得轟然長鳴。
夜魔君詫異轉身,魔陣已成碎片,而妖八也不知所蹤。
是誰……有這樣大的力量瞬間摧毀他的魔陣。這令人恐怖的力量如果用在他的身上,那他恐怕也會原地死去。
夜魔君沒有追逐,反正他的目的應該已經達成,不必去追那恐怖的人,去送死。
他斂起詫異神色,也消失在了這黎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