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恩怨情仇了
「徐動……徐動?」徐勛念著這個名字,記憶中終於浮現出了一個人來。儘管說起來只是四年前的事,但對他來說,卻彷彿是很久以前一般,久到他連其人形貌都已經記不得了,只依稀知道還有這麼一個人物潛逃在外。於是,他須臾便哂然一笑道,「是有這麼個人。怪不得他會吼出這麼一句話來,畢竟我在徐氏一族長大,他這由頭找得不錯。」
李逸風審了個開頭,問出了人的身份,便死死堵住了人的嘴沒有再審下去。這起頭徐動就敢當眾大聲嚷嚷徐勛不是徐良的兒子,誰知道後頭還會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他可不想聽見什麼不敢聽的!於是,他把人弄昏之後嚴令不許別人接觸,立時就來見了徐勛,此刻見徐勛彷彿是當成笑話聽了,他仍是極其恭敬地說道:「他畢竟姓徐,再加上不是什麼有名頭的要緊人物,所以卑職設法銷了他的名字,回頭就把人送給國公爺。」
徐勛本想說殺了算了,可想想徐動在外漂泊這麼些年,倒是突然生出了幾分興趣,當即就答應了。等到回了如今已經改成了興國公府的徐府,不多時李逸風差人送了一個黑布套套頭昏迷不醒的人過來,他便吩咐將其人押到了後頭的地窖中,換了一身衣裳便親自過去。可才走出屋子,他便和徐良碰了個正著。
「這是去哪?」
「李逸風送了個人來,我閑來無事,去問問。」
「我正想找你說此事,可是那此前在午門前咆哮的傢伙?」徐良立時沉下了臉,見徐勛點了點頭,他便追問道,「你既然親自去見,可是從前舊人?」
「沒錯,是太平里徐氏長房長子徐動。」
「居然是他!他既然敢這樣嚷嚷出來,必定知道什麼,我和你一道去見他!」
見徐良如此堅持,徐勛知道是因為寧王之亂中,徐邊蹤影音訊全無的緣故,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下來。等到了地窖,吩咐兩個心腹親衛守在外頭,他便和徐良一塊掌燈下去。說是地窖,不如說是徐勛根據記憶之中的地下防空洞造的,不過是以防萬一,如今卻才第一次派上用場。等到了最深處,看到那個被綁得嚴嚴實實,卻還昏迷不醒的人,他上前隨手摳出了其口中那個軟木塞,繼而便到旁邊的木桶中,隨手舀了一瓢涼水澆在了那張臉上。
被那冷水一激,徐動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看清面前這兩個人,打了個冷戰的他倏然便冷靜了下來。之前審他的那個人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便是曾經去過南京的錦衣衛高官之一,而他只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被人重新制住,現如今身在這裡,那事實就已經很清楚了。兜來轉去,自己還是落在了徐勛手中,可好在徐良就在旁邊,他還有機會!
「徐勛!」
這咬牙切齒帶著深深仇恨的兩個字,聽在徐勛耳中卻沒有激起他的任何漣漪。他上輩子就不是個好人,這輩子更不是個好人,惦記他的仇家多了,徐動不過是個小人物。因而,他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便慢悠悠地說道:「死到臨頭還要拉上我下水,都這好幾年過去了,你可是越來越沒長進了,也難怪徐家長房會絕後。」
「你趕盡殺絕傷天害理,你會不得好死的!」
「我趕盡殺絕?你倒是顛倒黑白,是誰先想要奪產害人命的?你們家既然做了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原本不過是幾十板子的事,可你弟弟非得要找死去掘墳,怪得了誰?至於你被革了功名,自然是因為有這豬一樣的弟弟和老子,這也能怪我?長房丟了宗長,家業破敗,從前積下的仇怨自然全都一塊發了,卻也和我無關。」
「你……」徐動氣得目眥俱裂,然而瞥見一旁的徐良,他剋制再三,終於把這些怒火全都硬生生壓下,這才冷笑道,「好,好,我不和你鬥嘴。你如今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國公爺,可這一切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為你為了富貴榮華,冒認是別人的兒子?興安侯,徐勛如假包換是徐邊的兒子,和你沒有絲毫的關係……我那個二叔徐邊根本沒死,他一直躲在寧王那個叛逆身邊!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我在寧王府見過他!」
此時此刻,不但徐勛勃然色變,就連徐良也倒吸一口涼氣。此時此刻,兩人全都異常慶幸是把人押在地窖中,而且是最深處,否則光是這句話就能引起一場難以估計的風暴!說時遲那時快,徐良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撈起徐動的衣領,一字一句地厲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還知道些什麼!」
