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我叫洛書鯉

001我叫洛書鯉

剛邁進仙築閣的時候,江浼浼整個人都濕漉漉的,像條從水裡逃出來的大白魚。

她懷裡護著一個紅襁褓,紅襁褓很像一條小錦鯉。

「啪」——

大白魚帶著小錦鯉破門而入,這場景,倒很像那帶著小弟打家劫舍的土匪頭子。

「師父!師父快——快救命啊!」

一襲青衫的人還在熬著不知名的葯,這一被打擾,他眉尾抽了抽,待轉身看到江浼浼,更是抽得厲害。

「浼浼?你這是……」

「恕弟子無禮,它是弟子在後山的懸崖邊撿的。」

「後山?」青案接過嬰兒,沉吟片刻說,「你先下去換衣服,這裡交給為師。」

「……嗯。」

小孩小臉通紅,淋了太久的雨導致的,似乎發了高燒。襁褓上,還拴著一枚血玉。

青案將它拿在手中。

這枚玉佩一半殷紅如血,一半潔白如雪。通靈剔透,不似凡品。

青案垂眸思索,片刻,他將玉佩收進一隻木匣子里。

然後煮姜水,給它擦身體換衣服,最後再包進被子里捂汗……

小孩的眉心的痛苦慢慢被撫平了些,她蜷縮在薄被裡,小小的一團。

雨停了,空氣中帶著沉沉的水汽。江浼浼掩上窗,將風寒擋在外面,問青案:「師父,怎麼樣了?」

青案取下薑湯,對她說:「過來驅寒。」

「好。」江浼浼挨在青案身邊,舀起一勺子吹了吹,「那她——」

青案正襟危坐,說:「你下山後忘了采書鯉草,所以回來時去了後山?」

「啊…那個……」江浼浼攪拌薑湯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青案繼續說:「這孩子神識不穩。」

「那趕緊給它……」

「缺一味書鯉草。」

室內一陣沉默。

神識不穩是人最虛弱的時期,意識不清,且極易為邪物所奪舍。

「弟子知道哪有。」

書鯉草基本都生長在懸崖峭壁,少數生長在崖底。

天空像蒙了層厚被,壓抑得嚇人,青案抱著小孩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不斷地給小孩灌輸木之力,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一點作用…

汗水沿著青案臉部的線條滑到下巴上,聚成一滴。

迷離的夜,萬籟俱寂,除了呼吸聲什麼也聽不到。

「師……師父……」江浼浼打破靜謐。

「回來就好。」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日,青案頂著黑眼圈將同樣頂著黑眼圈的江浼浼吩咐了下去。

喝完固元湯的小孩格外安靜,似乎也陷入了舒適的夢境。

歲月靜好,太陽懸在湛藍上,像是跌海里。空氣新鮮,試圖喚醒那些還在睡覺的懶人。

小孩悠然轉醒,一雙汪汪的大眼忽閃忽閃的。

然後她慢慢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這什麼情況?手無縛雞之力的無奈!和身不由己的處境!

嬰兒就算了,意識怎麼在?

有意識就算了,她怎麼還記不得她在另一個時空是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恢復出廠設置的手機——功能齊全,存檔沒了。

「你為何不哭?」來自青衫的提問。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想得過於入神,以至於她完全沒有注意這裡還有人。

雖然這人聲音如佩玉叮咚很好聽,可那也不能不打招呼就突然出現呀——

人嚇人嚇死人不懂嗎?

她氣沖沖的抬眼去看聲音的主人——噫——這個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的男人!難道!!

這就是她的好大爹嗎?

一身淺色鑲邊刺繡的長袍,青玉緞帶,玉樹臨風。瞧瞧!多瀟洒的一個年輕人啊!基因指不定多強大!

畫面感太強,她笑了起來,彷彿看到了未來一堆美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莫非燒傻了?」青案疑惑地與她對視。他還不知道自己喜當爹,更不知道她天馬行空的想法。

「?」變著花樣說她看著不聰明?她收了笑意,撇嘴。

青案將手背貼到她的額上,遲疑了片刻,喊道:「浼浼。」

江浼浼揉著眼推門而入:「弟子給師父請安……啊,它醒了?」

她穿了一身樸素的白衣。

一股茉莉的馨香自遠而近的飄進鼻息,小孩舒服地眯了眯眼:「……」

真想不到,她爹還有徒弟。還是這麼香的一個徒弟。

江浼浼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糰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蛋:「你好像那棉花一樣。」

「……」洛書鯉蹙了蹙眉,她的手很粗糙,還長著繭子,這讓她很不舒服。於是她暗暗腹誹,臉上很不耐煩。

江浼浼看著她,停手撓頭,並輕輕地笑了下。

青案垂眸,自顧自地:「浼浼,你取根針來。」

「師父?」江浼浼疑惑道。

青案欲言又止。

小孩看出來了,合著就非得這樣唄——

她「哇」的哭了起來,面目扭曲,用震耳欲聾的哭聲告訴青案——

寶寶才不是傻·子!

「怎的哭了,乖……別怕。」

軟軟的糰子五官擰在一起,江浼浼內心像中了喵喵拳,她親了小孩一口。

「……嗯,你在這看著她,為師去煮些粥。」青案說。

小孩盯著他的離開背影,面色極其不善,額頭上直冒黑氣。

忽然她雙腳騰空,整個娃都傾斜了。

誒誒誒誒誒誒…????

