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最長一夜(三)

第365章 最長一夜(三)

是夜,大慶殿燈火通明。

晚風徐徐,拂動殿外楊柳搖曳,那扎在柳枝上的紅絲綢條子,更增添幾分喜慶之氣。

趙佶坐在玉階下,看著玉階上的龍椅,眼中流露出一抹懷念之se。

不過,他旋即便把目光移開,轉而這金碧輝煌的大慶殿上。過一會兒,趙桓在寶津樓簽下盟書,這皇位就算是穩固下來。與其爭個頭破血流,倒不如趁此機會從這爭紛之中退出。平ri里寫寫字,作個畫,撫個琴,吟誦詩詞,倒也還愜意。

趙佶骨子裡,是個風雅文人。

此前把全部jing力投注於掌控朝堂上面,雖說手握天下大權,卻失了本應有的風雅。

退出,退出!

趙佶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趙構身上。

眉頭微微一蹙,這九兒怎地看上去神情恍惚?

趙佶知道,對於他退出爭紛一事,趙構並不是非常情願。奈何趙佶一意退出,趙構就算再不願意,可若是沒了趙佶出來,也就不那麼名正言順。其實大哥帶九兒倒也不差,只可惜九兒看不明白這局勢,更不知道大哥的苦心,真箇不堪大用。

大哥,便是趙桓。

宋人對兒子,多稱呼為『大哥』。

哪怕是貴為九五之尊,在私下裡也是喚兒子為『大哥』。

趙構身強體壯,有神力,隱隱為趙佶諸子之中,武力最為強悍之人。更兼弓馬純熟。

只是,如此力大,如此體魄,如此武藝,偏沒有一顆強者的心。

從他對女真人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些端倪。

以前趙佶一心穩固政權,並沒有留意趙構的xing子。可而今再看來。便有些不太滿意。

這一點,大哥倒是做的比九兒更好……

想到這裡,趙佶便不再去觀望趙構。

這時候。趙諶從外面走進大慶殿,來到趙佶面前,恭恭敬敬道:「孫兒拜見翁翁。」

「小哥怎地才來?」

趙佶臉上。頓時滿帶著笑意。

大慶殿之中,正等候趙桓來到的文武百官,也都紛紛與趙諶招呼。

趙諶一一還禮,而後坐在趙佶身邊,「聖人要孫兒把功課作完之後,才讓孫兒過來。」

趙佶笑道:「聖人都安排了什麼功課?」

「今ri讀了大學,而後又練了一會兒字。」

趙佶連連點頭,「大學好,大學好啊……小哥要好生鑽研,那裡面的學問可大著呢。」

趙諶乖巧無比。連連點頭答應。

目光從大殿上掃過,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se。

十八姊說,小乙來了!

可惜卻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出現,偏都是些個不知所謂的傢伙坐在這裡。

此次與虜賊大勝,與他們有甚關聯?

若不是小乙和我的太子親軍在燕山府奮勇殺敵。哪兒來得如此大捷?功臣不得光耀,偏這些尸位素餐之輩,在這裡呱噪不停。若他ri我登基時,定要讓小乙風風光光。

想到這裡,趙諶的眼中有一絲不屑。

他不想再和大殿里的那些文武官員寒暄,便坐在趙佶身邊不肯離去。

「翁翁。父皇怎地還沒有回來?」

趙佶輕輕撫摸趙諶的腦袋瓜子,輕聲道:「官家正在簽訂盟書,其中要走的程序頗為繁雜。估計這會兒也差不多了,等官家回來,便可以開席……小哥,想吃什麼?」

趙諶歪著頭想了想,正要開口時,卻聽得大慶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趙佶聞聽一怔,忙站起身來,順手習慣xing的把趙諶往身後一拉,便站在大殿正中。

大慶殿內,突然間安靜下來。

文武百官一個個面帶詫異之se,向大殿外看去。

「道君,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

趙佶沉聲喝問。

他心裡,突然有一種不祥預感,不過臉上卻是古井不波,沒有流露出任何錶情。

當了二十六年的皇帝,這點涵養和城府還是有的。

雖然當初女真人南下,令趙佶亂了分寸,驚恐不安。可是現在,趙佶卻沒有露出任何慌亂之se,努力維持著大殿上的局勢。

「涪陵郡公,涪陵郡公反了!」

一句話,頓時令大慶殿亂成了一鍋粥。

趙佶厲聲喝道:「都與我閉嘴。」

二十六年的積威猶在,令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趙佶喝道:「你慢慢說來,涪陵郡公好端端,怎地反了?」

「回稟道君,涪陵郡公率殿前司副都統孔彥舟已沖開宣德門,言要為官家報仇,正朝大慶門而來。」

為官家報仇?

