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
繼國岩勝從阿皎身上已經知道自己弟弟應該可以說話,也可以聽到聲音,可是聽到他此時開口,還是非常驚訝。
同樣驚訝的還有朱乃。
作為一個母親,她一直很擔心幼子的情況。
臉上一出生就帶著奇怪的紋路,又是被他父親視為不祥的雙生子,沒有父親的關注,她這個母親身體不好,也護不了對方多久,而且他還不會說話,也聽不到聲音。
朱乃午夜夢回時常擔心,自己若是哪天去世,她的緣一要怎麼辦?
岩勝是個好哥哥,可是他太小了,無法反抗自己的父親。
朱乃總擔心,自己死後,繼國家主會處死這個小兒子,即使他們約定好了讓緣一十歲去寺廟出家。
她對自己的丈夫已經失望透頂,也並不擔心長子,只擔心幼子的安危。
低頭看著自己小小的孩子,朱乃蹲下來,「啊,母親聽見了。」
喜極而泣。
她對於阿皎這麼突然冒出來的,長大后的兒子還沒有多少真實感,知道這是自己的孩子,但看到了還是會恍惚,可小小的繼國緣一就不一樣了。
「想要。」
長久不開口說話,讓繼國緣一的聲音和正常小孩嫩生生的嗓子不太一樣,但他咬字清晰地向朱乃訴說自己的請求。
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字。
阿皎也是他,所以阿皎告訴他的話應該都是真的。
而阿皎說,想要什麼要說出來,要不然沒有人會知道。
他知道阿皎耳朵上的耳飾是引母親擔心他聽不到聲音,做出來為他祈福的,現在他提前開口說話了,那麼母親是不是就不會給他做這個耳飾了?
他也想要。
朱乃還沒明白繼國緣一的意思,阿皎卻明白了,頓時和朱乃說了前後因果。
做一個耳飾也不費多少功夫,朱乃心中高興,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原本祈福的耳飾變成了慶祝的禮物而已。
「……嗯,母親給你做。」
今天陽光很好,所以六郎並沒有出來,就躲在箱子里睡覺,他對繼國家幾人的相處也沒有任何興趣。
真要說興趣的話,那也是惡意居多。
阿皎的注意更多的則在繼國岩勝身上。
他在看黑死牟。
朱乃並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在她即將離開的時候,阿皎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想要帶走他們二人一段時間。」
黑死牟的一生,大約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寫照。
阿皎昨天晚上想了一夜,還是覺得最好能夠帶著這兄弟兩個離開一段時間。
這個世界比較特殊,他不太確定自己可以留多久,祂也沒說。
有點隨意的樣子,但此時這兄弟二人年紀都太小了。
繼國家說實話,並不適合。
繼國岩勝從小就是眾星捧月的繼承人,周圍的聲音只有讚美,唯一的不順大約就是父親不許他過來找弟弟。
他一直是驕傲的,並且在這樣的讚美中認為自己是少有的天才。
——幾歲的小孩子懂什麼?他們會從周圍人的評價中得到自我的認知。
當然,繼國岩勝也確實是個天才。
然而他遇到了繼國緣一。
他眼中需要他好好保護的緣一,是一個比他還要強,還要天才的存在。
這樣的落差剛誕生的時候其實是很好解決的,可繼國家主沒有察覺到,或者說也不在意,反而因為緣一的天才,想要更換繼承人。
雙重的打擊,雙重的羞辱在小小的繼國岩勝心中烙下了深刻的烙印,造就了後來一生都在追逐繼國緣一的黑死牟。
還有就
是,繼國緣一的態度。
他是一個很內斂,完全不會表達的人,那樣平淡的,彷彿理所當然的,明明很厲害又不怎麼在意的態度,對揚言要成為最強武士的繼國岩勝來說,彷彿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一般。
他感覺自己在繼國緣一眼中就是一個笑話。
可是對繼國緣一來說,他是真的不在乎,他當武士的夢想來自於自己的兄長,他所在意的也從來不是那些。
那並非是繼國緣一的錯,然而也不是繼國岩勝的錯,他們只是沒有遇到一個好的引導,只憑繼國岩勝一直在和自己較勁,一直在追逐強大的弟弟,而沒有對弟弟下手就能知道,他到底有多驕傲。
否則的話,以他當時繼國家繼承人的身份,想要打壓繼國緣一,應該會很簡單,即使後來加入鬼殺隊,只憑他是繼國緣一的兄長,想要對他下手就太簡單了。
可他沒有。
他一直和自己較勁。
像個想要追逐日光的飛蛾。
當然,這是繼國岩勝自己的想法,在阿皎看來,他也是耀眼的太陽,並不比繼國緣一遜色。
小孩子也是會有自尊心的啊。
阿皎自己其實也不太會教孩子,不過知道問題在哪裡,想要下手的話也會更加容易吧?
至少會比繼國家主做得好。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帶這對兄弟離開。
繼國緣一還好說,整個繼國家只有母親兄長關注他,消失了也不會有人注意,但是繼國岩勝不行。
他是家中的長子兼繼承人,繼國家主很重視這個長子。
當然,這種重視並非是重視繼國岩勝這個人本身。
朱乃注視著這個長大的幼子,他的身上已經很難看到小時候的模樣了,不過如果她的幼子長大之後是這樣,也是一件好事吧?
