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燦叔
雖然剛剛相逢,唐繼光和燦叔都有不少話想說。不過唐繼光還是選擇先處理事情,燦叔並沒有意見,帶了唐繼光上船,直奔台北城。
這是唐繼光三年後再次見到台灣,台灣的樣貌已經不同了很多。
先是水道疏通了,唐繼光不再是乘坐小舟逆流前往台北城了。這次坐著一艘二百料的海滄船,往來還有不少運載著貨物的小船。讓唐繼光有些詫異的是,自己坐著的這一艘海滄船似乎和傳統的海滄船有些不同,不過一時間叫唐繼光說是那裡不同了,他也是說不出來。
燦叔見到唐繼光眼中的詫異,笑呵呵的解釋道:「阿光發現了什麼?」
唐繼光跺了跺腳,試探著木板的厚實程度。「這船好像和一般的海滄船有些不同,只是不知道不同在那裡,有些疑惑。」
「這是造船廠的李清河帶著一幫工匠改造的,船底比之前平一些,吃水淺,不怕擱淺,也容易駛入一些內河中,比如淡水河,現在雖然疏通了,但畢竟不夠徹底。真的讓傳統海滄船進來,雖然勉強可以,但一路上得小心翼翼,速度得放慢很多,免的擱淺,還不如坐小舟來的方便。除此之外,這種海滄船在無風浪中,速度也比較快,行走在水面上頗為平穩。不過到了海上,有些麻煩,只能夠沿海航行,對於颶風巨浪抵抗能力差了不少。另外這船的肚子比較大。可以存放更多的貨物!缺點便是這樣一來。裝備的火炮就不多了!對上海盜很是麻煩。」燦叔有些遺憾的說道。
一聽這介紹,唐繼光就明白這種海滄船的作用了。「這船並非是兵船,是武裝商船吧?雖然火炮少一些,但沿海行駛,倒也比較安全。這船打造了多少艘?」
燦叔有些詫異的看了唐繼光一眼,似乎吃驚唐繼光對這種海船的重視。「這海船太過詳細的效果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並沒有打造多少,一共……好像也就四艘,嗯!是四艘,都是在淡水河一帶活動,造出來也沒有人買。都是官家用著。」
淡水河就是唐繼光現在逆流的河流,和現代台北的淡水溪有些不同,源頭也不同,不過在下游倒是同一條河段。現在的淡水河比較短。從台灣島中部的大山脈處流出,流經台北,再從淡水港流出大海。
他目前的地位相當於古代的黃河,唐繼光在台灣的基業的精華,都主要集中在這淡水河流域上。失去了淡水河,幾乎已經可以宣布,唐繼光失去了台灣的控制。
言歸正傳,面對燦叔的發問。
琢磨一下用詞,唐繼光才張口說道:「我感覺這船還是不錯的,不過小了一點。可以參考一下沙船的打造,把船體製造的更加大。到三月份至八月份的時候,既可以順著南風,又可以順著黑水流(日本暖流),從琉球島鏈一路抵達九州島。時間估計最多也就是七八天的功夫,南下雖然麻煩點,但也可以買些日本特產運回去,也免得錢都給那幫奸商給賺了。」
燦叔看了唐繼光一眼,感覺這不是說笑。擔憂的說道:「北上還可以,沿途有島鏈在。遇到風雨,只要不是運氣太差,找個歇腳的地方還是可以的。只是過海到朝鮮那裡,恐怕有些吃力!」
唐繼光也知道燦叔這話有道理,因為朝鮮半島和日本島夾著。無論南上還是北下的風雨都基本要從這裡通過。如此一來,一些不大的陣風。可能因為這個地形匯聚為一起,形成小暴風,甚至颶風。當年蒙古三次攻打日本,便是在這一帶,被颶風所摧毀了艦隊,導致覆滅的。
若有所思的點下頭,不過唐繼光也想到了應對辦法,說道:「燦叔說的話也是道理!過海的確是冒險了寫,嗯,我看把糧食放在平戶那裡吧!我再讓人用海船把食物從平戶送到東江鎮。沿途的濟州島、仁川港,我都有駐兵,也不怕會出什麼問題。不用順著大明海岸線走,沿途要賄賂那些衛所士兵,省下來的錢財更加多。特別是袁可立那裡,這老傢伙不是一般的精明。」
