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7）謠言

於是,溫瑩就這樣被迫頂著「夫人」的名頭，十分僵硬地跟著少年步入了正殿之中。

正殿中人並不多，只有幾位與適才哼哈二將差不多的護衛。溫瑩雖因為瞬移的緣故並未看到這園子的大名,但光看這內部構造及人員配置，溫瑩便能猜得到，此處多半是個較大的修仙世家。

護衛們也多是有眼力見的，剛剛便聽到了溫瑩「夫人」的大名,個個對溫瑩畢恭畢敬,恭敬得溫瑩腳趾都能摳出來一座地洞，很不得把自己鑽進去。

「都下去吧。」將溫瑩與少年引入殿內后,中年男子轉身揮手,「我有事與若寒公子相談。」

「是。」眾人得令,訓練有素地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說此話，除了給侍衛聽外,也是在提醒若寒公子。

他有意看了溫瑩一眼，卻見若寒公子沒有絲毫讓夫人離開的意思，只得作罷。

沒想到，若寒公子竟對這個夫人如此信任……終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若寒公子和夫人，請坐。」中年男子再次露出了滿堆諂媚的笑。

再次聽到「夫人」這個稱呼，溫瑩再次虎軀一震，幾乎是四肢僵硬地走到了座位上，機械地坐下身來。

少年嘴角帶著隱約的笑意,也依言從容坐下了。

「若寒公子此次前來，可是那東西，順利拿到了？」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問向少年。

少年只是笑意愈濃，卻並未回答。

中年男子見此,面上大喜。

若寒公子向來喜怒不定，絕非有問必答的主兒。但見這笑容，此次不答，必是默認，想來是進行得相當順利。

溫瑩看中年男子這表情，心內連連搖頭。

這人可能是瞎，都死到臨頭了，還擱這兒美呢。

她雖與少年坐在同側，卻也看得清楚，少年看似嘴角揚起笑意，瞳中卻是比之前更甚的冰冷，甚至是殺氣。

「不愧是若寒公子，我便替行雲山莊上下，謝過若寒公子了！」中年男子搓著手站起身，似乎是想從少年手中取過他想要的「那東西」。

原來此處是行雲山莊。

這山莊，溫瑩也是聽說過的。

其他家族都是代代相傳，唯有這行雲山莊，乃是近十年來異軍突起的新秀。幾乎是一夕之間，他們便擁有了極強的家系術法，卻和一夜之間傾覆的幾個龐大家族術法分別相似一部分，並在後續十年內，陸續又有了其他家系術法的影子，而愈發強大。

這題溫瑩會答。

放到現代某些遊戲中，如此情況簡直是屢見不鮮。它還有個學名，叫做——縫合怪。

可縫合歸縫合，也沒見過縫完直接把原型給端了的啊。這也太陰毒了。

少年眼中閃過一瞬笑意。

他轉了轉左手食指的戒指，便有一個布包出現在少年手中。

中年男子見此，忙上前去接。

少年手中捏著那布包的上端，眼見著中年男子的手即將放至布包的下方，少年突然將手一松。

布包離男子的手只差了幾分，男子眼睜睜地看著布包徑直掉到了地上。

中年男子顯然有一瞬的怒意，但仍是很好地壓制了下去。

他依舊保持著滿堆的笑，蹲下身去撿起那布包——

中年男子還未碰到那布包，便被嚇得往後一個踉蹌，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這，這是……」中年男子的聲音帶著顫抖，臉上的笑容更是再也維持不住了。

因為剛剛的墜落，布包打開了一處缺口。

從這個缺口中，中年男子看到了一隻眼睛！

鐵青的皮膚上，一隻瞪得極大的眼……那包裹里放著的，分明是一顆人頭！！

「若……若寒公子，您……您這是何意……」中年男子的唇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有一種可怕的預感……