「你想要帶他們去哪裡?」
兄弟二人也看了過來。
阿皎沉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朱乃一看這樣,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但是當天晚上,阿皎卻在繼國緣一睡著之後,拜訪了朱乃。
作為家主夫人,朱乃本該和繼國家主住在一起才對,但是她和繼國家主之間的感情早就因為繼國緣一的存在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自己一個人居住,夫妻兩個貌合神離,關係很差。
朱乃也猜到阿皎晚上會過來回答白天的問題。
「咳咳!」
「咳咳!」
兩道咳嗽聲響起,阿皎眨眨眼,看向朱乃。
深夜拜訪女性的房間,這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但是有些話確實不適合讓才五歲的兄弟兩個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溫度下降了很多,冰冷的空氣刺激人的喉嚨,讓這對假母子不約而同地咳了起來。
朱乃臉上帶著病容,有些擔心地看向長大后的幼子。
他的身體似乎並不好。
白天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只是當時沒有問出來而已。
而且阿皎這次過來找他,還牽著一個一頭白髮的小孩。
——沒辦法,阿皎不可能讓六郎在晚上離開自己的視線,他需要對其他人的安全負責。
「我想趁著他們小的時候,帶他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局限於小小的繼國家,而且,他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繼國家的環境,並不適合。」
扶住朱乃坐到桌子邊,阿皎又起身去將窗戶關了起來,防止外面的冷風進來,輕聲說道。
這是實話,朱乃其實心中也明白。
但是從阿皎口中說出來,又帶著另一層的含義。
「……你同長大后的岩勝,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乃沒有說別的
,而是問了這個問題。
阿皎怔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麼敏銳。
「沒有啊,我同我的兄長關係很好,他是一個愛護弟弟的人,您知道的,他一直作為一個兄長在保護著我,在我做得不好的時候幫我。」
這個女人的生機已經慢慢耗盡了,如果他沒有來,那麼朱乃最多還能活三年,少的話,估計兩年可能都不到。
而阿皎並不想要這個時刻擔心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去煩惱憂心他們長大之後的事情,不想讓她知道,她的孩子長大之後漸行漸遠,最終還爆發了一場戰鬥,以幼子生機耗盡離世,身體被憤怒的兄長斬成幾段為結局。
也不想讓她知道她的長子在幼子死後幾百年,都在追逐著幼子的強大,執念成魔。
那兄弟二人最終僅剩的情分,大約就是已經成為黑死牟的繼國岩勝並沒有在繼國緣一揮出最後一刀后脫力的時候趁機殺死他,而是讓他站著死去。
而繼國緣一臨死之前重傷黑死牟,至今依舊沒人能夠知道那到底是他年老實力下降,還是在最後出手的時候留手了。
若說實力下降,可他僅用一刀就重傷了黑死牟。
若說留手,他又重傷了他。
至少阿皎也不確定最後一刻繼國緣一到底怎麼想的。
至於眼前的朱乃……
也許她沒那麼聰明,但是關係到自己的孩子,總是特別敏銳。
阿皎這些話,說的都是真的。
只不過並非是以繼國緣一的身份在說這句話,而是以謝皎的身份。
謝皎的兄長,確實如此。
這樣暗中偷換概念的話術,是他一直比較喜歡的。
真話,但又不那麼真。
「那就好。」女人溫柔地笑了笑,突然伸手撫上阿皎的額頭,落在那一直沒變的斑紋上,「緣一,你同岩勝長大之後感情一直很好,能夠相互扶持,真的太好了。」
「岩勝啊,一直是個驕傲又負責的性子呢。」
「你能出現在這裡,真的太好了,讓我知道,我的孩子長得這麼好了啊。」
阿皎想,他要收回剛才的評價了。
這個女人很聰明。
阿皎牽住對方冰涼的手,木系的溫和力量從兩人交握的手傳遞給了朱乃。
不管是繼國岩勝還是繼國緣一,兩人都是天才,尤其是繼國緣一,出生就帶著斑紋和通透世界,天生就會用呼吸法。
孕育這樣的生命,對朱乃的消耗實在太大了,她的生機在那場孕育之中就慢慢耗盡了,能夠拖到現在本來就不容易。
既然,她缺少的是生機,而阿皎剛好不缺異能,給她補上就好。
……如果,如果朱乃活著,阿皎想,一切或許又會走向不一樣的未來。
「您別擔心,休息吧。」
女人還想說什麼,突如其來的睏倦卻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聞言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並沒有再堅持什麼。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困,渾身都暖洋洋的,生病以來的虛弱和寒冷似乎都被這種溫暖給驅散了般,身體從未有過的輕鬆。
「緣一啊,既然這樣,那你帶他們離開吧,家主那邊,我會去說的。」
眼帘太沉了,女人說完這句話就躺了下來,幾乎立刻就進入了睡眠。
阿皎給她蓋好了被子,這才輕手輕腳地帶著一直安靜在旁邊玩的六郎離開房間。
「……那是什麼?」
被阿皎帶回繼國緣一的院子,小孩突然有些遲疑地問。
眼中帶著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