趙佶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胡說八道,涪陵郡公怎可能造反?」

一旁趙構搶身出來,厲聲喝罵。

趙佶眼睛一眯,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猙獰,從趙構身上掃過。

這九兒定然瞞著我做了什麼事情,否則方才還魂不守舍,這一會兒功夫便成了這模樣?

趙佶正要開口,忽聽大慶門方向,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

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大慶殿上的文武百官,也頓時失了方寸,一個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哥,速往寶慈宮,通知聖人,有事故發生。」

趙佶此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讓趙諶離去。

可就在這時,大慶殿外人喊馬嘶。

負責今ri酒宴司禮的景王趙杞搶身出去,卻不想迎面跑過來一隊殿前司禁軍,不等趙杞開口。便一刀把他砍翻在地。趙杞慘叫一聲,便倒在血泊之中,頓時沒了氣息。

數百名禁軍從外面衝進大慶殿,呼啦啦將大慶殿內的眾人團團包圍。

趙叔向一身甲胄,手持寶劍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那寶劍上,猶自滴著血,顯然是剛殺過人。

「趙叔向。你要作甚?」

一名官員站起身來,便指著趙叔向喝問。

不等他話音落下,從趙叔向身後竄出一員武將。二話不說,手起刀落,把那官員砍倒在地。

一時間。大慶殿內,已亂成了一鍋粥。

趙佶把趙諶拉到了身後,目視趙叔向,眼中猶自帶著不可思議之se。

而趙構更是面se煞白,透著幾分茫然之se。

「十九哥,你這是作甚?」

「奉先皇遺詔,特來誅賊。」

趙叔向厲聲喝道,大殿上文武百官,又是一陣sao動。

先皇遺詔?

所有人這心裡頓時一緊,難道說……

趙佶的臉se。格外難看。

他向前邁出一步,沉聲喝問道:「卻不知你奉得又是哪個先皇。」

趙叔向臉上透出一股悲戚和憤怒之se,怒視著趙佶道:「昏君,你還敢出來問話?」

說著,他手中寶劍一指趙佶。「昏君,你為謀奪皇位,竟與虜賊勾結,在寶津樓刺殺官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為了皇位不惜割地求和,更連親生兒子都不肯放過。若我大宋被你這等昏君把持朝堂。只怕用不得多久,便要基業盡喪。」

嗡……

大殿上,頓時沸騰起來。

樞密院使耿南仲站出來,厲聲喝問:「涪陵郡公,你說的可是真話?」

「句句屬實!」

趙叔向一臉悲慟之se,「耿相公,自家又豈敢拿此事說笑?今ri官家在寶津樓等候虜賊使者,哪知道那虜賊使者左右不至。官家便向那虜賊代表詢問,不想虜賊喪心病狂,將官家當場刺死。燕直閣與吳學士,更被虜賊趁亂所殺……我當時便在寶津樓外值守,聽聞樓內發生變故,便闖入寶津樓,可是官家他,已然不成。

那虜賊俘虜,言是太上道君吩咐。

自家本不太相信,直到那虜賊拿出一紙盟書,自家才知道……

道君,臣亦知道君有意重掌朝堂,卻不想道君竟然用這等方式……燕山之戰,乃我大宋將士死戰得勝,你竟然要讓出蔚州和應州不說,還要割讓燕山府與那虜賊。你如此作為,又置我大宋將士於何地?」

趙叔向說到後來,已是聲淚俱下。

趙佶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他在看,默默的觀察局勢……

而在他身後的趙諶,則緊緊抓著趙佶的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趙諶也有些糊塗了……他知道,父皇死了;可他更清楚,翁翁並沒有去殺父皇。因為就在昨ri,翁翁還興緻勃勃問他,等趙桓和女真人簽訂盟書之後,願不願意隨他去東南走走?翁翁說,要帶他去杭州,去感受一下蘇杭的美景。趙諶年紀雖然不大,卻可以感受出來,趙佶那發自內心的喜悅。

既然不是趙佶所為,那麼……

趙佶心中的怒火,已經到了極致。

可是他依舊做出一副平靜表情,等待著趙叔向露出最後的殺招。

耿南仲上前一步,從趙叔向手裡接過那份盟書。他認認真真看過一遍,幽幽一聲長嘆,呼的轉過身,凝視趙佶,「道君,你怎能做出這等糊塗事!」

剎那間,大慶殿沸騰了。

耿南仲這句話,無疑是證實了趙叔向的話。

趙構厲聲道:「耿南仲,你胡說什麼?」

耿南仲則怒氣沖沖,手指趙構喝罵道:「齊國公,你還想要狡辯不成?

