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五皇子府。
廂房內,三皇子不解:「你怎麼讓人把院正請來了。」
太醫院正已近古稀,他能壓下整個太醫院的同僚做到院正的位置,便足以證明其醫術之精湛,平時都是皇后、太子召喚。
三皇子不知道是弟弟面子大,還是湊巧。
院正把著顧澈的脈搏,面色凝重。
叶音睫毛顫了顫,顧澈的身體情況,叶音身為他的大丫鬟很清楚,眼下這位太醫院院正若是看出點什麼就不好收場了。
五皇子和三皇子對視一眼,五皇子催促:「院正,顧澈如何了?」
太醫院正擰著眉:「回五殿下的話,顧小公子的脈搏紊亂,氣血逆流,實乃急火攻心之象。」
五皇子怔住:「急火攻心?」
院正捋了捋鬍子:「敢問殿下,顧公子此前可受了什麼刺激?」
眾人面面相覷。
五皇子乾咳一聲:「之前本殿同其他人在射箭。可能是日頭大,把顧澈曬著了。」
他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忍不住鄙夷,堂堂大將軍府的嫡幼子居然被血刺激至暈倒,說出去也夠笑死人了。
三皇子抓重點:「院正,顧澈何時能醒來?」
早前聽聞顧澈體弱,他還不信,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這病秧子可不能死在皇子府,得把燙手山芋給丟了。
太醫院正也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肅聲道:「待微臣為顧公子施針,若是顧公子酉時醒了,便躲過一劫。若是酉時還未醒來……」
他話語未盡,眾人卻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五皇子臉都黑了,心裡直罵晦氣,敷衍地吩咐兩句就抬腳走了。
其他人跟著離去,青陽塵悄悄留了下來。
叶音目不轉睛地盯著院正施針,忽然一方濕帕遞到她面前。
叶音詫異。
青陽塵無奈地點點自己的面頰,叶音恍然。
剛才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顧澈身上,叶音哪顧得上自己。
濕帕是溫熱的,叶音在臉上捂了片刻,手微微用力,半乾涸的血跡就被帶了下來。
沒了臟污,健康的皮膚上浸著一層薄薄的水意,看起來清新明凈。襯的那雙黑色的眼睛越發透亮。
青陽塵睜圓了眼,像是第一次認識她:「本公子發現,你居然長得還挺英氣的。」
青陽塵見過不少美麗的女子,或婉約動人,或嫵媚風情,或秀麗端莊,亦或是俏皮可愛,但是像叶音這樣英氣逼人的卻是第一次見。
不是那種悍婦的潑辣,亦非張狂,她是內斂的,卻又充滿了殺傷力。矛盾極了。
青陽塵腦子裡清晰印著叶音力壓魁梧大漢的勇武模樣。
木侍衛自盡時噴涌的鮮血濺在她臉上,那一瞬間叶音眼中露出的茫然懵懂如稚子,好像將墨染於白紙,有種隱秘的破壞欲被釋放。
又好似無盡的落寞中終於開出了一朵糜麗的花,眩人神迷。明明是青天白日,青陽塵當時看著叶音,卻感到一陣心悸。
叶音輕飄飄抬眸,斜睨青陽塵,扯了扯唇:「謝公子誇讚。」
她轉身走到架子旁,將用過的帕子洗凈。
青陽塵摸了摸鼻子,看向床上的顧澈,心道:你這小子慧眼識珠,可要撐住,免得拱手讓人了。
他跟顧澈私交不錯,並不認為那點血腥場面會把顧澈嚇到。但顧澈現在蒼白著臉躺在床上,青陽塵一時也把不準了。
等待的時間難挨,期間五皇子府的下人送來精緻的點心和清茶。其待客之周到與前面對顧澈主僕的怠慢形成鮮明對比。
眼看太陽西斜,而顧澈還未醒,五皇子在花廳坐不住了,親自跑來詢問。
太醫院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鬍子,目露沉思。
