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有人不願乞華寺僧人被抓,也有人撫掌大笑,甚至還對其中一個僧人丟石頭。
「報應,你打死我弟弟以為躲到寺廟就沒事了,呸!」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此事鬧的動靜大,朝堂上很快有了反應。
「聖上,有百姓在宮門前跪求,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如果不及時處理,依照現在的氣候他們很有可能暈死過去。」
「臣附議。聖上,此次佛家雖有錯處,但過往畢竟安民有功,還望聖上三思。」
青陽塵也跟著出列:「聖上,欲速則不達,還請聖上徐徐圖之。」
謝尚書等人冷眼旁觀,歷史上大規模的滅佛就有好幾次,又不是頭一遭了。
原因很簡單,入佛門的門檻低且入佛門后不納稅不勞作。人人都想當僧人,誰會老實種地交稅服徭役。再加上偏遠地區的小寺廟殘害幼兒少女。不管是於公於私,都非除不可。
跟歷史上的滅佛相比,女帝的手段尚算溫和,只是把那些僧人抓走服苦役。只有極個別窮凶極惡之徒才斬首示眾。
眾官員並不反對女帝的行為,只是覺得女帝手段太殘暴,應該更溫和才是。
謝尚書抬眸飛快看了一眼龍案后的女子,冕旒擋住了她大部分神情,瞧不出端倪,謝尚書收回視線。
每一次君臣之間的意見相左都是無聲的較量。群臣在試探君王的底線。
哪怕是之前殘暴的元樂帝,群臣也在無形間試探元樂帝的殘暴程度,雖然試探的大部分人都沒什麼好下場就是了。
如今換了新帝,他們想看看新帝是否有可能被他們拿捏。有些人是有心的,也有些自認對帝王忠心耿耿,但無意識間也是在試探。
人心易暖,人心易冷,人心易變。
叶音目光掃過發言的臣子,淡淡道:「此事朕有分寸。」
她直接略過此事,開啟下一件國事,眾人心有不甘,再次提起朝廷捉拿僧人一事。
叶音沉聲道:「看來眾愛卿沒有其他事要奏,那就退朝罷。」
「聖上,聖……」
張福全高聲唱:「聖上退朝——」
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帝離去。
「怎能如此,若宮門外發生人命,到時候豈不是都要指責女帝嗜殺無度,毫無人情可言。」
青陽塵暗暗思索該怎麼把宮門外的人弄走。
「在想什麼?」
青陽塵頭也沒抬:「我在想這背後會不會有推手。」
林深神情收斂:「推手應該不至於,但肯定有人渾水摸魚。」
百官還在苦思之時,申時正,一天中最悶熱的時候。
宮門外,跪在最前面的老媼搖搖欲墜,眼看要暈過去時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肩膀。
老媼費力的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袈裟,老媼精神一震:「大師您快走,您別待在這裡,官兵要抓您。」
老媼身後跪著的人也跟著勸:「大師,您快些離開吧,小心也被抓了去。」
靈恩寺的方丈念了一句佛號:「施主,貧僧是靈恩寺的方向,法號慧空,此行受宣慶女帝的旨意,來為各位施主指點迷津。」
老媼等人迷茫了:「指點迷津?」
方丈頷首。
他看了一眼身後弟子,不多時便有僧人抬著油鍋過來。
「施主請看。」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慧空方丈竟然把手伸進了油鍋。
「啊啊啊……」
「不要,大師不要!」
然而方丈面色不變,不見絲毫痛色,眾人驚嘆:大師不愧是大師。
「慧空大師真厲害,是真高人。」老媼跪下連連叩首。
然而慧空卻道:「施主也可以。」
在老媼沒反應過來時,慧空抓住老媼的手入了油鍋。
「啊啊啊————」
老媼叫的凄慘極了,其他人都不忍看,此時慧空鬆了手,老媼立刻跳開邊哭邊嚎。
過了一會兒,有人驚道:「你們看老嫗的手沒事。」
「真的沒事?!」眾人使勁揉眼睛,發現不是他們看錯了。
就近的婦人抓著老媼的手看了又看,老媼也回過神來。
她激動的抖著手:「大師,老嫗是不是功德圓滿了。」
慧空搖頭:「施主,這油鍋不過是哄人的東西罷了。不論是誰把手伸進油鍋,都不會燙。」
其他人不信,但也有膽大的來試,最後發現真的不燙。
「可是大師,這的確是油鍋。」他們難道分不清眼前是不是油了嗎。
此時有年輕的僧人搬來鐵鍋,油,白醋。鍋下生火,眾人看著慧空往鍋里倒入白醋,隨後才倒油。沒多久,鐵鍋變成了冒泡的大油鍋。
慧空大師再次把手伸進去,拿出來時完好無損。
眾人雖然不知道這現象的原理,但他們知道他們受騙了。
慧空大師念道:「阿彌陀佛,施主,騙術不止這一起,諸位請看。」
年輕的僧人又抬上一應物什,宮門口原本跪著的人早就站起來,圍攏在慧空周圍觀看。