這盟書之上,便有你的璽印,還有你親筆所簽的名字……老臣雖年紀大了,可是這眼力還在。齊國公你簽名時有一個習慣,便是那構字中間有一處頓筆……你父子二人,為一己私yu,竟置祖宗基業而不理,更喪心病狂,連官家都要謀害。」

趙構腦袋嗡的一聲,頓時懵了。

他健步上前。一把從耿南仲手中奪過盟書,目光在上面掃了一眼,頓時臉se煞白。

那盟書上的印璽和簽名,的確是他所書。

趙構猛然抬起頭,看著趙叔向,「你陷害我。」

這印璽和簽名,他自然有印象。數ri前。趙叔向找到他,要他在一張空白紙上寫了名字並蓋了印璽。不過當時,趙叔向告訴他這是為了向趙桓保證。逼迫趙桓禪位所用。可誰想到,而今這名字和印璽,卻變成了趙構勾結女真。謀害趙桓的罪證。

趙構咽了口唾沫,身子顫抖不停。

趙叔向卻目光森然,「齊國公,這簽名和印璽是你的,我又如何害你?」

「你……」

不等趙構說完話,忽聽得趙佶一聲沉喝,「九兒,閉嘴。」

趙構身子一顫,回過身向趙佶看去,顫聲道:「道君。此事真的和我無關。」

趙佶道:「可現在,卻與你有關了!」

他悄然向後退了一步,把趙諶的身體完全擋在身後,輕聲道:「十九郎,好心計啊……呵呵。想來這大殿之上,定有你許多同黨。你為了今ri這個局,可是謀算頗深。」

「道君,這話怎說來?」

趙佶卻沒有理睬趙叔向,目光落在了耿南仲身上。

耿南仲心裡不由得一咯噔,哪知道趙佶的目光卻越過他。根本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唐恪、張邦昌、王時雍……

趙佶此時,非但沒有半點恐懼,反而越發平靜了。

「當初勸我奪權的人,是十九郎。

今ri誣我謀殺大哥的人,也是十九郎……十九郎你果然是八面玲瓏,長袖能舞,不愧是趙光美的後代。為了今ri這個局,你恐怕花費了不少心思。不僅是你,還有你父親,你的翁翁……乃至於從趙光美被貶為涪陵郡公之時,便開始謀划。

好心計,好本事!」

趙叔向卻笑了。

「道君說得哪裡話?自家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是嗎?」

趙佶冷笑道:「只怕這大慶殿上,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你的爪牙……可惜,你還是不夠狠。若換做是我,便命人先衝進皇宮,把我和我的兒女誅殺乾淨,再拿出你這所謂證據,才是死無對證。到時候,你便可以挾天子以令天下,扶立小哥登基。

過兩年,你再找個借口,把小哥毒殺了,自己來做皇帝……

滿朝都是你的人,自然會支持你。了不起,你再學一回太祖,來一次黃袍加身……」

趙叔向眼中,閃過一抹戾se。

趙佶全不理睬,彷彿自言自語道:「此前,你鼓動我與大哥爭權。

而後又秘密與官家告密,並誣陷說我打算在二月二官家祭天時發動兵變。大哥信了你,便密令王宗濋率部前往西台山埋伏。那王宗濋一走,殿前司便是孔彥舟做主。

我依稀記得,這孔彥舟原本是個無賴,后不知怎地投靠了汪伯彥,並由汪伯彥把他帶來開封。可惜那時候,自家瞎了眼,沒有理會這些。開封之圍后,高俅因病辭官,官家恩准之後,命王宗濋為殿前司都太尉,而後這孔彥舟便成了副統制。

好高明的算計……十九郎,我以前卻真箇是小看了你。

官家和我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還有我這個不爭氣的九兒,更被你耍的團團轉。

我就奇怪,官家怎會突然要親自去簽訂盟書,想來也是十九郎唆使。

對了,若我猜的不錯,只怕王宗濋那個蠢貨,現在已經成了無主孤魂……你調走了張伯奮和姚平仲,東京便為你一手遮天。等張伯奮他們回來,你已經穩住了局勢,又有耿南仲這些jian賊支持,接下來便是張伯奮他們有心反對,也奈何不得你。」

說著話,趙佶目光掃過大慶殿上的眾人。

「耿南仲、張邦昌、王時雍,吳拜……秦會之,你也投靠了十九郎嗎?」

開封府尹秦檜聞聽,連忙大聲喊道:「道君,臣絕對不清楚此事。」

不過隨著趙佶一一點名,大慶殿上許多人,在耿南仲等人的帶領下,悄然向趙叔向身邊移去。

趙叔向的臉se。變了!

