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番外:沈芝英和陳鳴衣(三)
一眨眼,沈芝英和陳鳴衣成親已一個月了。京中對這樁婚事的議論尚未淡去。每每沈芝英出門,都能隱約感覺到別人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目光。
那些目光有時不知收斂,丁香跟在沈芝英身邊瞧著都覺得彆扭。她偷偷去看沈芝英的臉色,有些擔心沈芝英因為外人的看法而有壓力、不開心。
「抱穩了。」沈芝英將一個漂亮的細口插花用瓷瓶塞給丁香懷裡,對她笑了一下。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繼續去挑選要買的東西。她自有了自己的住處時日還淺,之前為了馬球場日日操勞,如今空閑下來,天氣也涼快些了,便想重新將院子收拾一番。手頭錢銀有限,大動有些難度,添些新東西看上去煥然一新,心情也好。
兩個人剛經過一間茶室,幾個讀書人從茶室里出來。打了個照面,沈芝英瞧著他們有些眼熟,再努力一番,便想起他們是陳鳴衣的同僚,同在翰林。
雖隱約認出他們的身份,可沈芝英連他們姓甚名誰也不知,並算不得認識,掃過一眼便移開目光繼續往前走。
「這不是弟妹嗎?」
卻不想對方先開口打招呼。
沈芝英便不得不停下腳步,側轉過身福了一禮。
秦茂實上下打量著沈芝英,目光緩慢而又令人玩味。沈芝英眉心微蹙,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善之意。
「我真是好奇得要命,你是怎麼哄探花郎跟你成親的?」秦茂實沒有壓低聲音。本就是洪亮不似讀書人的嗓音,正常說話的音量也被周圍許多人聽見。
後面茶館里的茶客好奇地望過來,又有別的攤位和路人偷偷往這邊瞥。
站在秦茂實身後的一個讀書人皺眉去拉秦茂實的衣襟,暗示他勿多言。
「怎麼?問不得?咱們和鳴衣日日共事,關係匪淺,連這樣的家常都嘮不得?」秦茂實笑呵呵地重新望過來,「閑聊罷了,弟妹不介意吧?」
一個二嫁女的身份,不知道使出什麼渾身解數才勾搭上探花郎,她能做,旁人不能說?
無數雙眼睛望過來,偷偷去瞥沈芝英的表情。不得不承認,秦茂實問出了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卻見沈芝英端莊而立,眉目舒展大方,並無半分窘迫難堪。她甚至唇角慢慢漾出一絲得體的微笑,道:「我不是你娘,沒有給你答疑的義務。」
秦茂實愣住,當不遠處一個孩童笑出聲來,他臉上的表情更是有些綳不住。
沈芝英微微笑著,款款而言:「這位郎君才學品行容貌能力樣樣不如探花郎也沒什麼,不必嫉妒。若郎君也希望有女郎為你心悅……」
沈芝英微頓,上下打量著秦茂實,她眉宇間顯出幾分難色,勉強一笑,道:「郎君莫強求。」
剛剛笑出聲的孩童再次哈哈笑起來。
沈芝英帶著丁香施施然轉身,留下秦茂實立在原地臉色鐵青氣急敗壞。
原本,沈芝英並沒有把今日之事放在心裡。自她不計後果不計名聲以最快速度離開徐家、和父母斷絕關係那一日起,她便不再在乎外人的目光。
是以,這事兒過了也就過了。她很快就把這事兒拋之腦後,專心的重新裝扮家裡。
可三天後,丁香小跑著過來給她稟話,告訴她秦茂實出了錯,被逐出了翰林。
沈芝英訝然之餘,隱約有了個模糊的猜測。
當天晚上陳鳴衣回來時,沈芝英直截了當地問他:「你可知道秦茂實是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被逐出翰林?」
問完這話,沈芝英才發現陳鳴衣立在衣架旁,低著頭解衣帶褪外衣,他垂著眼睛,情緒似有些低落。
沈芝英朝他走過去。陳鳴衣剛將外衫褪下要掛起,沈芝英伸手去接,兩個人的手在衣衫下相碰。
陳鳴衣望過來,認真地問:「阿英,我是不是做錯了?」
沈芝英剛要以為他承認是他做了手腳攆走了秦茂實,就聽陳鳴衣頹然地說:「也許我應該想得多些、多些謀划再娶你,也免得你被人說閑話……」
陳鳴衣犯難地輕嘆:「可你那時候拒人於千里之外,慢慢地追求真的好難。看著你一個人應對家裡人,又沒資格幫你,又很難受。」
陳鳴衣每次都是這樣□□裸剖開自己的心,所有尋常的、隨意的、煩擾的話,都因為摻著真摯,變成了情話。
沈芝英沉默了片刻,將手裡他的外衣掛在衣架上。她說:「我名聲不好是因為二嫁身份、是因為斷髮斷絕關係的不孝之舉。他們談論你我婚事,是覺得我不配,是覺得我過得太幸福,他們嫉妒又氣憤。」
