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腳步聲由遠及近,露凝轉過身走開幾步,裝作什麼都沒發現。
很快,黑金華服,金冠霜發的解離塵走了進來。
他若不想被露凝察覺,有一萬種方式,但他故意用這種腳步聲提醒她,是早就算好了她已經醒來,給她要見面的心理準備。
露凝察覺到他的用心,心裡一會兒酸一會兒熱。
解離塵對上她複雜的視線,溫聲道:「把丹藥服下。」
露凝這才發現他手裡拿著精緻的雕花盒子,蓋子打開著,裡面是一粒散發著幽幽紫光的丹藥。
她輕聲問:「這是什麼?」
「益氣丹,用來穩固境界。」
他將丹藥取出,白皙清透的指腹捏著遞過來,剎那間又勾起了露凝關於昨夜的記憶。
完全放開了的她,昨天可是摸了這雙手很久。
這雙手也親密無間地碰過她任何地方……
她表情僵了一瞬,很快接過的丹藥,低著頭說了聲:「謝謝。」
她其實不願意白拿誰的東西,服下之前說:「勞煩你幫我準備這些,日後我得了更好的,一定全都給你。」
解離塵看著她:「為何不是『日後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儘管說』?」
多麼耳熟的話,在凡界時,露凝說過不止一次。
但現在她不說了,點明了會用物還禮,可見是不想再給他提出要求的機會。
露凝抿了抿唇,想說什麼,卻在瞥見神女圖一角的時候咽了回去。
「……總之,以後我一定會還你更好的。」
解離塵緘默片刻,慢慢應了聲「好」。
露凝握著丹藥告辭:「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
她走了幾步,被解離塵喊住。
他言簡意賅道:「服下再走。」
露凝看了一眼紫光盈動的丹藥,正要服下,就聽他說:「不苦。」
「……」
「加了白水葡萄。」
「……」
很好,被她刻意壓著不去想的記憶全都回來了,露凝鬱結地把丹藥吃了,感覺丹田一陣充盈,人跟著輕鬆不少,昨天那種昏沉和不受控制全都不見了。
「我吃完了。」她匆匆說著,「我回去了!」
她提起身上過長的衣擺,這是解離塵的衣裳,無論怎麼扎進腰封里都還是有些長,不提著一會跑太快可能會摔倒。
她以為解離塵不會再說什麼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可他偏偏就有。
她剛邁開步子,就聽見他用一種低沉隱晦,帶著不易察覺清冷撩人的聲音緩緩問:「還要嗎。」
露凝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回頭:「什麼?」
……丹藥嗎?
她剛服過,他這麼問她就以為是還要不要再來一粒的意思。
於是說:「我不太清楚,你覺得呢?」
她修鍊時間短,不確定自己現在的情況需不需要再來一粒。
解離塵微微偏頭,眼神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歸於平靜,唇角似有若無地勾起:「聽我的?」
露凝提著衣擺獃獃道:「這方面的事情,目前還是要聽你的。記」
等她以後都懂了,就不用麻煩他了。
解離塵好像低低笑了一聲,一閃而過,快得她幾乎捕捉不到。
眼前光線一暗,他人眨眼間來到面前,自后扣住她纖細的腰肢,低下頭來。
「等,等等。」
露凝雙臂撐著他的胸膛,阻攔了他吻下來的動作。
解離塵自下而上抬眼,暗金色的長眸懾人極了,露凝竟從那雙神明般的眼睛里感知到了難以抵抗的魅惑之色。