「道君果然厲害……不過你不該點醒我,只要我殺了你們,誰又能知道真相呢?」

「我知道!」

趙諶終於忍耐不住,從趙佶身後蹦出來,手指著趙叔向罵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小乙也曾說過,你不可以託付。你這逆賊。竟敢殺害父皇,我必殺你。」

趙佶頓時慌了手腳,想要阻攔趙諶。卻來不及了。

趙叔向臉se一凝,「原來太子也在這裡……小哥,本來還想留你xing命。不想你卻自己跳出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自家心狠手辣。今ri殿中的人,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只要殺了爾等,誰又能奈何我?」

趙諶紅著眼,咬牙切齒便要撲向趙叔向。

趙佶卻死死拉住了趙諶的胳膊,厲聲喝道:「十九郎,爾敢!」

「哈,有何不敢?」

趙叔向獰笑道:「當年你祖宗趙光義敢奪取太祖皇位。為何今ri我便奪不得皇位?」

就在這時,趙構卻呼的向趙叔向撲去。

「趙叔向,我和你拼了!」

不管這場爭鬥,最後是誰人獲勝,他趙構算是完了。

趙佶說的不錯。我就是個蠢貨,被十九郎耍的團團轉,到頭來被他賣了,也不自知。

站在趙叔向身邊的男子,便是孔彥舟。

趙構剛一靠近,他便橫身攔住了去路。抬手就是一刀,向趙構劈去。

趙叔向仰天大笑,「道君說得不錯,九哥,你還真是個蠢貨,到這時候猶看不清楚形式嗎?

若你臣服於我,少不得與你一條活命,保你個榮華富貴。

不過既然你向尋死……哈哈哈,我便在這裡,哪個敢來殺我?」

趙叔向此時,已勝券在握。

他剛要下令禁軍動手,卻忽聽得在大慶殿的一角傳來一聲如同獅子咆哮般的吼聲。

那聲音,震人魂魄,在大慶殿內回蕩。

禁軍被那聲音所攝,竟一下子慌了手腳。與此同時,就見一人從角落中衝出來,劈手從一個禁軍手裡奪過了一桿金錘,而後身形一轉,一記兇狠的撞擊,把那禁軍撞飛出去。

趙叔向一怔,忙大聲喊道:「苗傅,攔住他。」

站在大慶殿內的侍衛親軍馬軍司副都統制苗傅,拔刀上前阻攔。

與此同時,禁軍齊聲吶喊,便朝著趙佶衝去。

大慶殿外喊殺聲四起,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統制劉正彥,也率領禁軍朝皇城發起了衝擊。

整個皇宮,此刻守衛空虛。

面對大批的禁軍蜂擁而來,侍衛們頓時慌了手腳。

有心想要阻攔,卻不知道該如何動手。趙叔向是有備而來,而王宗濋張伯奮等人不在,苗傅孔彥舟等人,便成為禁軍統帥,讓許多人不知道究竟該聽命於何人。

「小乙?」

趙諶看到那出手之人,頓時露出驚喜之se。

玉尹舞動金瓜,上下翻飛,將禁軍逼向旁邊,眼見苗傅帶人衝過來,他閃身躲到一根大柱子後面,抬手扔出一枚黑se物件。

「小哥,帶著道君走啊。」

趙佶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拉著趙諶就想要往大殿外跑。

「往回走,去福寧宮。」

玉尹聲音未落,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一枚掌心雷在大殿門口炸開,三名禁軍躲閃不及,被炸的血肉橫飛。

苗傅慘叫一聲,也摔倒在地上。不過他身穿鐵甲,總算是沒有受傷。可那鐵甲沉重,這一摔倒,想要再站起來,可就有些麻煩了……

「去福寧宮!」

玉尹大喊一聲,再次攔住了禁軍。

另一邊,趙構卻發出一聲慘叫,被孔彥舟一刀砍死。

鮮血頓時染紅了大慶殿,文武百官四處逃竄,禁軍則蜂擁而上。

趙佶拉著趙諶跑了兩步,腳下一滑,噗通便摔倒在地上。一名禁軍揮刀上前,想要將趙佶殺死,哪知道趙諶猛然撲出,瘦小的身形衝進那禁軍懷中,緊跟著那禁軍一聲慘叫,便倒在地上。

