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晏晚聽到他的話,心內暗暗嘆氣。
「等到她願意開口的時候」,可重生這樣的事情,遠在世人認知之外,便是她願意開口,穆彥又怎麼會相信呢?
況且她也並不想被人當作是妖女、怪物,她只想讓大寧安安穩穩的,她便也能在琢玉宮中,平靜地度過餘生。
她久未說話,穆彥以為她又睡著了,便問道:「公主,累了嗎?」
晏晚搖搖頭:「感覺好多了,也不難受了。你知道是什麼人把我帶走的嗎?我記得我在一個巷子里……」
說回了這件事上,穆彥便也憶起他最想問的那個問題來。
「微臣冒昧,想請問公主為何穿著宮女的衣裳,出了宮呢?」
「我想見你呀。」
穆彥的身體很明顯地僵了一下。
晏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好像有些令人誤解,她想起關於穆彥的那些傳言,料想對方恐怕不近女色,也不愛聽這些,連忙解釋。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因為夢到了定南王的事情,我想告訴你,我怕沒有人保護父皇,保護大寧。」
她扭著脖子去看身後的人,可那人偏過了頭去,卻也看不甚清他臉上的表情。
穆彥垂下眼帘,不知怎麼,聽到她的解釋竟覺出幾分失落來。
「公主不用解釋這麼多的。」
晏晚卻以為他惱了,那人的橫刀還立在旁邊呢,她便將頭搖得更明顯了。
「我需得解釋,咱們既然互相信任了,總不好有這種誤會。對吧,江寧王?」
她是認真解釋的,可她越是認真,穆彥就覺得越是失落。
他自然不想與她有誤會,可她話里處處都透著些令人心疼的謹小慎微,他卻不想自己令她害怕。
穆彥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些辨不分明的情緒扔到一邊去。
重新開口時,已是與她說起了正事:「公主還記得在巷子里都發生了什麼嗎?」
晏晚見他不提舊事了,只當是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去想方才的一點彆扭,答道:「不太記得了,我只知道好像有人打了我一下,然後我就暈倒了。再醒來就是方才那個地方的一個姑娘,給我聞了一種奇怪的香。」
她轉過頭去看穆彥:「穆彥,你知道是誰會襲擊我嗎?」
穆彥誠實地搖搖頭:「目前尚不知道,救公主性命重要,微臣還沒有來得及梳理線索。」
晏晚不免覺得奇怪:「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巷子里的?」
穆彥亦如實回答:「悅嬪娘娘著人給我傳信,說公主在桐花巷。」
「悅嬪娘娘……」晏晚好像終於能大概明白今日發生了什麼,「我偷偷出來還是多虧了悅嬪娘娘幫我,想來她不放心,才想告訴你,好讓你知道吧。」
「是悅嬪娘娘幫了公主?」穆彥有些意外。
晏晚點點頭:「若不是她幫了我,她也不會想到給你傳遞消息。」
只是晏晚也有不解:「不過,那些打傷我的人又是怎麼知道我在桐花巷的呢?」
穆彥神色微凜:「悅嬪娘娘的消息是從內宮傳出來的,中間不知道經了幾個人,倘若其中有人泄露,那公主的行蹤便不只微臣一人知道。」
「宮裡果然有內鬼嗎?」晏晚問道。
穆彥未置可否:「如今只怕是陳近坤之後還有人在暗中安排這一切,且他們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兩次的事情,已經盯上了公主。公主日後萬萬不要再私自出宮了。」
「可我不出宮,怎麼見你,怎麼告訴你定南王的事情……」晏晚小聲嘟囔。
她卻沒想到穆彥習武,聽力比常人靈敏許多,竟是將她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穆彥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微臣負護佑皇室之責,這些該是微臣需要明察之事。」
「可是……」
晏晚還想說什麼,卻是被穆彥的話打斷了:「若公主遇到危險,微臣萬死難辭其咎。」
晏晚的話終究沒有說下去,她靠在穆彥的身上,瞧見他兩隻手便架在空中,靠胳膊支撐著她,忽然覺得,這個江寧王,好像也沒有那麼可怕,還挺細心的。
外面傳來北風呼呼的聲音,而晏晚卻覺得沒有那麼冷了。
她背後是熱乎乎的穆彥,身上則蓋著他兩件衣裳,若非如今流落到這麼一個小院子里,她倒恍惚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公主,還難受嗎?」
良久,身後又傳來穆彥的聲音。
「好多了,大概沒事了吧?我,我該怎麼回宮去呀?我離開這麼久,父皇一定會很惱怒吧……」
穆彥見她說著說著便低下頭去,只覺有種異樣的心疼,他開口道:「公主若是能走路了,微臣可以想辦法,把公主送進冷宮。」
