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御書房裡燃著寧神的香,寧帝心裡卻仍舊難以平靜下來。
獵山秋獵被打斷,原本就讓滿朝上下人心惶惶,如今江寧王穆彥失蹤數日沒有一點眉目,刺客是何方所派也根本沒有線索,這位帝王心頭有如被蒙了一層撥不開的陰雲,連帶著這一處侍奉的宮女太監都人人自危。
下朝之後,趙得幸便沒敢多說一句話。
聖上因為刺客的事情連日來心情都不好,連穆太傅那般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地進言,他自認可沒有穆太傅位高權重。
趙得幸轉念又一想,這穆太傅也是夠沉得住氣。
穆彥是他的義子,按理說跟穆家是同氣連枝,倘若穆彥真的想行刺聖上,株連九族的罪可免不了,到時候穆太傅可就要被連累了。
難不成穆家已經有了線索,這江寧王根本不是刺客頭子?
趙得幸胡思亂想之際,外頭忽傳來小太監稟報的聲音。
「啟稟聖上,清正司樊司長求見。」
趙得幸眉心一跳,帶了幾個徒弟沒一個聰明的,聖上正為禁軍兩司煩著呢,還敢這般大剌剌地回稟。
他正要抬腳走過去處理,便聽得寧帝道:「讓他進來。」
趙得幸腳步一頓,連忙扯出個笑臉來:「老奴這就去。」
清正司司長樊義,出了名的「藝高人膽大」,其人乃是練武大才,武功高強整個清正司無出其右,又兼忠正剛直,可謂與陳近坤是完全不同,偏又能分庭抗禮。
不過此人缺點倒也突出,行事簡單,一片赤誠,說得難聽些,便是「沒腦子」。
晏效卻喜歡這樣的人,夠膽量,夠忠心,至於「腦子」,能辨善惡是非就夠用了。
「臣清正司樊義見過聖上。」他一進來行禮便與旁人渾然不同,聲若洪鐘,震得趙得幸心跳撲通撲通的。
「樊愛卿可是發現了什麼線索?」晏效抬起視線問道。
樊義這人就是斬釘截鐵,他從不像其他大臣一樣先要顧左右而言他。
「今日清晨督衛軍的肖衛長領了一隊人偷偷出宮去了,應該是往獵山去。後來不久,清正司的周閣主也領著影衛閣的幾個人追出去了。」
「朕知道。」
「聖上知道?」樊義想都沒想就開口。
趙得幸好想翻個白眼,樊大人還沒死,一定是因為他太能打了吧。
饒是樊義當了多年的清正司司長,晏效還是有時不太能接受他的直接。
不過這樣也好,免去了彎彎繞繞,倒是不累。
晏效於是壓下教育他一頓的衝動,開口道:「他們出宮,來同朕請過命。」
「哦。」樊義撓撓頭,「那聖上知道他們幹什麼去嗎?」
趙得幸這次真的偷偷翻了個白眼,樊大人還沒死,一定是因為他天下無敵了吧!
晏效一滯,倒是一副已經明了同樊義的君臣相處之道的樣子,重又開口:「說的是找江寧王。」
樊義這次神色嚴肅了許多:「啟稟聖上,微臣獲得的最新消息,獵山一處山崖下,出現了江寧王所穿衣服的殘片。」
趙得幸這次終於不翻白眼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山崖底下,衣服殘片,江寧王難道……死了?
*
不知是誰放出了消息,在督衛軍重新搜查獵山周邊之際,江寧王穆彥墜崖已死的事情傳遍了整個京城。
江寧王凶名在外,大多百姓都只聽說過他在陵州、在江淮時殺敵的事迹,那些事情早經了有心人的「潤色」,將穆彥塑造成一個活脫脫的殺戮工具。
百姓們感念他平亂之功,卻也害怕這樣一個人回京后殺性大發,於是一個曾平叛維護一方安定的王爺,墜崖死亡的消息竟沒引起京城裡一絲波動來。
不過有一個人倒是高興得彷彿能將屋頂的瓦片都掀起來。
太傅穆定臣的親生兒子穆鑒儀,純純的紈絝公子哥,聽聞穆彥有可能已死的消息后,跑去花樓里大喝了三天。
而這三天里,督衛軍日以繼夜地翻找獵山,開平司與清正司瞞著對方分別派出人手,暗中觀察尋找。
九月十二,天光晴好。
晏晚坐在琢玉宮的連廊下,看著滿院落了黃葉。
秋風一過,颯颯之聲為這整個宮內都平添一分凄涼。
穆彥已經離開了,肖橫安排的人穩妥非常,在整個京城都把視線聚焦在獵山上時,琢玉宮內的一點動靜,絲毫沒引起宮內的波瀾。
可穆彥的傷卻還沒好。
從他昨日走了之後,晏晚便會時不時想起他的傷來。也不知他有沒有按時換藥,也不知那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白太醫,有沒有再給他瞧瞧……
「公主,怎麼坐在外頭,外頭涼。」周嬤嬤走過來,有些心疼地為晏晚披了一件衣裳。
晏晚搖搖頭:「嬤嬤,我不冷。」
周嬤嬤見她眼中似藏著事情,想了想,便開口道:「公主是想著江寧王殿下的事吧?」
晏晚在周嬤嬤面前向來沒有什麼隱瞞,只是心思鬱結,她想開口又不知該怎麼說出來。
周嬤嬤這些年見過多少事,小姑娘不加隱藏的心思實在再好猜不過。
她撫了撫晏晚的背,柔聲道:「公主也該想開些。這些年咱們琢玉宮遇到多少難事,靠著精打細算才挺過來。那位江寧王殿下,奴婢聽說是極厲害的人物,公主終究與那樣的人不在一路上。」
不在一路上嗎?
晏晚微微怔了一下,抬頭看向周嬤嬤:「嬤嬤覺得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自然啊,公主自幼乖巧懂事,那王爺卻聽聞是離經叛道之人,又是殺人,又是打仗的,這怎麼能是一路人呢?」
晏晚搖搖頭,卻道:「是你們都不了解他。」
「公主才認識王爺幾天,哪裡又談得上了解?」
晏晚不再答話了,她想起了前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在穆彥身邊三天,可也不過是那三天,她卻看到比半輩子看到的事情都多,這天下誰叛亂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是穆彥。
「小的六福,見過公主殿下!」
月門外急匆匆地走進來一個小太監,遠遠的便已在行禮。
晏晚聽見來人是六福,一下坐直了身子。
「出了什麼事,進來說!」
廳堂內,周嬤嬤關好了門窗,確定外頭沒瞧見人,這才朝晏晚點了點頭。
晏晚於是連忙看向六福:「小六,你這麼著急過來,是不是父皇那裡出事了?」
六福喘了口氣,連忙道:「清正司的大人說江寧王殿下找見了,只是不知為何,開平司的幾位大人卻與江寧王殿下互相指正起來。有位大人說,當日見過公主殿下,聖上命小的來請公主殿下往御書房去審問清楚。」
「什麼?這關我們公主什麼事情?」周嬤嬤一下急了,還以為是穆彥曾躲藏在琢玉宮的事情被發現了。
晏晚卻一點不信穆彥會將她供出來。遇刺那日,她確實不在驚蟄苑,便是被禁軍的人看見也不是沒可能。
她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六福道:「我這就去,你回去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