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燭火
紅伊顫抖個不停,她心中清楚,自己今日乃是大難臨頭。可一閉上眼,秦小姐離去之前的笑容就會浮現在她面前,她並不後悔。
冷漠的看著她,魏知壑的耐心逐漸耗盡,正要揮刀之際,卻發現她懷中抱著什麼東西。眉頭一皺,魏知壑的刀鋒轉了彎,輕易便將她懷中之物挑了出來。
定睛一看,魏知壑身軀猛然僵住,手中的刀被他丟下。那是一幅畫,急切的將它撿起來,魏知壑顧不上什麼君王威儀,坐在地上慢慢展開那幅畫卷。
是他前幾日,親手為秦安作的畫,畫中人的睡顏依舊祥和安寧。可是在他戲謔隨意提下的美人熟睡圖幾個字的旁邊,又多了一行小字。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低喃著念完,魏知壑突然笑了起來,在一眾宮女畏懼的低泣聲中,他的笑聲都顯得瘮人起來。
紅伊也怔忪的看向那幅畫,秦小姐離去之前,面無表情的將這幅畫塞進了她手中。原來秦小姐即便怨怪自己,也沒想要牽連到自己的性命。悲慟大起,紅伊伏在桌邊,淚流滿面。
逐漸停止了笑,魏知壑搖晃著站起來,手指在眼尾處輕輕一揩。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紅伊,抱著畫軸的手卻越攥越緊,「她離開前,說過什麼?」
「小姐只是質問奴婢,倘若那日能夠將青荷及時就醫,是不是青荷姑娘就不會死。」淚眼朦朧的盯著自己的手,紅伊心中突然生出些許無畏的勇氣。她猛地伏在魏知壑腳邊,提高了聲音,「小姐還說,她以後會不會步青荷的後塵。」
「陛下,小姐離開的時候,是紅伊自從來到她身邊就從未見過的快樂!奴婢願意承擔一切責罰,但求陛下,放過小姐吧。」
漆墨般的眸子靜靜盯著她,醞釀著平靜的殺意。放過她?在最開始的時候,她難道不也是高興快樂的嗎?魏知壑在心中冷冷反問,得到的答案卻越發茫然。
「末將金熠,前來請罪。」
身後突然傳來金熠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冷著臉轉身,魏知壑盯著現在身著常服的她,突然發起笑來,「你,你也是幫她逃走的人。」
本就心知這件事瞞不過他,金熠神色平靜,雙手舉起自己的佩刀。
刷的一聲抽出刀,魏知壑徑直抵住她的心口,「背叛主上的將領,比旁人的罪責更重!金熠,你真當朕不敢殺你嗎?」
「身為臣子,末將從未背叛過陛下。」越過刀劍的寒光,金熠與他對視,「今日見到娘娘的瞬間,末將有想過將她帶回來,可她說服我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現在不做偽裝,金熠輕易就能看出他眼底的不知所措,她忍著無奈的嘆氣,輕聲說道:「末將以女子之身統領大軍,鐵血沙場數年,世上不解我的人有千萬。卻不想,只有幾面之緣的秦安姑娘被我引為知己。」
魏知壑緊蹙著眉頭,眼中不悅之色更重,卻沒有打斷她的話語。
「陛下身份尊貴,或許您也有過自己的難處,但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你總是習慣了讓別人臣服。」回憶著幾次遇見秦安時她的樣子,金熠聲音輕緩,「對秦安姑娘好還是不好,如何對她好,都是陛下您自己說了算。」
頓了頓,金熠雖不至於畏懼,但到底也為將要說的話忐忑。「陛下如今已是天子,您可以用權勢坐擁天下美人。可唯有秦安,您逼迫不得她。」
「放肆!」怒氣終於積攢,魏知壑翻手揮刀,生生斬斷了金熠的發冠。「倘若敢再口出狂言,斬斷的就是你的腦袋。」
冷冷環顧了一圈朝鳳宮,魏知壑瞪向跪在一旁的紅伊,「將這裡都收拾好,想要在座的所有人活命的話,你就管好他們的嘴。」又看向披散著頭髮的金熠,他又道:「金將軍,還是早些啟程回西南去吧。」
單手一直妥帖抱著畫卷,魏知壑一路撐著牆壁,慢慢離開這裡。
「末將遵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金熠卻唏噓嘆氣。
冬日的天空陰沉沉的,似是積攢著雪,卻遲遲落不下來。唯有一陣又一陣的風,凜冽寒涼,能刺進人的心裡去。
拂笠正在滿宮找著魏知壑,可朝鳳宮早沒了他的身影,武英殿與祭壇也不見他。又遣走了一批尋人的小太監,拂笠突然停住了匆匆的腳步,還有一個地方,一般人不敢去尋找。
猶豫片刻后,拂笠還是打定了主意,轉身朝著昭蘭殿的方向走去。方一到了附近,見一眾服侍的下人們都不在,他便知道是來對地方了。深吸一口氣,拂笠盡量放輕腳步,在殿中無聲的尋找起來。
沒有龍涎香的味道,這裡只有一股淡淡的梅香,沁人心脾。
只是天色已暗,這裡卻沒有點燈,尋找起來自然更為費勁。拂笠睜大了眼睛,都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在香爐旁邊看到了一團黑影。
「陛下?」輕喚了一聲,拂笠慢慢靠近,才借著微弱的光看到他正蜷縮在香爐旁邊。因著他突然的聲音,才轉身看過來。
心中到底不忍,拂笠低聲道:「陛下,去找的人都安排妥當了。」
魏知壑低著頭,手指想要拂過畫卷上秦安的臉,眼眸一轉,卻發現自己手上凝固的血跡,猛地縮回手來,他急切的檢查畫卷,見並沒有被污到,才松下心。
「陛下受傷了?」拂笠卻才看清楚他的掌心,傷口都已結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