頓了頓,唐繼光接著說道:「被他發現我有不少糧草,這老傢伙肯定會面子都不要,扣了我幾艘糧草,再恬著臉來向我賠罪。他是帝師,如此放低姿態,我也沒有辦法!特別最近,山東、北直隸、河南、淮北一帶都受災不輕,到處缺糧!過段時間,陝西那裡,恐怕還會出大亂子!」
「陝西?」燦叔怔了怔,他想不到那窮山惡水會有什麼問題來。
唐繼光搖了搖頭,沒有說,現在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那一場明末農民起義造成的影響,雖然農民起義軍並沒有真正的統一天下,但用席捲天下來形容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而且他們的破壞力非常強,宛如黃巢一般。毫無紀律,使得每過一地,都會造成巨大的破壞。
燦叔雖然不明白唐繼光心中的想法,但見唐繼光不願意說,他也沒有問。燦叔的想法很簡單,自己都已經這麼大了,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幫唐繼光好好的看住這台北,就算北面出了什麼事情,唐繼光也好有一處落腳地方。
至於九州島那裡,燦叔卻明白,那裡說到底都是蠻夷的地方,現在還好。唐繼光勢大,手下數十萬甲兵,這才叫其他人或是忌憚,或是故作恭敬。一旦出現問題,這九州島一帶,十之**是要丟了的。就算保得住,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工夫。還不如這台北來的實在。
台北城也已經可以清晰的映入眼中了,這不再是一座木牆保護的半軍事堡壘了。在外面修建著一丈半高的城牆。燦叔給唐繼光介紹著。「這城牆是今年八月才徹底完工的。厚三丈,先是用版築法,將黃泥漿灌入木板之間,等干透后,再鋪墊上泥土,用木槌夯實。」
指了指外面的青磚。燦叔接著說道:「大部分都是我們燒制的,不過也有部分是從福州運過來,修建好土牆后,再在外面包裹上一層青磚。如此就算下雨,也不怕沖刷走土牆上的泥土了。不過價格很是昂貴。幸好這幾年收成都不錯,穀物賣了個好價錢!」
點下頭,唐繼光問道:「現在收成怎麼樣?雖然我知道很好,但好到什麼程度。卻沒有一個概念。」
燦叔自豪的指過兩岸密密麻麻的農田。台北是沒有雪的,正因為如此已經是十二月初了,但田地裡面還種著早稻。剛剛插下的早稻還有幾分病懨懨的味道,不過密密麻麻的綠意,也叫人感受到這片土地的農業繁榮。
抬頭挺胸,燦叔傲然說道:「一百二十萬畝有奇!其中八十萬畝是旱地,主要分佈在淡水河以北的雞籠、橫山一帶。四十萬畝水田則是在淡水河兩岸為主,其他地方也零零碎碎的有一些,但不算多。光是目前官吏統計,淡水河一帶就於三十八萬多畝水田!」
聽著這些話。唐繼光心中計算一下。旱地種的都是旱稻或者小麥,產量不會大,不過台灣天氣好,沒有冬天,可以種上一些農副產品。比如蔬菜瓜果之類補充,農民的日子不會差得到那裡去,這自然不會單純的吃穀物,自然多出了不少穀物用於販賣。
按照一畝地能夠產出一石小麥、旱稻,拿出一半來販賣。八十萬畝第,也有四十萬石糧食!至於水田就更厲害了。水田哪怕是種水稻,一熟就有一石二,雖然說晚稻產量少一些,怎麼樣也有兩石的產量,這就四十萬石了!一年可以提供八十萬石的糧食。比之於淮北一地,也差不到那裡去啊!