「眼熟么？」少年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彎彎的笑眼愈發燦爛。

「什……什麼？」中年男子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身子。

「哦，有布擋著，看不清楚是吧？」少年十分「善解人意」地挑起兩指，包裹頭顱的布當即滑落。

這，這是——！！

中年男子和那面容鐵青的頭顱直接來了個四目相對，嚇得連驚叫都卡在了喉嚨中！

這不是，若寒公子的父親，這，這怎麼會……

中年男子雙手扶地，驚恐地看向依舊帶著美麗笑容的少年，一點點努力地往後挪著。

這，這少年是魔鬼，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他怎麼能笑得出來，他怎麼會笑得出來！

是他殺死了他的父親……是，是么……！

「你要的東西，我沒有。」少年看著中年男子的模樣，似乎心情一片大好，「反正這是你與他的約定，東西，你就找他要吧。」

說著，少年踢了一下地上的頭顱。

頭顱晃了晃，最後還是勉強恢復了平衡。

如果連他的父親他都可以下手直接殺死，那自己豈不是……

中年男子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慌亂地大喊道：「來人，來人！」

少年也不慌張，也未阻止那名男子，就那樣看著中年男子的行為。

不多時，從外便衝進來許多護衛——又或許是行雲山莊家族中人，因為他們都是修士。

「保護我，都來保護我！」中年男子依然坐在地上，慌忙揮袖擺手。主要是他雙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

護衛們聽命，紛紛跑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見此，隱約鬆了半口氣。

少年就喜歡看到獵物從緊張到放鬆，再一瞬間陷入絕望的模樣。

少年眯眼笑了。

他一揮袖，護在中年男子周圍的護衛便紛紛倒底，竟是一擊斃命，直接封喉。

中年男子好不容易放下來一半的心，又瞬間提至喉嚨眼。

他能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

他能感受到自己止不住震顫的瞳孔。

他渾身都在顫抖，但竟是一個字再也吐不出來。

他親眼看著少年一步步走向自己。

少年走得不快不慢，但每一步都像是折磨。

他聽到少年說——

「我不會殺你。」

「因為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徹骨的疼痛從渾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關節處傳來。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皮肉，骨頭，從身上一節節地脫落，一直到在他眼前擺成一副全新的軀體，再一點點地裝回他的身上，再脫落，再裝回……

無限的疼痛，無盡的折磨。他想閉上眼，可就算是閉上眼，一切仍然是那麼清晰。他想叫，可是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嘴。

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吧！

他的心聲從一開始的嘶吼，漸漸變為了祈禱。可是他連自殺都做不到，錐心的疼痛如骨附蛆，他連一步都無法挪動……

其實溫瑩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在少年說完那兩句話后，地上的中年男子就憑空消失了。

但是他能感受到中年男子的氣息。那是一股萬分痛苦的氣息，想來是少年將中年男子的身形隱去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總不可能是他不忍心看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

估計是那個中年男子扒了衣服太難看，有礙瞻觀。

嗯，肯定是那樣。

就看他那個啤酒肚，估計脫了衣服絕對能油膩得讓人吐出來。

少年看著地上的頭顱，伸手一捏，頭顱便化為一攤灰燼。

「謝謝你啊。」溫瑩站起身，對少年言謝道。

想來少年必然是考慮到自己，避免自己被油膩到，才會隱去那人的身形。

這並不是溫瑩自作多情，少年已然辟穀，所有吃食都會化為濁氣排出體外，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吐出來。只有自己尚未辟穀，才有吐的可能。

少年一愣。

他也不知道，他剛剛為何要隱去中年男子的身形。

比這更殘忍的畫面，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但是……

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身後坐著的女子。

連她都感受到了么……

自己果然是，不想讓她看到這般血腥殘忍的畫面。

「不用謝。」少年淡淡地瞥了溫瑩一眼，「我只是為了保證交易的順利進行。」

如果她被嚇跑，自己便只能殺死她，那自己可就沒有美食吃了。

「哦，對哦，原來如此。」溫瑩恍然大悟。

也對，要是自己當著少年的面吐了，以後少年看到自己必然都會想起自己吐的那副場面，還怎麼吃得下自己做的飯嘛！

少年一時間未言，卻也未有旁的動作。

就在溫瑩差點以為少年是打死太多人累睡著的時候，少年卻突然再次開口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少年背對溫瑩，沉聲問道。

「有點可怕。」溫瑩點點頭，「但是也沒那麼可怕。」

「怎麼說？」又是在少年意料之外的回答。

既不是討好，卻又沒有純粹的恐懼。

「有原因的殺人，也沒那麼可怕吧。」溫瑩聳了聳肩，「反正這個世界打打殺殺多了去了，不是濫殺無辜，都不至於稱得上真正的可怕。」

少年與那中年男子雖然只是隻言片語，但溫瑩不難猜出整個事情的原委。

必然是這個少年的父親與中年男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讓少年去拿一樣什麼東西，但少年不願意再被二人利用，便出現了她之前所見少年殺死父親的那一幕。