「怎麼。」
他白髮半披,金冠生輝,黑金錦袍肩上綉著暗紋蓮花,極美,風儀無邊。
「不是說聽我的嗎?」
他又要吻下來,他穿著宗主冠服,極為正式,應該是行過離州朝會。
這般模樣的他肅穆端莊,配上那張不染塵俗的臉龐,如高山皚雪之花,令人不敢侵犯。
也與他此刻澀欲之為反差懸殊。
高嶺之花扣緊了女子的腰,強迫著她放開勉強堅持的手臂,想去親吻她的唇。
露凝岌岌可危地撐著手臂,呼吸都亂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明明問我還要不要丹藥……」
「。」
這次露凝可以肯定了,她絕對聽到他的笑聲了,低沉沙啞的輕笑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他傾身下來,在她耳邊低語,雪色的髮絲在她眼前晃動,帶起一陣冬雪冷檀的香氣。
「你誤會了。」
他的聲音與那笑意都像是酒,一句句下來令露凝微醺。
「我在問你昨夜的事。」
他扣在後腰的手力道大了一些,聲音清冷卻纏綿:「你如今清醒了,還要嗎。」
解離塵眼神宛轉地落在她臉上,眼底有些動情的閃動。
「你忘了嗎?」他慢慢道,「要我告訴你昨夜發生過什麼嗎?」
……當然不用。
她沒忘記,這會兒已經反映過來了。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露凝紅了臉,別開頭說:「是我誤會了。」她呼吸亂了亂,「……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快放開我。」
解離塵沒立刻放開,而是靠得更近一些。
她手臂幾乎撐不住了,手掌隔著黑金華服感受著他的心跳,那麼重那麼快,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心跳成這樣???
「真的嗎。」解離塵極慢地說,「一定要放開嗎?」
……他的語氣很難形容,給人一種希望落空的糟糕感覺。
露凝揚眸,又不期然地看到了白紗之後的神女圖,頓時直起腰說:「一定!」
她使勁推開他,築基后她的力氣比之前只大不小,不控制的時候解離塵都被推得踉蹌了一步。
露凝看都沒看他,抬腳就走,解離塵能看出她走時好像不高興了,回味了一下方才,他闔了闔眼,低低自厭道:「沒用的東西。」
說的是他自己。
露凝匆匆回到自己寢殿,一下子就扎進了被子里,使勁捶了捶床榻。
該死,差點沒把持住,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還好看見了那幅畫醒了神。
可想起那幅畫,心情也沒好多少。記
她知道自己不該在意那東西,但心情騙不了人,她就是在意,非常在意。
整個上午露凝都不太高興,過了晌午她也沒去尋解離塵學劍,乾脆去和大家一起上午課。
學宮中人見到她出現,眼神都變了幾變,但總歸都是友好的。
她如今是離州之主身邊直屬的人,他們如何敢態度不好?
星燈遠遠地就朝她招手,露凝走過去坐下,她驚嘆不已地拉住了她:「你這修為,我如今竟然都看不清了!」
星燈前前後後檢查露凝:「……不愧是殞天劍法,你這才修鍊幾天,比我修鍊百年都強了,它真的,我哭死。」
看星燈趴到桌上開始假哭,前面的風無涯冷冰冰地回過頭道:「學宮之內禁止吵鬧,星燈師妹適可而止。」
星燈掃了掃風無涯,眼神好像在說:你不也酸嗎?
