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判官
自那日後,崔琰便未踏足寢殿半步,那些勢力的小鬼紛紛揣測府君與這位新娘娘不合,因此才寧可繞道找雪姑娘喝酒吃茶,也不願費心思來碧霄宮找新娘娘。
到後頭越傳越真,冥府上下除了傅辭,眾小鬼對傅宣也失了應有的尊重,傅宣只得掰著指頭度日。
陰司不同凡間。
沒有聽他嘮叨,和他對嘴的榕九,也沒有滿口胡話,說長道短的說書老頭,更沒有香甜的桂花糕,軟糯的蛋黃粽,辛香麻辣的油潑面,醇厚爽滑的桃花釀
有的只是無盡的厲鬼嘶鳴和每晚的噩夢纏身。
哎,他快要憋瘋了。
可傅辭告誡他,沒有府君的許諾,他是不能踏出這寢殿半步的。
好話歹話他都說盡了,傅辭都不肯帶他溜出去散散心。
既然如此,他只能趁著傅辭打瞌睡的間隙,自己一隻鬼偷摸著溜出去了。
當初,他是坐著花轎來到冥府的,所以對寢殿外的一切都概不知曉。
原來,碧霄宮外面的城牆是黑灰的,地磚也不外如是,目光所到之處儘是無邊黑暗,唯有西北處有一方山脈大小的煞白。
可仔細一看,竟是皚皚白骨。
這時牛頭馬面正押解著一排拷著鎖鏈的惡鬼從他身邊擦肩走過,其中一個惡鬼沖著傅宣吹了一記口哨,不過被牛頭馬面一鞭子抽到筋脈,也就老實地縮回到隊伍里了。
傅宣接著向未知的領域探索。
「張生?」
他見一個鬼影飄過,地上留下一灘水漬。
張生三年前不就已經投胎轉世了嗎,為什麼還滯留在冥府?
可是那鬼影並未理睬他,而是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飄亂竄,傅宣無奈只好先跟在身後。
七繞八拐的,傅宣也不知道自己轉到了哪裡。
只見那影子懸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濕漉漉的衣擺不斷地向下滴水。
傅宣又問了一句,「是你嗎,張生?」
「阿宣,我好痛啊,阿宣救救我」
這聲線和張生的完全一致,傅宣擔心地上前了兩步。
那影子扭曲著,掙扎著,逐漸下沉,伸出兩隻血肉模糊的手緩緩撥開枯草般的長發。
原先還是虛弱的影子,瞬間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巨大的兩顆眼球向外突出,嘴巴如肉末般稀爛。
「啊!」傅宣踉蹌地扶著牆根,屏住呼吸。
「讓我吃了你,好不好,阿宣,讓我吃了你」那團黑影越來越近。
黑影中蘊藏的能量是傅宣這種弱鬼無法招架的。
「孽障休要作惡!」
一道紅黃的印咒打在那黑影身上,黑影痛苦地嚎叫著,叫聲越來越微弱,直到化為一灘黑水。
男人溫柔地攙起了哆哆嗦嗦的傅宣,關切地詢問:「你沒事吧?這是賴皮鬼,最善變成熟人模樣蠱惑心智。」
傅宣大氣不敢喘,拿餘光瞥了一眼這張陌生的臉孔。
這人一臉的書卷氣,溫文爾雅,身穿一件綉著翠竹蒼柏的淺灰色長袍,腰間還系了根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毛筆。
男人俯首欠身做了個揖,「在下判官崔玉。」
這就是傳聞中公正不阿,賞罰分明的判官崔玉嗎。
「奴家本名傅宣。」他心安定不少,禮貌回道。
「原來是府君的新娘娘。」崔玉笑容更勝,「失禮了。」
「你認識我?」他驚喜地說。
「自然。」
傅宣見狀便纏上這個玉面判官了,拽著人家臂彎死活不肯鬆手,央求道:「判官行行好,送奴家回去可以嗎?」
他可不想再經歷一回剛才那樣恐怖的事情了。
「其實,娘娘不必一直扯著鄙人的衣袖不放的。」
崔玉闊步走在前頭,看著傅宣像根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不免失笑。
他在陰司多年,沒見過哪個鬼還怕鬼的。
「判官丰神俊朗,我定是忍不住想要多多接觸的,還是拉著好些。」傅宣客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