聯繫行雲山莊近十幾年的際遇，想來讓少年做的事情，便是屠殺其他家族滿門，掠奪其他家族家系術法。這在修仙界，雖是見不得人的行徑，卻也不是秘密。

可以利用孩子的父親，怕是也根本沒對少年付出過什麼感情。與其說是少年令人畏懼，不如說是這個父親令人心寒。

至於行雲山莊眾人……明知術法處處有別家術法的影子，仍是去學，又有誰是無辜的呢？

少年眼底，浮現出驚詫。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

少年感覺自己的內心彷彿被這回答敲開一處裂痕，包裹著的堅硬漸漸剝落，露出了些許的柔軟……

之後，少年便再次拉住溫瑩的手，瞬移至自家宅子前。

有過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溫瑩倒沒有再猶猶豫豫。只是這一次不知為何，瞬移的速度比上一次慢了太多，甚至溫瑩覺得，自己的手都被少年的手捂熱了……

難道是因為殺死那波人消耗太多的真氣？還是他那個宅子離行雲山莊太遠……？

總之，當少年鬆開手時，溫瑩再次不爭氣地臉紅著。

如今知道了少年是若寒公子……

溫瑩更確定了少年富二代的身份。

少年的宅子，並不比行雲山莊少上多少。

只是一路走下來，溫瑩發現，這偌大的山莊，竟只有他與少年兩人。此刻，溫瑩似乎可以理解少年的孤寂。

絕望從痛苦而生，所有扭曲的性格，都有所緣由。

……

來到少年的宅子后，溫瑩便按照原本允諾的，為少年製作一日三餐——順便按照與少年包吃包住的約定，自己也能吃上一份。

少年不愧為富二代，每頓飯給予的經費都足有五兩銀子之高，作為一個以前一頓飯沒超過十文錢的人，不可不謂之欣喜若狂。

於是，本著能給少年做更多美食的原則，溫瑩每頓都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大魚大肉……呃，是為了少年有更好的美食體驗，沒錯，就是這樣。

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廚藝配得上這些食材，也為了能滿足與少年允諾的，每天做出更好吃的吃食，溫瑩有時還會利用這部分經費購買食譜，或是與附近鎮上大廚學藝。

由於天天採買，久而久之，溫瑩便與鎮上的居民熟識了。遠遠地，小商小販們便會熱情呼喚溫瑩——

「若寒公子的夫人，您又出來採買了啊！」

……是溫瑩低估了謠言的力量。

當時的少年，並沒有屠戮行雲山莊滿門。

於是，關於她是「夫人」這件事，不知怎麼的就傳至了修仙界之中。大抵因為若寒公子名聲太盛，加上最近在他身上發生太多離奇之事——比如若寒公子父親的離奇死亡，有人只在荒郊野外找到無頭的屍體，再比如若寒公子離開后，行雲山莊家主便開始閉關修鍊，行雲山莊比崛起時更快速地開始衰敗。這便導致了若寒公子相關的小道消息傳速極快，區區幾日，便是人盡皆知。

「若寒公子有夫人啦！」

「若寒公子十分寵愛他這個夫人！」

小道消息傳得，就差敲鑼打鼓滿世界喊了。

由於過分的傳播，部分非修仙的普通人，也知曉了此事。

尤其是，少年居所的附近鎮子。

鎮子上的人本就都知道，鎮子附近住這個修為極高的修士，若寒公子。而後又見到溫瑩常在若寒公子的宅院往來，一拍腦袋便下出了結論——這個絕對就是她的夫人！

於是，傳播的小道消息就又加了一條——

「若寒公子和夫人二人獨自居住在宅子中，如膠似漆，恩愛得緊吶！」

溫瑩不理解，有沒有一種可能，經常出入宅院的人不是夫人，而是那廚娘呢？

他們見過哪家大戶人家的夫人自己整天跑來跑去買菜學做菜的啊！！

溫瑩能想得到的，別人當然也能想得到。

在見過溫瑩多次買菜學菜之後，小道消息再度增加——

「若寒公子的夫人簡直是深愛若寒公子！整日為了若寒公子提高廚藝，甚至親自下廚！」

溫瑩：「……」

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

關鍵是八卦的當事人就跟聾子啞巴一樣也不開口，讓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她怎麼解釋啊！

不過溫瑩有時候也可以理解。

她好歹是經歷過信息爆炸時代的人。

有時候謠言就是這樣，越傳越假，澄清非但無用，甚至雪上加霜。

說不定少年一澄清，反倒會多出一條「若寒公子拋妻棄子」的傳聞來。

想來，少年之前便如此有名，這般場景，也不止經歷過一次吧。

畢竟外界關於他的傳言，又有幾句真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