沈芝英指端輕輕理著衣衫上的褶皺,緩聲:「真正被非議的人,不是我,是你。」
陳鳴衣問:「那你覺得嫁給我幸福嗎?」
沈芝英微怔,一時不知怎麼接話。兩個人性格差距很大,他總是時不時說些讓沈芝英無法接上的話。他又偏偏用一雙炙熱的目光望著你,讓你轉移話題都心虛。
沈芝英別開眼,糊弄般作答:「挺好的啊。」
雖算不上陳鳴衣心裡的肯定答覆,可她這樣說,他已足夠高興。
見他笑了,沈芝英有些無奈地望了他一眼,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
「秦茂實往日很多事情都是我幫他做,如今不幫他,他自己出了紕漏,總不能怪我。」陳鳴衣微笑著。
沈芝英心中尚有疑惑,她盯著陳鳴衣的眼睛。
陳鳴衣對她笑得純粹,他說:「阿英,我是好人。」
瞧見陳鳴衣中衣腰間有一道細小的褶,沈芝英動作自然地幫他整理了一下,她一邊指尖撫平褶痕,一邊說:「我希望你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好。」陳鳴衣一口答應。
她自然而然幫他理衣襟的動作,一下子有一股春暖湧進他心窩,讓陳鳴衣整顆心都明燦起來。他笑著,緩聲道:「我可正直了。」
可是下一刻,陳鳴衣直接抱起沈芝英,然後兩個人到了床榻之上。沈芝英也是意外,原先覺得陳鳴衣一副彬彬有禮文弱書生模樣,可是沒有想到床笫之間卻是另一番凶掠。
這事兒,沈芝英最初是嘗試著讓自己不抵觸,後來確實不再抵觸,到了如今也能從中嘗到些樂趣。她的身體比她的心先一步習慣、喜歡上了陳鳴衣。
夜深露重,兩個人都有些睏倦地偎在凌亂床褥間。可隨睏倦卻尚未睡著,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說到馬球場已經竣工,可是開始營業了。也說到想在家中添置些什麼。
沈芝英懶聲打了個哈欠,低聲碎念:「昨兒挑中一個很大的魚缸,明兒個抓兩條魚回來。堂廳里填些活物,瞧著更有生機些。」
她上次釣魚還是七八年前和俞嫣一起去的,有些懷念釣魚的樂趣。沈芝英說完便睡著了,也不知道陳鳴衣有沒有聽見,自然也不知道陳鳴衣有沒有接她的話。
可第二日暴雨,沈芝英想去抓魚的計劃只能暫時擱置。
傍晚,到了陳鳴衣平日歸家的時辰,他還未歸。他向來歸家很早,每每在翰林結束都會第一時間趕回家。以前就算遇到雨天,也會按時歸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直到天色暗下去,陳鳴衣還是沒有回來。沈芝英望著窗外的大雨,越來越擔心。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了?雨日泥濘,他會不會摔了?摔跤這種事本就可大可小……
沈芝英也覺得不應該擔心一個大人會摔跤,可她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她終是放下手裡的東西,拿了門口的傘,快步穿過濕漉泥濘的庭院,要出門去尋他。
沈芝英剛奔到院門口,就聽見了陳鳴衣叫門的聲音。
院門在雨幕中打開,濕透的陳鳴衣抱著個木桶立在門外。水霧氤氳的雨簾后,陳鳴衣那張淋濕的臉在看見沈芝英的剎那,立刻綻出笑顏。不過他又立刻說:「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要出門?快回家去!別淋濕了!」
沈芝英望了一眼陳鳴衣懷中木桶里的幾條紅鯉魚,目光複雜地望了他一眼。
陳鳴衣並沒有注意到沈芝英的目光,他一手抱著懷裡的木桶,一手去拉沈芝英的腳,腳步急切地牽著她往屋裡快步而去。
到了房中,他先問:「淋濕沒有?冷不冷?」
被淋濕的分明是他。雨水沿著他的面頰緩緩淌下,滴在濕透的衣衫上,而他的長衫衣擺正滴滴噠噠地往下墜水珠,才不大一會兒工夫,他的靴邊已聚了一小汪。
沈芝英趕忙轉身進浴室去拿棉巾,又吩咐丁香去準備沐浴的熱水,以及煮驅寒的薑湯。
陳鳴衣跟進去,正好聽見沈芝英的吩咐。他皺了眉,追問:「還是冷著了是不是?已經不是夏天了,你還是輕易別冒雨出門比較好。」
沈芝英忽然生氣了,轉身瞪向他,又將手裡的棉巾摔在他身上,然後質問:「你眼裡是不是沒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