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帝王
晚霞染紅了半邊的天際,琉璃鴟吻正映照殘陽的色彩,暈出一層仙境般的虹光。高大的宮殿透露著皇家威儀,山景太湖石立在一旁,彷彿能輕易壓死微如草芥的螻蟻眾生。
崇惠帝未著龍袍,只穿著一身簡單的圓領袍,帶著高林走入昭蘭殿。幾個洒掃的宮人看見了他們,連忙下跪行禮。不耐的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崇惠帝緩步前行。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沒有變化,依稀間,他彷彿還能看到當年佳人倚在樹下,花開了滿頭,卻比不過她的半分姿色。她就穿著一身布裙,毫不樂意穿他命人做的織綉華服,遠遠望見他就會收了笑,如同雪山蓮花般不容親近。
而他身為帝王,卻偏偏要折下這株花,逼迫她在床第間承歡,強使她換上綾羅綢緞。扶著樹木的軀幹,崇惠帝低低咳嗽幾聲。
「陛下莫不是受了涼?不如進殿中去吧。」高林趕忙上前攙扶著他,恭聲道。
崇惠帝拜拜手,掙開他后孤身入殿。即便尚未入夜,這裡也是一片燈火通明,他在床榻間坐下來,撫摸著帷幔,輕聲道:「綺君,朕有幾日沒來看你了。」
觸手一片冰涼,毫無半分鮮活氣。崇惠帝低嘆一口氣,此刻才露出幾分君王遲暮的衰敗,「不過你向來不在意朕,應當也無所謂吧。」
「可朕很想你。」轉眸拿過來一隻綉枕,他想起這隻枕頭曾在床第間的用途,隱晦的笑笑,「你死了七年了,可你以為你死後,就能逃離朕嗎?」
伴隨著低喃,帝王不知從記憶的何處被惹怒,狠狠扔開枕頭,狠戾道:「前幾日又有人來提醒朕,你在遇見朕之前一些不乖的事情,朕一時被他唬住,竟然相信了。壑兒是朕的兒子,也只能是朕的兒子。」
目光緩緩移動,床榻中央,有一抹乾涸已久的血跡。而尊貴帝王,卻噙著笑輕輕撫過。無人知道,珍妃娘娘生前每次承歡之後,都要被割出幾滴血。
崇惠帝偏著頭想,這可怪不得他,只是對她與自己頭一次未能落紅的懲罰,如此小的懲戒,綺君應當對他的寬仁感激涕零才對。
燭火閃動一下,帶著犀角香的味道闖入他鼻尖,崇惠帝不悅皺眉起身,一腳踹倒香爐。
「綺君,你死也逃不脫。你的屍骨得與朕在同一個棺槨中安寢,你的兒子得成為下一代皇帝,史書上也要留下你是朕妃子的證據。世世代代,生生死死,你都只會是朕的。」
整理衣袖,崇惠帝深深看了床榻一眼,大步離開。到了宮殿門口,卻找來殿中服侍燃香的宮女。
小宮女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見過陛下,殿中燃的是特批下來的犀角香,奴婢平日里不敢有絲毫怠慢。」
「哦,做得好。」崇惠帝勾唇笑笑,隨後看向遠方,輕飄飄開口,「殺了吧。」
宮女嚇昏在地,被太監們拖著遠去,地上留下深深的兩道划痕。
不悅的看了眼地面,崇惠帝又看向高林吩咐,「命人來處理乾淨。」
「是。不知往後娘娘殿中燃什麼香好?」高林深深彎著腰問道,昭蘭殿中的一切,饒是他也不敢妄自揣摩。
沉吟片刻,崇惠帝道:「便是朕常用的龍涎香吧。什麼犀角香燃之可與鬼通,她怎麼不入朕的夢來?」
高林默默應諾不敢答。
只是崇惠帝似乎也不需要他多言,只一人走在前面離開。殘陽照出他的孤影,在地上被割裂成幾塊。
——
鍋中的餃子隨著沸水上下滾動,秦安卻拿著碗發獃。
「秦小姐,餃子要煮破了。」拂笠走過來看到這一幕,連忙出聲喚她回神。
身子一哆嗦,秦安趕忙低頭把餃子盛出來,才不好意思的看向拂笠。「是我一時失神。」
她將那件事告知殿下的時候,他的反應讓她不安至極。他先是呆了片刻,隨後就開始狂笑,眼中都笑出了淚意。他找來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就將她趕了出去,喚拂笠進來。緊接著房中就傳出噼里啪啦的摔打聲,聽的她心驚。
平靜下來之後,反倒又安靜的詭異,而殿下也再未從那扇門中出來。
望見了秦安的一臉憂容,拂笠嘆道:「珍妃娘娘是殿下的逆鱗,如此事端,恐怕心境一時無法平復。」
「他一天沒有吃飯了,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可否請你將這一盤餃子送去。」白滾滾的餃子在瓷盤中挨挨擠擠,秦安端在拂笠面前問道。
凝眸一看,拂笠心思幾轉,突然笑著道:「我倒覺得,小姐能做的遠不止這些,小姐親自去送吧。殿下一人將自己關在屋中,難道你就毫不擔心?」
拂笠的話直戳秦安的內心,她糾結再三,終於點了點頭。提著食盒來到魏知壑的門前,秦安輕輕叩門,卻並無人應。等了片刻后,她心下一急,直接推門進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