「冷宮?」晏晚驚訝。
穆彥解釋道:「那裡偏僻,少有人去,離琢玉宮也不遠,到時公主只要說自己是不小心走失便可。只有微臣見過公主,只要微臣不說,悅嬪娘娘不說,就不會有問題。」
「可現在這麼晚了,宮門都要落鎖了……」
「微臣有辦法。」
晏晚並沒有再問他到底有怎樣的辦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世的事情,她好像對這位江寧王有種天然的信任。
穆彥說這會還不到時辰,她便真的一點都不著急地耐心等著。
其實肖橫這間院子里的這小屋很冷,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人護著她,晏晚坐在那裡,倒覺得還挺暖和。
冬季的夜晚總是格外漫長,晏晚逐漸有些睏倦了。
她靠在穆彥身上,從一開始的緊張,一點一點放鬆下來,像是一塊軟軟的棉花,又輕又柔。
穆彥咬著唇,盡量不製造出一點動靜地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經有些僵麻的胳膊。
他歪過頭,瞧見那小公主竟是又要把眼睛閉上了,遂又開了口:「公主,快到時候了,等回去了再睡。」
晏晚又一下醒來,迷迷糊糊地擺了擺腦袋。
「穆彥,你從小就這麼厲害嗎?」興許是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她忽然又問起了新的問題。
穆彥想起那些好像上輩子的事一般的陳年舊事,開口道:「不是。」
「那你現在怎麼成了大家口中的『閻羅』呀?」
穆彥失笑,他的過往,實在是不值得袒露在光明之下的不堪。
「公主,差不多了,我們回宮。」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扶著晏晚起身。
晏晚這會終於能看清他的正臉,她一邊由著穆彥為她將那兩件大出她許多的外袍套在外頭,一邊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他其實也沒有印象里那般兇巴巴的,若非他戰場上的凶名傳得太遠,只怕京城裡要有不少姑娘都心悅於他吧。
畢竟只論相貌,實在不能看出他是那樣兇悍的將領。
跟著穆彥從那小屋裡走出來時,晏晚抬頭便瞧見墨藍的天空上,幾顆散落的星子。
不知道是不是天將明了,夜空不再那般漆黑,反而有了些特別的色彩。
「咱們要去哪呀?」
「從西側門進宮。」
「西側門?」晏晚不解,她兩輩子都不曾去過宮裡的什麼西側門,甚至都不太知道還有一個門叫這個名字。
穆彥扶著她從院內走出來,邊走邊道:「那裡每天清晨要運出穢物,運入菜蔬,來往車輛眾多,方便掩人耳目。」
「那怎麼去西側門?」晏晚才問出這句話,便赫然看見前方的院門外,好像停著一輛漆頂的小馬車。
「車上放了衣裳,公主一定要套在外頭,萬不可被人看到宮女的衣裳。不要發出聲音,微臣就在外面趕車,等到了,會請公主下車。」
晏晚目瞪口呆地登上這輛小馬車:「你是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
穆彥笑了一下,竟是顯露出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柔和氣質來。
「督衛軍也不能只在宮裡做事。」
晏晚似懂非懂,她鑽進馬車內,待穆彥上來坐好,又將那門開了一道縫隙探出腦袋來。
她離他極近,在他耳邊小聲地道:「江寧王,謝謝你。」
而後便趁穆彥尚未及反應,又一下關了門,藏回了馬車之中。
穆彥僵坐在車上,手裡拉著韁繩,卻頓了一下才策馬前行。
寒風凜冽,后夜的天氣,北風像冷刀子一樣讓人耐不住地顫抖,而他卻覺得一邊的耳朵熱極了,好像要冒火了一般。
*
皇宮,西側門。
其實這是個沒名字的偏門,因為在西邊,所以才在下人們口中叫出這麼一個名字來。
如今天還沒亮,卯時尚不到,已有排著隊的馬車、驢車等在這裡,等著管事的宮人核對牌子放行。
又有從宮裡拉著穢物出來的宮人,一車的東西隱隱發出不太讓人愉快的味道,從裡頭出來,打這路過時,連拉車的驢都挪了兩步,想躲得遠遠的。
負責盤查對牌的宮人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微胖太監,眯著一雙眼睛,就著旁邊宮人打的好幾個燈籠,一個一個盤問來的是誰,東西是什麼,要送到哪去。
他語氣頗為不耐煩,讓人覺得是在敷衍了事。
可正在這排著的一隊人都不怎麼在意,漸漸放鬆下來的時候,那微胖的王公公忽然直起身子來,叫住了一個才放行的。
「趙五,你站住。你剛剛說你這車裡拉的是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