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風雲籠日,光輝都暗淡了。
馬蹄踩過草地,叶音看著集結的兵士,面色肅穆。
「報——」
「音將軍,此地往東六十里有密集山林。」
叶音頷首:「傳令下去,大軍全速往東行進。」
「是。」
叶音一夾馬腹,駿馬慢慢跑動起來。
茫茫草地上,她坐於馬上回望皇城,飄揚的紅色披風鮮艷奪目。
「但願一切都來得及。」
非必要時候,叶音不想跟北狄的騎兵硬碰硬,那麼他們藏身山林是現在最好的法子。
叶音握緊韁繩:「成全。」
「屬下在。」
叶音:「你去調整一下隊形,這般……」
青顏罕木兒聽聞赤袍軍拔寨,開始還沒當回事,只以為赤袍軍怕了,想要逃。
可隨後他意識到不對。
「你說赤袍軍往東去了?」
回話的人小心翼翼:「是…是的。」
青顏罕木兒是他們一眾兄弟中最有頭腦,也最受他父皇看重的人。
赤袍軍的大本營在南邊,如果那位女將軍真的怕了他,應該往南逃才是,怎麼往東去了。
「東邊有什麼?」青顏罕木兒心裡不知為何,有股不好的預感。
幾位部下面面相覷,他們都是北狄人,對靖朝這邊並不熟悉。
青顏罕木兒忍著煩躁:「去把昌陽的輿圖拿來。」
等待的時候,青顏罕木兒心裡想,果然還是要想辦法收服京城那群靖朝人,否則他們在掠奪大靖領地的時候太被動了。
但他沒想過,若他沒有把明王當棄子,而是選擇跟明王一同作戰,哪會是現在這樣局面。
一盞茶后,輿圖送來。
青顏罕木兒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難道赤袍軍想跟成王結盟?
「殿下,與其咱們在這裡瞎想,不如追上去將人砍了。」
青顏罕木兒一想也對,管赤袍軍有什麼小九九,在他們北狄鐵騎面前,都得死。
他大步走出營帳,翻身上馬。
不多時北狄騎兵隊全速前進,其動靜之大,連地面都在顫動。
林望豐跟著隊伍行進,按理說他們這樣的降兵應該單獨押送,但是他們一群降兵被打散安入赤袍軍的隊伍里。
音將軍對他們是不是太信任了?
林望豐實在沒憋住心中的疑問,詢問自己目前的什長。
什長一般只管十人,但是因為現在情況特殊,所以每位什長手下幾乎添了十個降兵。
聽聞林望豐的話,什長並沒有不耐,只告訴他安心行事即可。大約是林望豐臉上的不安太明顯,什長笑了笑:「我以前是閔丘的百夫長。」
林望豐愣了愣,隨後瞪大眼看著面前的男人。
什長:「好了,安心趕路。音將軍拿咱們當人看。」
林望豐閉上嘴,腿搗騰的更快,心裡卻是翻江倒海。
什長以前是閔丘的百夫長,那不就是明王的手下,後來投降赤袍軍了?!
不過怎麼百夫長變什長了?
