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晉恪最近有些精神不振。
她時常出神。
有時候,看著看著奏摺,她的眼神就定住了。
她看著崑崙玉做的簾,眼睛里空洞無物。
晉恪沒有專門去想一些東西。她沒有讓自己去想豐竹,但豐竹的那聲慘叫卻總是在她耳邊響起。
她隱隱有些害怕。
若是自己沒有成為過豐梅,那麼還有多少小丫鬟會葬身於虎狼之口?
國師說過,通感之事很少出現在皇族身上。這是不是說,曾經也有不少百姓受過罪,卻無人知道,也無人解救?
百姓受著百姓的苦。
貴人享著貴人的福。
她不敢再細想。
之前去頓州散心的路上,福夏教訓小桃時說的那句「貴人眼裡,我們奴才不算人」,時常讓晉恪心中難受。
但其實就應該是這樣的。
貴人,下人,本就不是同一種人。
只是,晉恪有時候會想起豐竹,想起康樂。
除了身份,豐竹到底又比康樂差在哪裡呢?
步蟾看出了她的不同之處。
步蟾皺著眉,輕聲喚了她:「殿下。」
晉恪還是在發獃。
步蟾只能再叫她一聲:「殿下。」
這一聲有些重,晉恪緩過來心神,迷迷茫茫地看向了步蟾。
步蟾垂眸:「殿下對此事怎麼看?」
晉恪並不知道步蟾說的是何事。
她有些慌亂,覺得自己不穩重了。
但她強裝著鎮定,拿起了奏摺:「這事啊,我再看一看。」
步蟾不說話,帶著笑等她的高見。
但步蟾知道她是慌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習慣。
步蟾為了上位,討好過很多人,也琢磨過很多事。
他知道大學士若是開始視線往上微移,就是不耐煩了。
若是太子腳尖挪動了,就是害怕了。
若是侍衛頭子說話總帶著「啊」時,那就是心虛了。
還有很多很多。
就像眼前的長公主,她的嘴角微微抿了起來。
這時候,是有些焦慮了。
步蟾適可而止,說起了自己的看法:「丞相請求避嫌,也是有情可原。」
晉恪看完了奏摺,點了點頭:「這奏摺寫得不錯,把和自己家有關係的人寫得清清楚楚。」
丞相的二子今年應試,聽聞是個頗有才氣的男子。
丞相在兒子下場應試前,上了這個摺子。
摺子言辭懇切,說他知道自己兒子有才氣,想讓兒子為國效力,但生怕自己的身份會影響科舉的結果。
因此自求避嫌,摺子里寫出了他的母家,還有妻子的娘家相關的在任官員。
還寫了一些自己的好友和學生。
丞相請求讓這些人都避開科考的出題和監考,讓考試公平。
很明顯,丞相對兒子充滿了信心。
這事做得不錯,晉恪允了。若真是才子,她定會重用。
出題人和監考官,由大學士和幾個尚書選定。選好后,名單提交到長公主這裡來做最後定奪。
把事情安排好后,晉恪鬆了口氣。
她努力說服自己,天下還是好的。
康樂的白狼雪團,瑞親王世子手裡的獅子黃金縷,還有將軍府里的黑虎湍風,都只是這盛世的一塊微不足道的癬罷了。
她把那癬除了,這晉國,這天下,仍然是她想要的樣子。
看,她的官員避親,她的朝中清明。
天下才子盡為她用。
晉恪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
她又是那個運籌帷幄的長公主了。
科舉考試是一樁大事。
晉國向來重才。
若是能在科考中勝出,便仕途寬廣。
若是能名列一甲的,更是前途無量。
現在的丞相和大學士,都是當年的狀元郎。
各地的鄉試都已選出學子。
這些驕子們將會匯聚在京城。
不久后,就是會試了。
步蟾給長公主拿了各地的解元名單。
解元是當地選出來的最優秀的學子,如無意外,以後他們都是晉國的重臣。
步蟾已經調查清楚了,順著名單,一個個講給公主聽。
「陳其慎,」步蟾的手輕輕點在第一個名字上:「陳丞相的兒子。」
這個不消多說,晉恪知道,也聽聞過陳其慎的事情。
聽說他少年好學,遊歷四方。
傳說他待人恭謹,謙遜好問。
他還有青樓花魁的青睞,顯赫的家世,出眾的外表。
幾乎是一個才子的模板。
之後的幾個解元,也差不多是相似的樣子,但大多沒有陳其慎那麼見多識廣。步蟾說這幾個解元謀略遠不如陳其慎。
到了最後一個,步蟾皺了眉,似乎不知道怎麼說。
晉恪看了看這個名字:「蔣年。」
步蟾開了口:「江北的才子。」
「只是,」他頓了頓:「與其他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