「……竟然又是騙人的,虧我之前還掏了十幾兩銀子買符紙,都是假的…」
有人崩潰大哭,有人跌坐在地,支撐他們的認知被打破,一切都是假的,怎麼可能受得了。
後來者不解:「他們這是怎麼了?」
「別提了,他們都被騙了。」
自古從不缺看熱鬧的人,尤其還是揭秘騙術,宮門口早就匯聚了其他百姓。
眾人討論的熱火朝天時,陡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我的孫兒,我可憐的孫兒啊……」
眾人尋聲看去,發現是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剛好看熱鬧的人里有人認出老婦人。
「那不是虎頭奶奶嗎。」
「怎麼了,說來聽聽。」有好事者追問。
知情人同情的看了老婦人一眼:「這些都是騙術,符紙也是騙人的,但當初虎頭奶奶非說符紙是高僧送她的,不準兒子兒媳把孫子送醫館,結果沒多久虎頭就死了,那孩子死的時候才三歲。」
周圍倏地一靜,這…
若是責怪老婦人,但老婦人初心也是為了治好孫兒。
此時知情人又嘆了口氣:「虎頭他爹身體不好,就這麼一個兒子,虎頭死後,虎頭奶奶催著兒子兒媳要孩子,可惜一直沒懷上,最後兒媳受不了就和離了,現在那兒媳重新嫁人後都生了兩個兒子了。」
圍觀者:……
老人哭的肝腸寸斷,用力敲著地面大罵禿驢禍害。最後憤怒轉移到慧空大師身上,還想打人被攔住了。
慧空大師鋪墊了一下午,此時高聲道:「各位施主,真正的佛家與人為善,不沾俗物,往往修行幾十年才有所得。當今派人捉拿的都是假僧人,他們打著佛家的名號四處撞騙。」
「還望各位施主明辨。阿彌陀佛。」
不多時,在宮門處圍聚的百姓終於散去,只是各人的心情複雜難言。
慧空抬頭看著襲來的夜幕,低聲念了句佛號。
年輕的僧人低聲喚:「方丈。」
慧空:「回吧。」
他們一行僧人的身影沒入人群里。
這是慧空跟女帝的交易,由靈恩寺出頭,證明朝廷抓捕的僧人都是騙子,雖然這也是事實,但由靈恩寺出面,更讓百姓信服。
而作為交換,朝廷會放過沒有犯事的寺廟和僧人。
與此同時,各種揭秘騙術的小冊子傳遍大江南北。據說有激進的百姓打上寺廟,差點打死人。好在被攔的及時才沒造成人命官司。
民間說是群情激憤也不為過。
叶音趁機發布新政,寺廟名下不得有土地,由官府按月撥銀保證開銷。每座寺廟的僧人人數嚴格限制,且每半年有考核,不達標者廢除度牒,杖二十。
僧人不得娶妻生子,不得食葷飲酒,輕則逐出佛門,重則杖六十再驅逐。
佛門不得收入大奸大惡之徒,若是小惡之人,需得犯人服過刑罰方可拜入佛門。
其條例之嚴苛細緻,叫人咋舌。原本還有一些懶漢想在寺廟混日子,如今也歇了心思。
旁的不說,不能食葷飲酒和娶妻生子就讓人退卻。沒有孩子那不就絕後了。
而犯人們也沒了空子可鑽。條律寫的清楚明白,大惡之人不準佛門收,小惡之人也得坐夠牢才能入佛門。
這一通連消帶打,佛門氣焰萎頓,道教也低調安分,不敢輕易冒頭。
而行走江湖的騙子也少了許多,沒辦法,揭秘騙術的小冊子圖文並茂,就算有些百姓不認字,只看圖片也能瞧出個一二。
江湖騙子躲官府還來不及,哪有膽子去銷毀官府發行的冊子。
一偏僻草棚里傳來罵聲:「娘的,牝雞司晨,女人當皇帝就是有違天理。」
同伴驚恐萬分:「你不要命了,敢這麼說女帝。」
「呸!什麼女帝,就是個母夜叉……」
屋內酒氣瀰漫,忽然聞得屋外喊聲,此時眾人都喝高了,暈暈乎乎道:「誰去外面了?怎麼不直接進來。」
「他爺爺的,還要老子開門。」一個騙子歪歪倒倒打開門,看到門外正義凜然的官兵時瞬間清醒。
捕頭冷笑:「不敬女帝,誆騙百姓,等著進礦山吧。」
捕頭厲喝:「把他們都抓起來。」
剛剛還威風八面的騙子團伙這會兒痛哭流涕:「官爺,小的知錯了,官爺…」
「饒小的一回吧,小的之後再也不敢了。」
騙子又哭又鬧,引來百姓觀看,本來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多聽了兩句之後就明了。
「原來是群騙子,抓的好。」
「…就該讓這些喪天良的人去挖礦。」
整個大寧的風氣都為之一肅,剩下的宵小也紛紛改行,老實過日子。
朝臣們消息更靈通,知曉后一面心驚女帝的手段,一面又慶幸自己跟了明主。
他們原本以為宣慶女帝想把所有的寺廟都屠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處理,她沒有被任何人左右,果斷的去除糟粕,保留精華。
這般手段狠辣卻又帶著克制,就像鋒利的寶劍配了刀鞘,它厲害卻又不會胡亂傷人。
一位頭腦清醒,心懷百姓,聰慧又理智的君主,是男是女也沒有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