江浼浼抱起她,失重的感覺讓她非常不適,有些驚怒,想發飆。

可是身體卻軟成了一灘水。

原諒她沒出息,美美的懷抱真的好熟悉、好親切啊!

她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

怎麼說呢,就很安詳…

嗯對,就是安詳!

像院子里躺搖椅的老爺爺一樣!

這人一吃飽了,就沒事幹。而一旦安詳吧,就總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想法,或心理或生理的各種需求——

比如眼前這強烈的感覺。

小孩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後含羞帶怯地看著江浼浼,意圖向她傳遞信息。

「別賣萌啦!你真的,啊啊啊!這也太可愛了吧!」江浼浼在她臉頰上輕啄了下。

少女你是不是有點不聰明?她只是想噓噓一下而已!

……憋著吧。

她委屈巴巴的窩在江浼浼懷裡,隨著尿意越來越洶湧,江浼浼察覺到她僵硬的身體。

「別急,再等等。師父也快回來了~他煮的粥特別好吃,真的,一會兒你可得好好嘗嘗…」

要氣哭了!

尿意越來越洶湧,下身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麻麻的。

再試試吧。

小孩手腳並用,隱忍地發起了我來比劃你來猜的遊戲……

然後,她就第一次刻骨銘心的體會到了:原來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告訴你什麼事,你卻曲解了它的意思。

小孩放棄了。

江浼浼的骨骼咯噔一聲,好像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腦海里隱隱有個的猜測,然後,對了,也晚了……

「啊,你——」

那個罪魁禍首——淋漓的h2o混著些少量h2)2——肆無忌憚的淹沒了她的衣服——

江浼浼立刻就哭了。但哭歸哭,她還是沒丟掉「罪魁禍首」的主人!

而「罪魁禍首」的主人在此時,臉從平靜吹口哨的視覺感變成了圓眼大睜。

這是因為啥?衣服嗎……

可那就是一件打了補丁還並不好看的衣服而……算了,可能就有人自成一格、口味獨特呢?

雖然不能阻止你哭,但我會盡全力讓你笑。

她整個人還沒有枕頭大,像只矮腳貓一樣:「咿…咿呀…咿呀呀……」

吐著舌頭,扮著鬼臉,她儘力了。

江浼浼這次終於猜對她的意思了,很給她面子,梨渦淺淺。

小孩鬆了口氣,然後汗顏。

青案還沒回來。

淡雅脫俗竹屋的竹屋裡,印著墨蘭的屏風為分界線,將房間斷成了兩半。

遠處,細碎的腳步聲遠遠地傳來。江浼浼在看到青案的那一刻,眼睛里似乎都發出了1000瓦燈泡才能發出的光。

「咿呀…咿…」喂喂喂!美美你控制一下,別這樣。

「?」青案放下米湯,訝異地看了眼再一次唐突的江浼浼。

猶豫的接過小孩,他這才注意到江浼浼身上的水漬,若有所思。

江浼浼離開了。

小孩眼巴巴的望著門口,心說自己不想挨批評。而青案順著她的目光,說:「那件衣服是浼浼母親的遺物。」

「……」竟是,如此。

青案舀了一勺子吹了吹,她緩緩地張口,一邊吃一邊暗暗銘記這件事。

正午時分,艷陽高照。

江浼浼趴在榻上逗弄著小孩,小孩呢?也抓著她的手指陪她玩。

江浼浼心情很好,她笑吟吟道:「師父!它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呀?要不給它取個名字?」

取名字?小孩眼神登時一亮。是了,她的確記不得自己的原名。

不過她爹是至今都沒給她取名?這是不是太不負責了?她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青案合上手中的醫書,沉吟片刻,說:「你打算收留她?」

「……」什麼意思?

「它還這麼小,就被人丟在後山……」

一錘定音。

青案不置可否,負手而立。

有一些謎團在前,而太多的不確定因素等於風險。

「養好了就送她下山,找個好人家托養吧。」態度很明確。

棄孤,多餘的棄孤。

小孩愣在那,江浼浼撫著她的後背,略帶諷刺的:「好人家?是我以前生活的那種好人家嗎?」

「……」青案不語。

氣氛肅然無聲。

「負責到底,就不重要嗎?醫者仁心,就不重要嗎?」

「…你執意要收養她?」

「是。」

「那便由你。」

「……」江浼浼黛眉微斂,她擁緊懷裡的小孩。

小孩把臉埋在她的心口,那是她義無反顧的溫柔和偏愛。

青案看了眼小孩,道:「往後莫要對外人提及後山。她是個女孩子,名字……」

「弟子來取。」江浼浼身上茉莉的香縈繞在小孩的鼻間,淡淡的,很好聞。

「洛書鯉。」

洛是江浼浼娘親的姓氏。

書鯉草,性溫熱,祛風散寒,溫經通絡。生於懸崖峭壁,生長期呈青,完熟期有如錦鯉。

八歲的小姑娘眼睛閃閃的像兩顆星星,熱烈而純粹。

真溫柔……

洛書鯉閉著眼,思緒沉沉。

被拋棄的存在,很煩。她討厭青案。

被偏愛的感覺,很暖。她喜歡江浼浼。

寄人籬下、還被人隨隨便便決定去留的感覺,令她內心芥蒂的很。所以她想長大,想變強,她真的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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