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晉恪在湖心亭坐了很久。
太陽漸升,但還是有些冷意。
晉恪一直發著呆,未曾感覺到冷。
但如果呆的時間太久,肯定是不行的。
唯一一個敢和長公主說話的大太監步蟾現在出去辦事了,宮女們都靜默地站在一旁,不敢提出讓公主回殿內。
但是真的有些涼了。
晉恪未曾察覺到,她自己已經打了兩個小小的寒顫。
小桃偷偷摸摸抬頭,看了公主一眼。
剛進宮時,她就聽說過,長公主不是個會體貼下人的貴人。
小桃聽說,長公主從不記下人的名字,若有不合意,就打殺了。
後來被選去公主宮裡時,小桃很害怕,驚慌之下,第一天服侍就出了問題。
當時她以為自己要完了,沒想到公主饒了她一命。
自那之後,小桃就覺得,也許之前聽過的,都是傳聞。
長公主沒有那麼壞。
小桃的心在胸膛里翻滾了好幾圈。
晉恪又打了個小冷顫。
小桃看著她,想了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殿下,太冷了,回宮吧。」
這話一出,其他宮女都用如見鬼魅的眼神驚慌地看著小桃,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確「乖乖,你要死了!」
晉恪被這一聲叫回了心神。
她才感受到自己的手已經冰涼。
晉恪起身:「是冷了,回宮吧。」
她有些寂寞,回頭一看,這些宮女都是熟面孔,但她一個名字都叫不上來。
其實,剛來時,那些宮女都報過名字。
但平日里,宮女們伺候的妥帖,晉恪也不需要叫她們。
和後宮的妃嬪們不同,晉恪忙碌於朝堂,不怎麼關心宮裡的事。
晉恪只記得一個小桃,也就只能叫了她。
小桃在宮裡的名叫什麼來著?
什麼春,還是什麼夏?
晉恪不記得了,也就只叫了她唯一記得的:「小桃。」
小桃有些驚,結結巴巴:「殿……殿下?」
晉恪略揚下巴:「你過來。」
小桃快步上前。
晉恪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但她覺得身邊太冷清了。
她想說說話。
「你爹娘怎麼樣了?」晉恪問。
小桃低著頭:「奴婢的爹腿殘了,做不了什麼,都是我娘忙裡忙外。」
小桃有些剋制不住地高興起來:「我當了宮女,月銀多,托老家的人帶給爹娘,現在他們生活好多了。」
晉恪聽著她說這些平常人的事情,心裡和緩了一些。
她「嗯」了一聲,示意小桃繼續說下去。
小桃一提起來家裡人就有些忍不住,也願意繼續說。
「奴婢家裡新蓋了房子,還說給我留一間……」
晉恪安靜聽著,直到她們到了宮裡,才讓小桃停了嘴。
晉恪躺在床上,小憩一會兒。
她微眯上眼,心情其實有些複雜。
對於小桃的家人,她有些奇妙的親近感,若是他們能生活得好一些,晉恪也是高興的。
聽過了小桃家人現在的生活,晉恪心裡舒服了一些,她很快就睡著了。
只是這覺也睡不了太久。
步蟾的聲音很輕柔,被叫醒的晉恪略有些睏倦,但沒有生氣。
聽到了床上的動靜,步蟾知道公主醒了,立刻說了:「滄州已定。」
晉恪坐起身:「嗯,怎麼樣?」
步蟾說起細節來:「滄州衛軍全部覆滅。武威軍死傷過半,城中百姓存活不足一半。」
步蟾感嘆了一聲:「滄州民風確實不錯。」
他細講:「先是滄州的守軍上場,此後百姓們自發組織了起來。鏢局和其他武人家的大人孩子都去了,讀書人拿著自家的傢伙什也去阻攔,但到底沒什麼武藝,死得七零八落。」
「存活下來的有很多孩童和老人,可見滄州仁義。」
「到了最後,海寇的船都被燒了,再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了。滄州官民請旨,籌建水軍。」
晉恪聽完問:「去燒船的那幾個人還活著嗎?」
其實她想問蓮娘還活著嗎。
步蟾搖頭:「我收到消息時,燒船的義士一個都沒找到。」
「船上有火油,聽說當時海上燒的旺盛,船上海寇的屍體都沒找到……」
之後的事,步蟾沒說,晉恪能明白。
那些義士,連屍體都不剩了吧。
晉恪嘆了口氣。
她更了衣,收拾妥當,去了朝堂上。
之後的事情處理起來很簡單,該撥銀就撥銀,該褒獎就褒獎。
還有滄州守軍和水軍的籌建,以及殉職的官員空下的官職調整。
處理得井井有條。
晉恪特別下了旨,對燒船的義士們家人發了牌匾和財物,確保他們一生無虞。
只是,到了趙蓮娘這裡,有些難辦。
她沒有家人了。
她全家都為了守滄州死了。
「其實她還有個未婚夫,名為沈憶,但跟著她去燒船,也沒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