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大將軍進京那天,城中百姓爭相觀看。
他們都想看看傳說中殺人盈野的大將軍到底長什麼樣子。
百姓圍在路邊,看到了大將軍的樣子,如願以償。
晉恪表情肅穆坐在殿里。
文武百官按品級站著,場面寂靜。
他們都知道大將軍進京了,大抵是有事要發生了。
他駐守邊疆,也許並沒有異心。但他手握那麼多兵,擁那麼多城,有那麼多民心。
他有變天下的能力。
這就是他的錯。
晉恪恍恍惚惚總覺得有人在叫「嬌嬌」。
她努力把這些聲音忘記。
她不是嬌嬌,嬌嬌也不是她。
太監稟告大將軍求見的時候,晉恪抬起頭,目光灼灼看向那邊。
一個身材魁梧的人走近了。
來人背著光,晉恪微微身子前傾,仍然看不清他的臉。但能看到,他在努力挺直開始有些佝僂的後背。
晉恪忽然想到了,他讓她騎在肩上的時候。那時候,她只覺得他長得高大又結實,並沒有他說的那麼老。
怕衣服上的配飾會碰傷自己那盲眼的小嬌嬌,他從不在身上掛什麼物件。怕硌疼嬌嬌,他總是穿棉布衣裳。
為了陪嬌嬌玩,他總是低著頭。
現在走過來的人,穿了朝服,身上帶了配飾,衣裳綉著金銀絲線。
這一下子,就陌生了起來。
不一樣了。
晉恪安了心,她重新坐穩在椅子里,心裡有了底氣。
他走近了,跪在地上問安。
「臣,覲見!」
但他這一開口,晉恪眼睛驀然有些脹意。
是他。
還是他。
不管穿了什麼,這都是他。
他的聲音哄過她無數次,為她責罵鎮邦,為她哼唱兒歌。
嗓音粗魯,唱起歌來,不倫不類,總是引得她想笑。
但現在想起,卻滿滿的都是酸澀之意。
晉恪閉上眼,就回到了那時候。
她不敢再想,努力保持莊嚴,給自己張聲勢。
之後,有場宴。
宴上,晉恪看到了他臉上的疤,和沒有耳垂的左耳。
那塊疤痕延申到他的頭上,疤痕上沒有頭髮。
是百姓想象中殺人不眨眼的凶魔樣子,但也是她曾經騎在肩上,摸過的地方。
大將軍在宴上時常抬頭看晉恪。
他們雙目對視,雖有親緣,但這點血脈連不上他們之間隔著的十數年和萬里路。
晉恪很明白,對大將軍而言,她只是一個有侄女名分的公主而已。
對晉恪來說,大將軍也只是一個她能下一步的棋。
她飲了一杯酒。
若是晉恪只是晉恪,嬌嬌只是嬌嬌,該多好。
大將軍遙遙舉杯,也飲了一杯酒。
他腕上還掛著給嬌嬌祈福的佛珠。
那串佛珠,晉恪也玩過。
一聲聲嬌嬌,在她腦中響起。他給她哼過的童謠,他為她梳發,他用小指給她抹葯……
樁樁件件,逼得她心中酸澀,迫得她用盡全力,才能不流淚。
晉恪頹然低頭,認了輸。
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晚風吹動了外面的燈籠。屋裡燃著爐,但晉恪打了個寒戰。
她第一次有些懷疑起自己來,到底能不能掌這個天下?
掌天下明明並不艱難。
殺了王妘,殺了大將軍,不管康樂,不管蔣年,不管豐竹。
那明明是和她無關的人生和性命,她又憑什麼為了他們改變自己的主意?
與她何干?
但她就是心軟了。
晉恪又喝了一杯酒,腦中恍恍惚惚。
她,到底能不能掌天下?
但這個念頭一起,她就立刻清醒了,不敢再想下去。
宴后,晉恪回了自己的殿里。
大將軍出了宮,回了自己在京中的住所。
明日,他會再次進宮。
明天在場的人不多,是個下手的好機會。
回殿里的路上,步蟾跟在她身後。
他看出來公主今日有些不對勁,但他沒問。
公主,自有自己的打算。
晉恪剛踏進殿門,小桃就跑了過來。
「殿下,國師來了。」小桃輕聲稟告。
國師其實已來了一段時間,他坐在椅子上,閉目等待。
晉恪走過去,行了禮。
國師睜開眼睛:「明日如何安排?」
晉恪知道他在問什麼,但她已不打算動手了。
她沒開口,國師伸手,拿出一小盒粉末給她看。
「公主,」國師嚴肅說:「這葯無色無味。下在飯食里,不會被發現。」
「這葯是慢毒,服下后,七日才會生效。」
「公主明日下在大將軍的茶水裡。待他離了京,才會病發。」
「等他到了邊疆,才會身亡,誰都不會把這事怪罪在你身上。」
晉恪沉默地看著那葯。
國師看著她的臉色,再次催促:「我們的人在邊疆已經安插好了。他死後,什麼事情都不會有。我們的人接管邊疆,大晉以後再無內憂。」
「公主,」國師問她:「你在猶豫什麼?」
人手已安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