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十九歲的時候,那月來過這個地方,不過那個時候前面還有個太宰治領著他走,失憶后像張白紙的他也就這麼不聞不問,目不斜視地跟在後邊。
其實哪怕這樣,他也在這裡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死人,他們死法各不相同,年齡似乎都與他相差不大,死人堆里零星有些小孩子,但不管是哪一個,都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對什麼也不記得的那月來說,這裡沒有看起來可怕,他只需要跟在老師的後面就能離開了。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無意間提起這件事,首領桌后始終俯首批複著文件的太宰治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記得有發生過這件事。」老師給出了回應。
十九歲的赤江那月不懂這些是什麼,不代表二十七歲的赤江那月還是那張白紙,即便克萊因壺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絲毫不慌張,異能對那月來說只是工具而已,而他並不是會依賴工具的人。
沒有異能協助著列出標籤,那月依舊能看見那些本就存在的東西,誰讓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能力呢。
玩家蹲下身,伸手觸碰了一下手邊這具屍體的側臉——是冰涼的,臉上那雙無神的水紅色眼睛還睜得很大,如果不看頭部以下,這就是個長得很乖的小男孩而已。
可是在那月觸碰的一瞬間,這個應該也叫赤江那月的小男孩馬上變了副模樣,平躺的姿勢不變,胸口卻破了個大洞,裡面空空蕩蕩的,好像本就該是個沒有心臟的玩偶人。
這是五歲的時候沒有挺過實驗,於是變成了普通的實驗素材的他。
那月什麼也沒說,輕輕幫小孩合上了眼睛,往前繼續走。
穿著一身黑衣被槍殺的小個子,是八歲做任務時失手的他;像具傀儡乖乖巧巧坐在地上的男孩,是十三歲試圖反抗反而被徹底洗腦成白板的他;臉上笑眯眯,碰一下就碎成一灘的少年,是十八歲為養父母報仇結果在追兵面前主動墜樓的他;穿著西裝衣冠楚楚然而渾身槍眼的青年,是二十二歲決心叛逃卻受到十多名狙.擊手圍剿的他……
那月走過了一具又一具屍體,不厭其煩地重複著蹲下合眼睛的動作。
他對他們的死因太熟悉了,因為他就是從那些磨難里拖著這條命活到現在的,那月從不主動尋死,即便他知道只有疼痛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著,可他不願意用自.殺的方式去死。
活著真的好累啊,那月有時候會這麼想,實驗他挺過了,任務他完成了,復仇他成功了,連叛逃他也熬過了。這些好累,可是他一想到連這些都殺不死他,為什麼要讓自己殺死自己?
如果玩家的世界里沒出現過五個吵吵鬧鬧的摯友,沒出現過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孩子,沒出現過會牽著他說『我們回家』的老師,那麼他的路就只剩下自.殺這麼一條。
但是沒有如果,他清楚無比自己與其它赤江那月的差別就在這裡,無非是,他有活著的理由,而他們只有死亡的理由。
他一直在往前走,絕對不會回頭,即使回頭后就可以如願以償地休息了,即使回頭后什麼都不用繼續想,即使回頭后他能和早都死了九年的笨蛋父母要個擁抱。
這些屍體也許是『卡路亞』、『實驗體A』、『組織卧底赤江那月』等等,可只有他是『玩家赤江那月』。
玩家在一具髮絲凌亂、穿著霧霾藍細條紋浴衣*的屍體前站定,他沒有立刻重複前面快要變成機械化的合眼動作,只是定定地垂眼看著地上躺著的這個死人。
浴衣前襟敞開著,略有些猙獰的槍傷暴露在視野里,那張和他一樣的臉上還帶著促狹的笑意。
不需要玩家再去做什麼,因為這是唯一一個閉著眼的赤江那月。
瞧,這不是還有個滿口謊言的『敗犬A』嗎。
那月先前從太宰治那裡知道了一個對其他人來說很雞肋的情報:誤入這個世界的人被同樣的外來者殺死,確實能夠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如果被另一個自己殺死,那麼,就真的死了。
A那傢伙明明心裡想著去死,臨走前還要在這種地方騙他,活該死了還要幫他背黑鍋。那月想。
不過他大人有大量,等討回那個未完成的擁抱再跟敗犬計較也不遲。
站得筆直的黑髮青年於是慢騰騰蹲下來,伸手擁抱了一下這具神色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屍體。
早知道他就把其他鍋也都丟給A,權當報復了。
這個漆黑的空間里看不到時間流動,那月也懶得再數自己走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個七零八落的他自己,他只是腳步不停地繼續朝路的盡頭走。
會去到哪裡都無所謂了,這是用萬千平行世界赤江那月的死亡幫他堆疊出來的一條、通往希望的路。
他們為了理想而死,為了自由而死,為了復仇而死,所以玩家想著,這些他都已經擁有了,那麼,他就可以為了自己而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