「不應該啊。」院正心道。
五皇子急了:「院正,顧澈怎麼還沒醒?這馬上就到酉時了啊。」
他欲傷顧澈是一回事,他可以推脫為誤傷。但顧澈真的被嚇死在他府中又是另一回事。
他免不得也要受非議。
三皇子冷著臉,思索著要不要再派人去請兩位太醫。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受周同攛掇,心胸狹隘的小人竟帶累了他。
眾人心思各異,互相推卸著責任。眼看氣氛即將進一步惡化時,床上的人動了動手指,似要蘇醒。
五皇子激動不已:「院正你快看,顧澈他醒了。」
不關他的事了。
五皇子一個勁兒追問院正:「顧澈轉好了對吧,應該沒有大礙了。」
院正猶疑。
五皇子心裡一咯噔,忙不迭吩咐:「聽聞顧公子的別莊最養人,本殿擔憂顧公子,就不強留你了。」
那迫不及待送客的樣子根本遮擋不住。
三皇子揉了揉眉心,略微幫著圓就兩句,當務之急就是把顧澈送走。
而隨著顧澈主僕一同離去的,還有五皇子府送出的珍寶若干。
回到別莊,顧澈神采奕奕,哪有半分虛弱之態。叶音也不問他如何做到的,低眉斂目,降低存在感。
顧澈點著圓月桌上的藥材:「你今日有功,任選三樣。」
叶音抬眸,頃刻之間就有了決定,拿了一支百年份的人蔘,一盒阿膠,兩罐燕窩。
叶音身強體壯,那阿膠和燕窩除了是給王氏的,不做他想。
得了好東西,叶音臉上也不吝笑容:「謝謝公子。」
顧澈輕哼:「行了,下去歇息吧。」
出了主院,叶音臉上的輕鬆就淡去了。雖然今日有小主家極力周轉,但兩位皇子那兒,估摸著還是記恨上了。
但叶音轉念又想起上午他們跟三皇子一照面,對方就給他們下馬威。
對方本就看他們不順眼,又何懼多添一樁恩怨。
叶音嘆了口氣,勛貴人家的日子也沒那麼舒坦啊。
夜色涼如水。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卻燈火通明。
太醫院正跪於御前:「聖上,微臣今日替顧小公子把過脈,初始的確是脈搏紊亂,不過……」
他詳細描述著一個急火攻心的人都有什麼癥狀。連一些冷僻的,因為個人體質差異而少見的癥狀也能一一道來。
院正斟酌道:「聖上,顧小公子的脈象雖亂,體內之氣亦十分猛烈,若橫衝直撞般。但經來回探尋后卻是亂中有序,這等奇特現象微臣也是第一次見。」
元樂帝撥動著手串,良久嗤笑一聲,「朕早就說過,一窩子狼里養不出兔子。」
「下去罷。」
太醫院正顫巍巍起身,他退下之際飛快抬眸看了一眼,橙色的燭火下,龍案后的天子斂目低垂,看不到眼中的情緒,但周身縈繞的陰翳卻叫人膽寒。
太醫院正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此遭是對還是錯。可若是隱瞞,日後查出來,他就是欺君之罪。
夜風幽幽,太醫院正的后心早已汗濕一片。
今日五皇子派人來太醫院喚人,本來是一個年輕太醫去的,可是緊跟著聖上身邊的汪公公親自傳口諭,命他前往五皇子府。
想通這裡外的關竅,太醫院正剛剛才擦過的額頭又浸出一陣冷汗。
他苦笑一聲,兩難的何止是他,顧家小公子聰敏過人,本以為躲過兩位皇子的暗害,哪能知道聖上這邊還留了一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太醫院正無力的弓下腰,只求聖上看在他多年苦勞的份上,來日准了他的致仕,他這把老骨頭真的熬不動了。
宮院深深,領路的小太監提著宮燈,顫動的光將院正佝僂的身影映的搖搖晃晃,好似新兒蹣跚學步,更似老者踉踉蹌蹌。
前方是無盡黑夜,耳邊是嗚嗚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