胸口,插著一支明晃晃的匕首。

趙諶小臉發白,坐在地上喘息不停……

那匕首。便是當年玉尹贈送給他的禮物。在千鈞一髮之際,趙諶竟使出了玉尹教他的相撲之術,殺死一名禁軍。果然是經歷過陳橋之戰的洗禮,趙諶此時所展現出來的血xing,令趙佶也是目瞪口呆。只是,趙諶雖殺了一個禁軍,也引起了其他禁軍的注意。兩名禁軍手持長槍。惡狠狠朝趙諶撲來,趙諶剛殺了一個人,正有些手腳發軟。眼見禁軍向他撲過來,竟不知道該如何躲閃,呆坐在血泊中。

「太子休要慌張。周鳳山在此。」

一個禁軍祗應打扮的壯漢,從一旁衝過來,手持鋼刀,攔住了兩個禁軍。

這周鳳山本和玉尹在偏殿里準備酒水,趙叔向突然造反,令周鳳山一時間也慌了神。

等到玉尹衝出去,周鳳山才反應過來,忙跟著玉尹闖入大慶殿。

畢竟是御拳館地字房的高手,禁軍雖然厲害,又如何能比得過周鳳山?

就見周鳳山一刀一個。把那禁軍砍翻在地。他攔在趙諶身前,大聲吼道:「小乙,休要戀戰,保護道君與太子要緊,這裡交給我。」

玉尹聞聽。把手中金瓜擲出,扭頭便走。

苗傅帶著人在後面追殺,卻見玉尹猛然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詭異扭曲,唰的擲出一枚掌心雷。已經領教過掌心雷厲害的苗傅等人,嚇得連忙閃躲。玉尹剛一落地。就聽耳邊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你便是那個玉小乙玉屠夫嗎?給我死。」

一股銳風撲面而來,孔彥舟輪刀劈向玉尹。

說時遲,那時快,玉尹腳下墊步一扭,使了一個玉環步,避過孔彥舟的大刀,唰的便到了他近前。只見他一招小鬼拍門,雙手好像掛著什麼東西,看似緩慢,卻又快如閃電。一快一慢的矛盾視覺效果,令孔彥舟頓感莫名難受。他想要閃躲,卻已經來不及了,就聽得蓬一聲悶響,玉尹雙手狠狠拍在他的胸口之上……

玉尹的雙手,明明空無一物。

可是打在孔彥舟身上,孔彥舟卻有一種被什麼東西鑽進體內的感覺。

氣勁!

早在一年前,玉尹已經達到了內等子的程度。

雙手出擊,氣血勃發。一雙肉掌拍在孔彥舟胸口,把孔彥舟打得口吐鮮血,便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在玉尹身後傳來了一聲爆炸。

掌心雷巨大的衝擊力,把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玉尹使了個就地十八滾,便到了趙諶身前,伸手一把將趙諶抱在懷中。

「老周,保護道君。」

周鳳山答應一聲,手中大刀使了個夜戰八方,將禁軍逼退。

趁著禁軍退後的剎那,他閃身來到趙佶身邊,探手把趙佶攙扶起來。

「往福寧宮走。」

「小乙,跟上。」

周鳳山攙扶著趙佶往後殿跑,玉尹則懷抱趙諶,抬腳便走。

一隻手,蓬的抓住了玉尹的衣襟。

他低頭看去,卻見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子,抓著他的腳,「小乙,帶我一起走,救我!」

秦檜?

玉尹心裡一愣。

這秦檜,並沒有背叛趙佶。

只是比較倒霉,方才玉尹投擲掌心雷的時候,被爆炸波及,以至於受了重傷。

救還是不救?

