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捕鼠人
「居住區、廚房餐廳、儲藏倉庫,還有馬廄,我們需要先清理出這些部分。」
守了大半個晚上啥也沒蹲到的克拉夫特打著哈欠,開始分配清掃任務。
野外露營體驗非常糟糕,山間夜晚遠沒有北方那麼冷,但濕度很高,每個早晨起來都感覺自己是忘在蒸籠里的隔夜包子,又冷又潮又僵硬。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今晚就能入住,讓所有人都得到休息。
對照建築圖紙,他們目前需要的空間大都處於中央教堂南側的附屬建築,只有馬廄在北側靠牆位置,可能在設計初就考慮到了日常功能區集中,並將動物盡量與人分開。
「住宿房間很多,足夠安置隊伍幾倍的人,但最好集中居住,也要安排守夜巡視。」
「馬廄那邊至少安排五到六個人看守,讓庫普或者伊馮陪著他們。」
「倉庫先用離居住區最近的這間,儲備物資要求每天輪流檢查記錄。看圖紙儲水池和水井也在旁邊,打上來的水先給馱馬喝幾天,確保安全后再用。」
「至於廚房……看需要吧,我們目前帶的食物也用不著太多烹飪,今後可以從山下採購新鮮材料。」
等安定下來后,他們會逐步將剩下空間規劃為圖書館、教學區、文書辦公室、分級實驗室之類,但那要等上好些日子了。
初步工作先從原修士居住區開始,除了住宿需求外,考慮到這裡是修士們的私人區域,或許會有機會找到些遺留下的線索。
那是緊臨教堂的一座半閉合迴廊式建築,圍繞著一片較小的中庭空地建造,水井與蓄水池也設在這片空地中央,方便生活用水。
迴廊面向中庭一側由連續拱形結構和石柱支撐,另一側是有序排列的小房間,有種學校宿舍式的整潔,外面看來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推開鎖鑰已經銹死的門,光線驟然一暗,窄長形窗戶為這些房間提供的亮度有限,即便在白天也很難照亮寫字桌外的其它區域。
大部分起居室的布局只能用簡陋形容,兩三張簡陋床鋪就佔據了房間內小半活動空間,其餘面積除擺放桌椅外,還塞進了一座小號櫥櫃,下層放置私人物品,而上層安放了些抄寫工具。
幾支備用筆桿、乾涸墨水瓶,以及用於清除書寫錯誤和瑕疵的刮刀,燭台上堆積著多層厚重的蠟油,顯示房間主人曾在此耗費的漫長時光。
他們寧可保持如此樸素的物質生活環境,也要擠出有限的資金購買蠟燭,以求讓精神在每個長夜遨遊主的國度。
然而接連檢查了幾間小室后,並沒有發現書籍紙張,沒有抄寫中的半成品、沒有備用空白紙張,連一張最廉價的亞麻紙都沒保留。
業餘時間自行雕刻的軟木聖徽擺放在櫥櫃的書架層、空蕩的桌面上,那些原本應該屬於書籍紙張的地方。
木質桌面布滿刮痕,幾乎把表皮削去了一層,擦去厚厚灰塵后,可以見到刮痕間深滲入桌面的墨跡。
這讓克拉夫特想起那些學院里的公用桌椅,百無聊賴的人會在上面留下塗鴉筆記,年復一年地堆積覆蓋,形成些時空交錯般的信息疊層,像沉積岩斷面里壓縮的化石,需要一定想象還原能力才能提取出含義。
但在這裡,它們被刮除了,不像是單純為清潔,而是某種統一、目的性明確的行為,將所有字跡仔細地抹去,不放過任何一處筆畫,哪怕這會使桌面凹凸不平、稍用力就戳破紙面。
「這是某種傳統嗎?」
「至少我沒聽說過。」
雷蒙德用力拉開抽屜,一些叮叮噹噹的小物件從破損夾層滾出來,是幾枚銅幣和黑銀幣,還有小件金屬飾品,應該是屬於某位修士的私人財產。
「我還以為他們挺喜歡學習的呢,畢竟有那麼多書。但這.連本聖典都沒。」敦靈來的年輕修士從隔壁的房間返回,把一個灰濛濛的掛件遞來。
「還有這個,我不好說。」
「謝謝,多米尼克。」克拉夫特接過那東西,走到窗邊查看。
一個常見的護符,像是從銀幣手工改制而來,正面是一筆筆刻出的雙翼圓環圖形,上方打孔,也許是準備做掛件。
這種聖徽護符克拉夫特也拿到過,來自教會贈送。它們通常會在背面篆刻銘文,手裡這個本來也該有,但被錐子之類利器粗暴劃去了。
那態度不像對待能帶來庇佑的箴言,反倒像發現了什麼在貼身衣物隱蔽處爬行的毒蟲。
「說真的,這裡有些古怪。您覺得呢,教授?」多米尼克還不太習慣這個稱呼。
「會是什麼.異端么?呃,我就是隨便說說,您別在意。」
他小心地吐出了那個詞,觀察著克拉夫特的反應,畢竟對一個大修道院而言,這是很嚴肅的指控,而自己的新上司聽說和審判庭合作過。就算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要鬧大了,說不定真會有人被追責。
但他的發現真沒法不聯想到最糟糕的情況,「不止這個,我看到牆上的訓誡和格言也被磨掉了。」
如果不是背叛信仰,很難想象一座修道院會做出這種行徑,就算是闖入的文盲盜賊,也至少會對這些東西保持基本尊重。
「倒不一定是異端。」克拉夫特拍著這位年輕人的肩膀,溫言安慰道,「我見過些真正的異端、甚至異教,表現多半不會是這樣。」
【異端異教一般不幹抹字這種低端事情】
「你很細心,有新的發現也要及時告訴我好嗎?」
多米尼克舒了口氣,帶著努力被肯定的好心情繼續清掃工作。
看著他如釋重負的背影離開,克拉夫特摩挲著掛件,感受划痕中那種若隱若現的驚恐力道,沖著雷蒙德微微點頭:
「確實有問題。」
不用直覺提示,他都能感覺到其中問題。集體性的反常認知,簡直太典型了,不用等出現具體非自然現象判斷。
核心問題在於,反常行為代表著什麼?有種很是古怪的念頭:這不像在毀滅或者尋找某段具體的文字,倒像是在追捕什麼極為靈活的穴居動物,只能徒勞封死每一處能找到的細小縫隙和洞口,等待它在光芒下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