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叶音蹲在王氏面前:「怎麼樣,還痛嗎?」
王氏憔悴的臉色不是假的,叶音猜測王氏應該是受傷了,但王氏故意把大夫氣走,估摸著是傷勢不嚴重,而且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傷勢不嚴重。
叶音心裡轉了幾個來回,撩起王氏右腳的褲腿,小腿烏青發腫,叶音見狀,眉頭擰在了一起。
王氏安慰她:「娘沒事,這傷就看著嚇人,養養就好了,娘聰明著呢。」
叶音仰頭,「當時發生了什麼。」
王氏與女兒四目相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那張臉,以前她覺得女兒內向不扛事,容易受欺負。但現在她居然詭異地從女兒身上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安感。
她仔細盯著女兒瞅了瞅,然後發現造成這種感覺的原因——眼神,叶音的目光很沉穩。
「娘?」叶音喚她。
王氏收回跑偏的思緒,給女兒講述她受傷時的大致過程。
表面上看,彷彿就是王氏點背,遇到幾個混子鬥毆,殃及了無辜的她。
但王氏先後經歷過落難,逃生,在流民中混日子,警惕性和觀察力遠勝普通婦人。
「他們只是互相推搡,樣子做的凶,但手上根本沒用力。借著鬥毆的掩飾把我攤子砸了。」發現女兒臉色不好,王氏寬慰道:「放心,娘不是等吃虧的人,發現他們情況不對,娘故意順著他們推搡的力道倒下,假裝被隔壁攤子的桌子砸到腿。」
「你不知道當時娘捂著腿叫的可慘了,臉上汗水淋漓,還不忘嚷嚷腿斷了。把所有人都哄了去。」想到自己當時的表現,王氏得意的笑出聲。
叶音笑不出來,她用指尖碰了碰王氏的腿。
王氏慢慢收斂了笑,不太自在道:「這不是…裝也要裝的像樣點嘛。」
叶音沒吭聲,沉默地給王氏處理腿傷,做戲也要三分力,王氏的右腿雖然沒斷,但肯定也傷到了骨頭,只是不嚴重。
傷勢處理的差不多,叶音徒手掰斷木板,給王氏的腿上綁夾板。
她動作乾脆利落,十分嫻熟,王氏看著她,不知道怎麼的,心突然跳的極快。
等到一切完畢,叶音進廚房給她做飯,王氏才在這個狹小破舊的屋子感到鬆快一點。
母女倆囊中羞澀,租的地方自然好不到哪去,別看帶了個小院子,然而院子大小隻能容納一套桌凳,然後是一間屋子和一個小廚房。
排泄靠恭桶,每天一早趁沒什麼人時去外面處理。
但母女倆好歹也是單獨租住,不像有的人家還要合租,聽說之前有一戶人家跟一個男人合租,那家的女兒就吃了虧,只能匆匆嫁人。王氏經過那家人時,十次有六七次都聽到裡面傳來哭聲和怒罵聲。
每每次,膽大潑辣的王氏都會驚出一身汗。她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落到那樣的境地。
兩刻鐘后,叶音端著熱騰騰的疙瘩湯出來,上面還卧了煎雞蛋。
王氏看著女兒碗里清湯寡水,不滿道:「你又不是貓,那點東西哪吃的飽。」
叶音:「不餓。」
王氏剛要把煎雞蛋夾給叶音,叶音道:「應該是我連累了娘。」
王氏不贊同:「你不要亂想。」
儘管王氏心裡猜測,是女兒那邊惹了什麼人的可能性更大。
叶音認真道:「之前我是三等丫鬟,娘賣豆糕基本沒出過什麼事。現在我升上二等丫鬟,娘的攤子就被砸了。」
王氏驚喜非常,「你升上二等丫鬟了。」
叶音點頭,把找佛珠的事簡單帶過。
「可能是我擋了其他人的道。但我在別莊,對方不敢下手,自然找娘的麻煩。」
對方還有點小聰明,知道迂迴著來,可噁心人的程度同樣不減。
若非王氏機敏,先弄傷自己,不然還不知道結果會怎樣。
王氏臉色變來變去,喜憂交雜,最後只鬱悶道:「怎麼別莊里的人,心性也這麼小。」
叶音攪著麵湯:「都是人,又哪裡不同。」
說是這麼說,王氏還是難受,憋屈還是其次,她更多的焦慮以後。
她看著女兒,喃喃道:「…那以後…還能賣豆糕嗎?」
有人搗亂的話,她的豆糕生意就做不了。或者叶音離開別莊,背後之人見沒了威脅,或許就放過她們了。
可叶音離開別莊,更難說上好人家了。
快速權衡利弊,王氏果斷道:「暫時不賣豆糕了。正好娘在家裡養傷。」
叶音垂眸,盯著麵湯里的倒影:「我們退讓,對方就會罷手嗎?」
王氏悚然一驚:「音音,你想幹什麼?」
叶音抬頭,沖她安撫性的笑笑:「不幹什麼,我跟莊裡一位小管事攀上了交情,回頭我求求他去。」
「娘放心,我一個弱女子,不會莽撞。」
得到叶音保證,王氏剛剛提起的心才放下,緊跟著問道:「那小管事今年多大?」
叶音默了默:「……十五。」
「嗨呀!那好啊。」王氏都忘了腿上的痛:「你們剛好同齡,他長的俊不俊?」
「不不不,男子太俊了也不好。」王氏跟女兒分析:「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重要的是有本事,對你好。」