林望豐心裡有了一個猜測,他屏住氣,唯恐這個猜測是假的。
馬大哥說,以後他努力操練,奮勇殺敵也有可能當什長,百夫長。
林望豐心頭一片火熱,趕路都更快了。
然而兩條腿終究跑不過四條腿,當赤袍軍距離山林只有短短五六里地時,北狄鐵騎追上了。
馬存金一臉決然:「將軍,我等必將誓死保護將軍。」
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連最簡短的「嗯」都沒有,馬存金抬起頭,發現面前空空。只有身旁的同伴一臉無語的盯著他…
馬存金問:「將軍呢?」
同伴:「將軍迎戰去了。」頓了頓,同伴還是沒忍住:「存金啊,論武力你還真不如將軍。」
馬存金:……
風中藏燥意,叶音駕馬行至隊伍末端,後方瞬間改換隊形變前鋒。
青顏罕木兒看著馬上英武的女子,眼中閃過一抹驚異。
在青顏罕木兒接觸到的靖朝女子中,大部分都是柔弱,漂亮的,那些女子的皮膚像冬天的雪一樣白,細膩的像一塊美玉,一雙眼睛含淚,或懼或怨或怒,楚楚可憐。嬌艷如枝頭的花朵,很美且沒有任何危險。
時間久了,青顏罕木兒便以為大靖女子皆如此,至於那些普通僕婦,農婦在他眼裡連人都算不上。不過是行走的牛羊。
現在冒出一個女將軍,青顏罕木兒忍不住仔細打量對方。
但他竟然注意不到對方的膚色,容貌,跟那雙冷靜的眼睛對上,青顏罕木兒感受到了威脅。
殺了她。
必須殺了她。
念頭只在一瞬間,青顏罕木兒就下定決心。
他收斂殺意,笑盈盈上前,用標準的大靖語打招呼:「在下是狄朝的五皇子,初見將軍容顏頓時驚為天人。不知將軍名諱?」
叶音駕著戰馬來回踱步,揚聲回應:「靖朝江山大半在,靖朝國民不肯歸,哪來的狄朝?」
青顏罕木兒的表情瞬間猙獰,他深深吐出口氣,才壓住心底湧出的憤怒,皮笑肉不笑道:「京城已經淪陷,靖朝天子歸降,我狄朝名正言順。」
「笑話!」叶音嗤道:「元樂帝不過一昏君爾,靖朝氣數已盡,國土內自有能人代之。」
青顏罕木兒沉下臉,冷冷道:「你莫非是指你赤袍軍?」
他忽然仰天大笑,露出身後的千餘騎兵,「看到沒有,這是我大狄的鐵騎,縱然你嘴硬如石又如何,最終皆被踩於鐵騎之下。」
叶音舞了個木倉花,眸光冷厲:「來戰!」
她駕馬奔來,青顏罕木兒驚了一下,隨後領著兩名心腹迎戰。
以三對一。
「艹他大爺的,這群龜孫真不要臉。」唐河一邊罵,一邊拿著長刀去助叶音。
兩邊軍隊對峙,誰也沒有率先出手。
青顏罕木兒本想一舉拿下叶音,狠挫赤袍軍銳氣,誰想叶音身手氣力皆不在他之下。
兩人打的難分難捨,最後一擊被迫分開。雙方帶人都回退七八步。
一盞茶后,青顏罕木兒再度帶人襲來,他與叶音交手幾十個回合,呼吸明顯亂了。
這女人不累嗎!
當武器又一次相擊,強大的力道下武器嗡鳴,青顏罕木兒被震的虎口發顫,差點脫了手中的刀。
「殿下!」
青顏罕木兒兩名心腹趕緊護衛,被唐河尋得時機,大刀落下,地上便多了一條胳膊。
慘叫聲猶如打響戰爭的開關,北狄騎兵頓時齊涌。
唐河臉色一變:「將軍,快撤。」
叶音:「你們先走。」
她追著青顏罕木兒不放,就像青顏罕木兒僅憑一個對視,就下定決心必須殺了叶音一樣,叶音也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威脅。她全身的血液奔涌,都在叫囂著殺了對方。
那是叶音經過成百上千次磨礪出來的,對危險的直覺。
眼看叶音逆流沖入北狄軍,唐河大罵一聲,也跟了上去。
沒有叶音就沒有他。赤袍軍可以少一個什長,但絕不能少了音將軍。
青顏罕木兒往回逃的時候,眼皮子倏地一跳。
「殿下小心!」
青顏罕木兒幾乎是本能的矮下身,耳邊傳來利器刺破□□的聲音。
青顏罕木兒側首,瞳孔猛縮,他的心腹被人一木倉刺穿了喉嚨。剛才如果不是他躲的快,恐怕他已經被洞穿了腦袋。
只是瞬息功夫,北狄鐵騎把青顏罕木兒團團圍住,叶音只能罷手,長木倉飛快挑翻了兩個騎兵,對方落於馬下,頃刻間便被無數鐵蹄踐踏成肉泥。
回到安全地,青顏罕木兒狼狽不堪,他陰狠的盯著鐵騎最前面的女子。
叶音且戰且退,始終跟北狄保持一段小小的距離,遠遠看去,不像是她在被追逐,反而是領著千餘騎兵一般。