風無涯不自在地別開頭,幾息之後又忍不住轉回來,憋了半晌,還是問了句:「……真的是因為修鍊殞天劍法嗎?」
他也是想知道的。
想起那日解離塵來選人,風無涯那樣激動積極,再看他現在難看的表情,就知道他受的打擊不小了。
……今天不該來這裡。
露凝正認真思索如何回答最好,身後就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花劍長老來了。」
今日授課的是花劍長老,她來了代表大家得好好坐下保持安靜等著上課。
風無涯立刻轉回身正襟危坐,星燈也騰地坐好。
露凝回眸看了看說話的人,是與她換過位子的男弟子。
她朝他點點頭,後者一笑,輕聲說:「還未與師妹正式見過禮,我是明晝,靈劍長老座下弟子。」
露凝看了一眼剛坐下的花劍長老,快速說道:「我叫溫露凝。」
「溫師妹。」
明晝說話很溫煦,哪怕只是簡單的稱呼,別人叫來毫無感覺,他叫著卻令人如沐春風。
不過他們沒多少時間交談,花劍長老開始講經,誰都不能交頭接耳了。
星燈一直在憋著,憋了一整個早課,在花劍長老起身離開后,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露凝。」她拉住露凝的手,表情認真嚴肅,「我實在是太好奇了,你別覺得我冒犯,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若實在不能回答,那就算了!」
「……你說。」露凝表情也跟著端正起來,心裡猜測著她要問如何重要的問題,只要不關乎劍法的秘密,她什麼都可以告訴她。
星燈清清嗓子,湊到她耳邊隱秘地說:「你跟宗主離開到現在,一定近距離接觸過了吧?你跟我說說,宗主他身上是不是香香的?」
「……」露凝愣住了,「啊……?」
「快說快說,我跟別人賭了三百塊極品靈石,他們都說宗主身上肯定都是風無涯那種冷冰冰的劍味,但我就是覺得該是香香的,你快告訴我答案,我等著收賬!」
露凝實在困惑:「冷冰冰的劍味是什麼味?」
星燈拂掌一笑:「風師兄!」
風無涯正要走,被她這麼一喊皺眉望過來:「何事。」
「記得你欠我的任務啊,你當初答應三倍奉還的。」
「……知道。」風無涯面無表情,「我答應的事,絕無反悔。」
記
「看,就是這樣,冷冰冰的,整個人就像一把劍,大概就是所謂的劍味兒吧,啊可能還帶點兒硝味?」
露凝大悟點頭,受教了。
「所以呢?宗主身上到底什麼味道?」
「……宗主。」露凝想到分別前那個吻,眼神暗了暗低低地說,「他……是香的。」
冬雪冰冷的香氣,很好聞,差點讓她昏了頭。
「哈哈!我就知道!」星燈完全忘記了之前傷心於修為的事兒,興高采烈地去收賬了。
露凝起身打算離開,回去好好消化一下花劍長老講的經,正好看到明晝也起來。
「先走一步。」
明晝客氣地道別,溫文爾雅,有禮有節,比起修士,更像她在凡界見過的文士,給人一種親切感。
露凝不緊不慢地回奉君殿,滿腦子都是「香香的宗主」,有些心不在焉。
而被她惦記的人,正在見另外一個人。
風無涯把夜舞關了起來,不准她亂跑,她再也沒機會見露凝。
她使勁渾身解數想讓風無涯改變主意,幫她拜入諸天宗,可風無涯死板得很,軟硬不吃。
坐在院子里望著天,她是真的有點想擺爛了,可想到自己穿書一回,這是誰都能有的氣運嗎?絕對不是,所以還是得振作起來,再試一試。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就見到了解離塵。
這還是回歸修界后她第一次見到完整的男主。
她不是露凝,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怕得發抖,直接跪在了地上。
……骨氣呢,夜舞懊惱地吸了口氣。
「見過宗主。」她顫聲行禮。
解離塵安靜地打量她,將她魂火中的慾念看得清楚。
是與大部分人一樣的貪慾。
想變得富有,想功成名就,想修得大道。
>這份貪慾雖重,但並不見過多黑色,可見她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輩。
可用。
「你想留在諸天宗。」
他開口,語氣冷淡,聽得夜舞抖得更嚴重。
膽怯。怕他。
那就更好用了。
解離塵往前一步,微微俯身,在夜舞的恐懼下緩緩道:「你上次同她見面說的那些話,本君盡已知曉。」
……
……夜舞猛地記起自己說的那些話,仔細回味了一下,應該沒什麼落井下石讓他火葬場更重的,不禁長長鬆了口氣。
「你可以拜入諸天宗。」解離塵輕捻腕間玄玉珠,漫不經心道,「便去執劍宮好了。」
執劍宮,那可是實力僅次於奉君殿的存在,夜舞驚喜地抬起頭,對上解離塵面對外面人時呈現漆黑的雙瞳,渾身一軟再次跪拜下來。
「多謝宗主!宗主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夜舞願為宗主做牛做馬!」
「做牛做馬。」
意圖滅世的反派男主輕輕重複了一遍,夜舞深深覺得,他可能想說,本君不需要你這樣的牛馬。
靠,好難受,她是什麼牛馬啊!就不該說這句話!