見徐勛呆立不動,彷彿是被這個消息給震得懵了,而徐良則是如此激動,徐動頓時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哪怕死了,也可以報這一箭之仇。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立時用最快的速度說道:「他早就不認得我了,可我卻認得他,尤其是他手中那串佛珠,還有他走路那與眾不同的樣子,我小時候曾經覺得很神氣,所以化成灰也會認得他!我在寧王府只是小人物,他不曾防備我,一次他祭奠亡妻和結拜義兄的時候,我躲在一邊偷聽過,清清楚楚聽到他說,他連兒子都丟棄了,一心追隨寧王,就是為了那血海深仇!因為這個,我悄悄湊近過他好幾次,險些被他發現端倪,可終究被我發現,他是寧王的錢袋子,在眾多宗室身邊埋藏過人,說不定之前那麼多宗室被害,就是他的手筆!」
聽到這裡,徐勛皺了皺眉,心中只覺得依稀抓住了什麼東西。而徐動則是抓著這最後的機會,厲聲說道:「興安侯,你被人騙了,你的兒子早就被徐邊害死了,徐勛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你的那些榮華富貴都留給他一個外人,難道你是瘋的不成?只要你稟報皇上,皇上一定會徹查這件案子,還你一個公道……」
這話還沒說完,徐動的話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嚨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隻死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看著徐良那滿臉厲色,心裡突然湧上了一個念頭。
莫非徐良早就知道?不可能,誰會願意自己的血脈被一個外人頂替,而且還甘心情願不再續弦留下後嗣?除非瘋了傻了,否則絕不可能!
因而,覺察到那隻手收得越來越緊,手腳都被緊緊綁住的他甚至根本沒辦法掙扎,只覺得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他以為徐良只是想以此恐嚇讓他說出更多的東西來,然而,直到他翻白眼昏死過去之前,卻一直都沒等到徐良鬆手。
儘管徐勛自己也殺過人,然而,看著徐動在徐良的手底漸漸一絲動靜也無,最後不知死活地低垂著腦袋在那兒,他仍是只覺心頭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悸動。眼看著徐良一言不發地去一旁那個水桶那兒洗了手,甩了甩水珠子便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忍不住輕聲叫了一聲爹。
「他說的,和我想得差不離。」徐良毫不講究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隨即淡淡地說道,「徐二爺之前那些年一直都是光做善事的好人,斷然沒有失蹤這許多年,卻去給寧王助紂為虐的道理,但若是報仇,那就說得通為什麼放著兒子在家鄉不管不問了。死了這麼多宗室,還有寧王直系全滅,他這仇人總脫不開這些死的人裡頭。現如今他不出現,必然是大仇得報,你又再不用他艹心,於是身無牽挂,不是死了就是隱了,總之是再不可能找到人。徐動一死,天底下再也沒有知道這一茬的人了。」
說到這裡,徐良突然伸出手按在徐勛雙肩,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今往後,再也沒什麼隱患,你不管想做什麼,都只管按你想的去做,爹永遠是你的後盾!」
「爹……」
前世里徐勛雙親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他們死了方才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復仇上,即便最終大仇得報,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絕望卻一直伴隨著到他橫死。而到了這個世上,面對的是一個拋下兒子十幾年不露面的便宜父親,他自然沒辦法生出什麼親情和歸屬感來。好在老天爺終究彌補了他的這一缺憾,送了一個父親給他,一個最好的父親給他。
徐勛忍不住緊緊把徐良擁了在懷中,旋即緊緊閉上眼睛,竭力忍住眼睛里的那種酸澀感覺。他輕輕抽動了一下同樣酸澀難當的鼻子,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爹,咱們的曰子還長著,我會一輩子孝順你的!」
「那是當然,你要是敢忤逆,我到皇上那兒告你不孝!」徐良說了一句極其生硬的笑話,旋即方才低聲說道,「不過,你別忘了你答應過,給徐二爺留一個奉祀的兒子。為了這個,你得和悅兒多多努力才是。若沒有他,你們兩個興許也碰不到一塊。」
想到這一條,徐勛微微一愣,沉默良久,這才點點頭道:「不論他究竟想的是什麼,究竟做過些什麼,既然我說過的話,便會言出必行。」
徐良這才笑著鬆開了手。見徐勛不自然地側過頭去眯了眯眼睛,他便嘿然笑道:「只若是如此說來,你至少得生上三個兒子。既然現如今你比從前閑了,總該好好努力才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