青顏罕木兒緊緊咬著牙:「傳令下去,全殲赤袍軍。」
然而下一刻狀況陡變,追逐叶音等人的騎兵紛紛墜馬。後面的騎兵剎不住,幾乎踩著同伴的身體過去。
青顏罕木兒大怒:「怎麼回事!」
「報——」
「殿下,途中發現此物。」
那是一個三面都有尖刺的鐵器,青顏罕木兒並不陌生,他一把砸了鐵器,一字一頓:「鐵、蒺、藜!」
叶音不是喜歡多費口舌之人,剛才與青顏罕木兒周旋,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若他們距離山林只有半里,甚至一里,叶音可能都會讓手下的兵快速逃往山林。
可他們距離山林還有五六里,與其軍心紊亂,不如放手一搏。
北狄的戰馬嘶鳴,馬上的士兵也跟著倒下,眨眼間便去了五六十人。
鐵蒺藜的效果也用盡了。
青顏罕木兒心疼不已,對赤袍軍更加憤恨。
叶音回到軍中,馬存金立刻迎上來:「將軍你沒」
叶音:「方陣可成型了?」
馬存金立刻拋開無謂的問候,將赤袍軍的情況一一道來。
赤袍軍內也訓練了一些騎兵,可數量稀少,傾盡全力也不過百人。跟北狄的沒法比。
不過叶音也沒打算硬剛,一百騎兵分兩隊,成側翼護衛,中間步兵迅速組成方陣。
步兵聚集在一起,同時向外豎起長矛,戰馬是活物,看到閃著寒芒的長矛自然會害怕。這樣戰馬帶來的衝擊力就能降低大半。
此時赤袍軍作護衛的騎兵上前將敵人挑於馬下,持大刀的赤袍軍步兵再上前補刀。
林望豐有幸分到了一根長矛,他年紀小,什長把他分到了第二排。
當他看到來勢洶洶,彷彿要把地面踏破的北狄鐵騎時,心跳的極快。
「不要慌,不要怕,想想我們的人都在一起,幹掉他們。」什長的咆哮響在耳邊,林望豐感覺他的耳膜都要被刺破了。
近了近了。
十步,九步……
「刺矛———」什長几乎喊破了音。
一瞬間數不清的長矛擋在身前。
北狄的戰馬也畏懼這冰冷鐵物,高高揚起前蹄。
敵人只是短短怔愣的功夫。
「沖啊——」赤袍軍的騎兵迅速出現,他們用力把北狄的騎兵打於馬下。
沒有了戰馬的輔助,這些身穿幾十斤甲胄的騎兵像個笨重的鐵鐘。
步兵三三做戰,這時赤袍軍步兵人數上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看著自己部下的鐵騎倒下大片,慘叫聲不絕於耳,青顏罕木兒雙目充血。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他顧不得危險,騎馬奔向前方,一定有哪裡不對,他帶出來的都是北狄精銳。
他們應該把赤袍軍踐踏成肉泥,而不是現在這樣,反被赤袍軍斬於馬下。
叶音時刻關注青顏罕木兒的情況,此刻見對方被憤怒沖昏了頭,主動從後方安全區跑出來,她悄悄匿了身形。
叶音坐下的戰馬,也乖覺的放輕聲響。
周圍是衝天的嘶吼聲,怒罵聲,還有被蓋下去的,武器收割生命的聲音。
近距離目睹北狄鐵騎倒下,青顏罕木兒目眥欲裂,「赤袍軍——」
「殿下,小心身後。」心腹驚恐至極的吼聲傳來。
青顏罕木兒迅速矮身,只是這一次他的運氣沒有那麼好,心口被一木倉洞穿。木倉刃狠狠扎進馬身,戰馬受痛后瘋狂跑動。
若是平時,這點顛簸對青顏罕木兒根本不算什麼,可是現在青顏罕木兒心口被捅了個大洞,溫熱的血汩汩流出。
他甚至來不及掙扎,少頃便沒了性命。
青顏罕木兒身死,北狄軍隊的攻勢立減,軍心大亂。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叶音振臂一呼:「北狄主帥身死,殺——」
本來只是拚死抵抗的赤袍軍渾身一震,一轉眼便見他們的音將軍駕馬沖入敵軍,瘋狂博殺。
馬存金等人也紅了眼,玄騎衛率先出擊,步兵緊跟其後。
強大的北狄鐵騎第一次潰不成軍,最後只余兩百人帶著青顏罕木兒的屍體狼狽逃出。
赤袍軍先誅明王,再敗北狄鐵騎斬殺北狄五皇子,成功佔領昌陽省。此消息傳出,天下皆驚。
而主導這一切的女將軍音,威名更加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