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夜色深沉,呼嘯的北風裡,卻是夾雜入細雪。
那雪花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只在房檐的燈下才顯露幾分真容。
穆彥抬手,張開手掌,那被北風吹進這狹窄廊道里的雪便落在他掌心上,很快化了,留下一點水跡,和冰涼涼的觸感。
「下雪了?」屋內傳來晏晚驚喜的聲音。
「嗯」穆彥應了一聲,轉頭朝廊道外看去。
不過片刻功夫,這雪已然越下越大,紛紛揚揚,隨著寒風,卷過琢玉宮這一方庭院。
晏晚趴在窗邊,感受著縫隙里滲透的一絲冷意,她並不敢打開窗戶,可卻好像也感受到雪一般。
「很大的雪嗎?」她問。
穆彥看著燈下的雪花回答:「嗯,越下越大了。」
「那明日是不是就能看到白白的房頂?」
「應該可以。」
「你在外面會冷嗎?」
「不冷,下雪了,風就小了。」
他們沒有再提此前的那些話,彷彿有很多回答已然心照不宣。
只是隔著窗子,兩個人卻如同看了同一場雪那般。
「穆彥,你去過更北的北方嗎?」
「去過一次。」
「那裡也會下這麼大的雪嗎?」晏晚又問。
「比這還大。」
「有多大?」
「每個人的帽子上都是白白的一層,山上是厚厚的積雪,一腳踩進去,像掉進洞里。」
「那麼厚的雪?」晏晚驚訝。
穆彥對著那扇窄窗點頭:「嗯。也冷,比京城的冬天還冷。」
「我都沒有見過。我都沒離開過京城……」晏晚的聲音忽然有些弱下去。
穆彥想到她的經歷,有些心疼:「公主想去看嗎?」
「我哪裡有機會呢?」
「也說不定,也許以後,就有機會了呢?」
晏晚自然知道,她身為公主,除非遠嫁,否則幾乎沒有離開京城的可能。可也不知是為什麼,這話是穆彥說出來的,她便願意相信,也想相信。
「穆彥,你真是個好人。」
她是發自內心地感慨,不只是為今生他屢屢來看她,又屢屢救她,更是為前世,在那一片混亂之際,只有他記著安葬她。
只是穆彥並不知道那些,他聽見那小公主忽然的一句話,只得在心裡苦笑。
他是個好人嗎?他曾經想當個好人,可如今,不管是聖上眼裡,還是那魯王眼裡,甚至滿朝文武眼裡,他都已經是一個十足的惡人了。
只有永寧公主會堅信他是好人,可他並不想在她面前當一個好人,或者說,只當一個好人。
冬天的夜格外漫長,雪好像也下得格外慢。
穆彥一直在窗外,等著裡頭的永寧公主沒了動靜,大約已是睡著了,才披著滿肩風雪,隱匿在夜色中離開。
那風雪夜裡的秘密,就像是一個令人留戀的夢境,待得天明時,便要被好好安放起來。
*
又三日,那夜的雪也已幾乎化了乾淨,除卻背陰處殘留的冰跡,倒是再瞧不出一絲痕迹來。
又三日,因晏晚走失在冷宮而受罰的琢玉宮的宮人們身上的傷總算好了一些,冷清的宮殿里多少熱鬧了些許。
只是晏晚到底心存愧疚,若非她要出宮去見穆彥,也不至於連累整個琢玉宮的宮人都挨了板子。
是以她特意命周嬤嬤拿了些碎銀子,往御膳房裡另取了雞鴨來分給宮裡的宮人。
琢玉宮雖然一共沒有幾個人,但這會倒好似終於有了年節的味道一般,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
外頭的宮人不知詳情,只以為琢玉宮裡的人挨了頓板子腦袋壞了,一個破宮殿里做活計的人,幾乎誰都敢踩上一腳,有什麼好高興的。
小六卻不以為然,連領著人搬炭火都更賣力了些。
又過了幾日,京城裡又下了一場小雪,只是不到一個時辰就停了。
待那雪化了的時候,便到了整個大寧的年輕公子、姑娘們最喜歡的日子——上元節。
按照大寧的傳統,每年唯有上元節這一日,年輕的男子、女子才能公然到街市上遊玩不用迴避,才能相互問好、閑談而不必礙於禮節不得接觸。
這是單給年輕男女一個相互了解認識的機會。
雖說婚嫁還得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倘若碰上開明的長輩,卻也終有個機會,能成佳偶良緣。
而這一日,晏晚雖為公主,也和京城裡其他姑娘一樣,能被允許出宮去參加上元燈會。
前世她是從來沒有出去過的,一則從小長在琢玉宮,她對外頭並不了解,不敢去;二則,外頭也沒什麼吸引她的,她也不願冒著寒冷只為瞧別人的熱鬧。
可今生不一樣,她有要見的人,要說的事,好不容易有一個不用偽裝的機會,自然要趕緊抓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