「本君要你做的,你應該已經猜到了。」解離塵冷冷清清地說。
……好像是摸索到那麼一點。
他提到了她上次在露凝面前說濤記0話,那算是給他說好話,勸露凝來著。
所以……
哦…………!
夜舞恍然。
可是這事兒……之前沒見到他本人,還能做得問心無愧,覺得自己也沒說錯,但真的見到了,再來聯繫上原書劇情,最後生靈塗炭六界覆滅,解離塵建立了只有他自己的新世界,萬物由他獻出自己所有的生機血脈而重新開始,他獻祭了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可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無處不在的,這結局……
怎麼都覺得對露凝很不好。
他這個人也實在太危險了。
她一開始確實想借露凝行事,但她已經到修界了,真的不想再利用露凝,她是真心把她當朋友的。
可面對著解離塵,夜舞不可能給出第二種回答,只能硬著頭皮道:「定不負宗主所託。」
解離塵沒再說話,夜舞過了很久抬起頭,才發現他早就走了。
她垮了肩膀,無比糾結地咬住手指。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一切等見到露凝再說,當務之急是先去執劍宮拜師!
夜舞衝出門去,果然發現自己不再被風無涯的結界約束了。
她一路從外人居住的客院來到執劍宮,暢通無阻。
進入執劍宮后,巡邏弟子也沒說什麼,直接引她去見執劍長老,而執劍長老此刻正交代風無涯。
怎麼老是發生一些不順心的事。
面色冷凝地從師尊宮內出來,風無涯一眼就看見了等候的夜舞。
夜舞也看見了他,想到自己如今怎麼都算是男主的直屬說客了,她瞬間支棱起來,朝風無涯挑釁一笑。
今時不同往日了!棺材臉!
奉君殿,露凝磨蹭了一路,到底還是得回來的。
她站在院子里,仰頭看著葡萄架,木靈根就是好用,葡萄長得特別好,掛在上面幾天了一點兒都不會熟過頭,仍然保持著最甜最飽滿的狀態。
她抬手摘了一顆,剝開皮放進嘴裡,甜甜的滋味伴隨著昨夜喂解離塵吃葡萄的記憶而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帶一種微妙的心情回來,但發現解離塵狀態和分別之前完全不一樣。
他端坐在寢殿外的玉石桌前,手上拿著一塊五彩斑斕的石頭,身邊站著那在凡界見過的少年。
少年眉心一點硃砂,目光飄過來,神色恭敬。
這是解離塵的傀儡之一,比紙傀儡高級許多,露凝向他投去疑惑的視線。
「回來了。」解離塵握著那塊石頭說,「休息得差不多了,九州大會在即,時日無多,今日便上手練劍。」
他朝身邊一看,那少年走到露凝面前,手中化出長劍擺出了架勢來。
「和他打。」解離塵在傍晚的風中青絲飄飄地說。
這要動真格的了嗎?
露凝握緊了手中劍盯著那傀儡少年,有點猶豫:「可我還沒學真正的劍招。」
她只讀了一天的心法,雖然運轉得還不錯,卻不清楚如何發揮。
解離塵教學的方式和其他人很不一樣,一天學心法,第二天就直接開始記動手了,速度簡直是上了扶雲梯。
見她猶豫,他直接讓少年退下,親自站到她面前。
「不想要他?同我打也可以。」
他一抬手,隔空折下一根樹枝,徐徐道:「劍招,打過你便會了。」
???
你乾脆直接說我挨完揍就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