「他是京城人嗎?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你們現在是什麼情況?」
靈魂三連問,直接問的叶音啞聲。
王氏不耐煩了,「問你話呢,你這丫頭怎麼又不吭聲。」
叶音磕巴:「我…不知道。」
王氏:「……」
知道女兒的性子,王氏擺擺手:「算了算了,先不急。」
晚上母女倆擠在一張床上,王氏看著黑黝黝的上空:「音音。」
叶音:「嗯。」
王氏:「那小管事不錯,你要上心。」
叶音:「……」
王氏沒聽到動靜,又喚:「音音?」
這次沒人應她,王氏撇了撇嘴:「笨丫頭。」
這個世道,找個好婆家比什麼都好。
之後幾天,叶音照顧王氏洗漱、用飯後就出了門,酉時才回來。
王氏在屋裡縫衣服,終於得見人,氣道:「你一天都幹什麼去了?」
叶音拿出草藥:「城外採的,對你腿好。」
王氏肅著臉:「誰讓你去的,你一個姑娘家出城,不怕被拐了去。」
「就這幾天。」叶音哄著她,次日又出門。
那幾個混混砸了王氏攤子,逼的王氏自傷,結果在牢里待了兩個時辰就出來了,什麼事都沒有。估摸著是牢獄常客。
這種人不可能只犯一件事。
叶音這幾天都在打聽,對方比她想的更不堪。她低著頭迅速穿過人群。
晌午後,叶音沒入一條小巷。在吵鬧聲最大的一戶人家停下來。
今日太陽猛烈,這會兒巷子里幾乎無人,叶音一腳蹬在牆上就翻了進去。
馬勇跟兄弟們正在打馬吊,他今日運氣好,連著贏了三回了。眼看這一把也要贏,馬勇喜形於色,「兄弟們,這把…」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劇痛,只來得及看到一角褐色布衣,就失去了意識。
其他人也沒比馬勇好到哪裡去,有些離得遠的,迎面飛來泥沙,一閉眼的功夫人就暈了。
叶音看著躺地的人,按照信息所得,姦淫者,廢三條腿,作惡者,廢兩條腿。
期間有人痛醒了,又被叶音一棍子敲暈。
她立在屋中央,腳邊是砸人的碎石,橫七倒八的混子。眼裡沒有一絲波瀾。
少頃,她俯身從這些人身上摸走銀錢,利落地翻牆出去。
她餓了。
黃昏時候回家,王氏氣洶洶地等著她:「你又去哪裡了?」
叶音一本正經胡說:「我給人洗了一天碗,這是報酬。」她遞上一個油紙包。
王氏打開,發現是兩個包子和一個燒餅,捂的太久,整個包子都軟塌了。
王氏鼻子一酸,差點沒掉下淚,她怒瞪著叶音:「誰讓你去干這些!」
叶音眉心一跳,糟,戲演過頭了。
她還沒想出新借口,忽然被王氏拽住:「我問你,這些天你都跑出去,是不是找活幹了。」
叶音一梗:她是找了點活,但跟王氏想的可能不一樣。
王氏見她沉默,又氣又心疼:「你這個死丫頭,我把你送進別莊奔好日子,你就這麼作踐自己。」
「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王氏咬著牙:「明天你就給我回別莊,我又不是癱了,不用你照顧。」
叶音試探辯解:「娘,我…」
王氏:「閉嘴!」
次日清晨,叶音就被王氏往外趕,她在外面晃了一圈,吃飽喝足才去別莊。結果剛進後院,就被顧澈身邊的小廝喚去。
叶音進入書房,福了福身:「公子。」
顧澈觀察叶音的神色:「吾聽聞你家裡出了事。」
叶音面色如常:「回公子話,只是個意外,現在沒事了。」
顧澈半信半疑,「你…」
叶音疑惑臉打斷他:「公子還有別的吩咐嗎?」
顧澈抿唇:「你才回來,今日先歇著罷。」
叶音:「是。」
叶音從書房出來,跟門外的琴玉打了個照面,對方看到她,臉上沒了以往的倨傲,反而有種隱隱的憐憫。
叶音:?
琴玉端著茶點進屋,剛要勸顧澈用些點心,卻聽顧澈吩咐小廝:「等會兒你帶上東西去看看王氏。」
聽話聽音,都去叶音家裡了,總要多看顧兩分,添物什的添物什,給銀錢的也不落下。
托盤裡的茶盞發出輕微的碰撞,琴玉才恍然回神,摳緊托盤的手指,一根一根強行放鬆,她悄悄將點心放下,而後退了出去。
耀眼的日光激的她闔目:沒關係,叶音待不了幾天了。
一夜好眠,叶音用了早食就去幹活,沒想到干到一半又被人叫走了。
下人房裡,白管家帶著人把叶音的被褥,柜子翻了個稀巴爛。
屋中間的六仙桌上擺著一個琺琅彩雲紋筆洗,一方端溪硯,還有一匹巴掌大的琉璃飛馬。
叶音進來時,白管家斥問:「叶音,你解釋一下?」
叶音掃了一眼凌亂的被褥,眉頭微蹙:「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白管家大喝:「翠屏指認你偷竊公子之物。叶音,你好大的膽子。」
叶音:「我沒有。」
「你有!」一直旁觀的翠屏聲色俱厲:「你娘斷了腿,你需要錢給你娘看傷,但你沒有那麼多錢,所以才狗膽包天偷到公子身上了。」
「枉公子待你那般好,你卻做出這等背主之事,簡直畜生不如。」
叶音揚眉,難怪昨日在書房外琴玉憐憫地看著她。
傷她娘在前,栽贓她在後,對付她一個丫鬟,居然還用上了連環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