高興的唐繼光哈哈大笑。道:「辛苦燦叔你啊!如此多田地,再加上一年兩熟,這糧食夠了!夠了!」
「是啊!」燦叔點下頭,一臉感慨的說道:「燦叔我年紀這麼大了,也第一次能夠掌控這麼多田地啊!現在燦叔老了,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幫你看住這家業了!」
頓了頓,燦叔接著說道:「明年這田地更加多,今年那白蓮教造反,有不少流民都來了台灣,雖然沒有統計完成,但少不得三十萬人的,而且多是青壯。台北土地兩熟,倒是叫人辛苦些,種不了太多畝地。即使是這樣,安排平均一人三十畝地計算,也少不得再加上九十萬畝田地!」
聽著燦叔的徐徐道來,除了高興外,唐繼光心中更多的是感動。伸手扶著燦叔,讓他在坐在放在船頭處的梨花木椅子上。「燦叔,辛苦你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辛苦你了!燦叔就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露出慈祥的微笑,道:「這算什麼辛苦呢?這把老骨頭還能夠幫到你,已經很高興了!阿光你已經不是當然那個小孩了,你也長大了!」
燦叔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距。
唐繼光心中更為感動。眼前這個滿臉皺紋的老人,一直都默默無聞,在背後用他那已經曲僂的身軀,幫他支持著壓力。他的目的只是如此的單純,一段沒有血脈,沒有名分的夫子之情。哪怕是幫了自己,也毫無索求,僅僅是單純的父親對待兒子的感情。
「爹!」一種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唐繼光很順其自然,也很突然的喊道。
燦叔微笑著的臉,一下子僵硬了,人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道:「你,你這是幹什麼啊!燦叔是不祥人,你叫什麼呢!好好的!你……」
看這氣急敗壞得說不出話來的燦叔,唐繼光把燦叔按回椅子那裡,知道自己再說,恐怕真的把這迷信的老人給急死。安撫道:「好了!好了!燦叔,我知道錯了,你老人家坐下!」
燦叔目光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既有失望,又有欣慰。爹這一聲呼喊,燦叔何嘗不願意聽呢?「以後別這樣叫了!知道不?」
老老實實的點下頭,唐繼光蹲在燦叔對面,說道:「不過燦叔你這樣沒有兒子是不好的,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天意如此,不好連累人啊!免得日後還得自己傷心,白頭人送黑頭人!」燦叔搖了搖頭,婉拒道。
燦叔雖然如此說,但唐繼光並沒有止住這個話題,道:「燦叔,我想過的了!」
「嗯?想什麼了?」燦叔眯著眼,凌厲的目光盯在唐繼光臉上,他現在算是怕了唐繼光了。這娃兒越大,自己就越不知道他到底想什麼,就好比剛才那一聲爹,可是把燦叔的心都弄得亂起來。套用那個大詩人的話來說,這叫斬不斷,理還亂。
琢磨了好一會兒,唐繼光才再次張口說話。「雖然燦叔你不讓我叫你……」
怕燦叔又氣急敗壞過來,唐繼光沒有說那個字,越過去,不過兩人都明白唐繼光是想說『爹』這字來。「……在我心情,我一直都如此待燦叔你。我已經想過了,我如果有兩個孩子,就把一個過繼到燦叔你這裡來,當孫子!也讓燦叔你後繼有人!」
「你這是!你這是幹什麼啊!這不是作孽嗎?」燦叔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中千肯萬肯,但又唯恐自己的厄運沾染到孩子身上。
唐繼光拍了拍燦叔乾枯的雙手,有些感嘆的說道:「無後為大啊!燦叔,就算往日間有什麼不好的,時間都過了這麼長,沒有事情的!我怕是你想多了,燦叔別想那麼多,就聽我一次吧!」
「唉!你這孩子……」燦叔說不下去了,眼圈一紅,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大概是不想在小輩面前這樣,燦叔蹩腳的伸手擦著眼睛,語帶嗚咽的眼神道:「這外面風真大!沙塵又多!這沙塵進眼睛了,怎麼都乃不揉出來呢?」
唐繼光也沒有說話,他知道上個時候說什麼,恐怕都會讓燦叔尷尬。只是默默的向其他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自己就這樣陪著燦叔。
一老一幼,兩人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得長長的,交剪在一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