說實話,倒目前為止,秦檜並沒有顯露出歷史上那陷害岳飛,議和賣國的jian臣嘴臉。

自他任開封府府尹以來,開封府治安良好。

便是方才,他大可以投靠趙叔向,可是秦檜卻沒有這樣做。

可是玉尹卻不想救他……看他身上的傷勢頗重,恐怕是救了也難以活命。再者說了,玉尹可不希望惹來麻煩。秦檜現在表現良好,卻不代表他以後也會這般。

歷史上,靖康之難時,秦檜慨然前往北國。

但是從北國回來之後……

這人,是會變的。

玉尹不想將來,被秦檜陷害。

要知道,這廝是個文人,殺人不見血的文人……

想到這裡,玉尹已拿定了主意,身體一抖,氣勁勃發,震開了秦檜的手。眼見十幾個禁軍撲來,他抬腳便踢在了秦檜身上。這一腳。玉尹使了全力,便是秦檜沒有受傷,恐怕也xing命不保。更何況他現在身受重傷,被玉尹一腳踢起來,口吐鮮血。

「會之,汝妻子,吾養之。汝勿念。」

這也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玉尹一腳便踢碎了他的內腑,屍體更被踢飛出去。撞在了禁軍的身上。

玉尹趁亂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道:「小哥休怕,小乙來了。」

當玉尹把趙諶抱在懷中的時候。趙諶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

他可以聽到玉尹的心跳,感受到玉尹身上傳來的熱氣……小手緊緊摟著玉尹的脖子,趙諶這時候,才不會在意玉尹是否踢死了秦檜,只自言自語道:「小乙,我不怕!」

大慶殿中,已亂成一團。

趙叔向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本來十拿九穩,卻被玉尹破壞……

一旁孔彥舟被人攙扶著走過來。胸口鐵甲上,有一個極為明顯的手印。

若非鐵甲護身,方才玉尹那一擊,便足以要了孔彥舟的xing命。可即便如此,孔彥舟也被傷了內腑。臉se煞白的走到趙叔向身邊,「主公,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趙叔向臉se鐵青,厲聲道:「一個不留!」

他一把拉住孔彥舟,「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今ri大慶殿上所有不肯臣服之人,一個不留。」

「喏!」

孔彥舟連忙領命,由於說的急了,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趙叔向帶著耿南仲等人扭頭就走,身後不時傳來慘叫聲,他卻是充耳不聞……

「主公……」

劉正彥在大慶殿外,與趙叔向見禮。

「大慶門已經被我等控制,是否要攻擊承天門?」

趙叔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半晌后,他睜開眼睛,厲聲喝道:「給我繼續攻擊……劉正彥,給你半個時辰,必須要攻佔福寧宮,一個都不許放過。錯過今ri,若不得成功,你我死無葬身之地。」

「喏!」

劉正彥也知道,他沒有任何退路。

而今已上了賊船,便只有繼續前行……

他帶著禁軍,繞過大慶殿,直撲承天門。

而此時,玉尹抱著趙諶,已追上了周鳳山和趙佶。

眼見趙佶氣喘吁吁,走路更一瘸一拐,玉尹也急了眼。

他今晚本打算混入宮中,提醒趙諶多加小心。哪知道……趙叔向!他猜的沒錯,整個局,最關鍵核心的人物,便是趙叔向。只是他沒有想到,趙叔向竟然如此膽大。

原本以為他是幫著趙佶或者趙桓,哪知道他竟然是要造反。

不過想想,倒也不奇怪。

趙光美的後代,自被貶為涪陵郡公后,便屢受壓制,甚至無法得到實權。而趙佶登基后,對宗室監控也格外嚴格,以至於趙叔向被壓迫到了極致,最終選擇造反。

唯有造反,他才有可能掌控大權。

否則,不管是趙佶也好,趙桓也罷,給他一個國公算是極致,而且是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國公。

看著趙佶那頹然之se,玉尹也有些可憐。

他快走兩步,探手架住了趙佶一隻胳膊,與周鳳山使了一個眼se后,「道君,得罪了!」

他和周鳳山一左一右,把趙佶架起來,眨眼間便衝出大慶殿後門。

此時,整個皇宮都已經亂成一團。

那些個內侍宮女倉皇奔逃,一個個恍若眉頭的蒼蠅一般。

「去福寧宮……」

「玉小乙,莫走承天門……前面有一個角門,拐進去便是垂拱殿……只要穿過垂拱殿,便是福寧宮。」

趙佶對皇宮大院,畢竟比玉尹和周鳳山熟悉。

他這會兒也緩過氣,大聲指點路徑。

玉尹二人也不懷疑,便從趙佶所說的角門衝進了垂拱殿。

垂拱殿內,也亂作一團。

有不少禁軍已經衝進來,正四處劫掠。

看到玉尹等人,十幾個禁軍吶喊著便撲上前來。

玉尹見狀,扯下腰中大帶,把趙諶系在懷中,「老周,保護好道君,我來開路。」

他說著話,便迎著禁軍衝過去。

劈手從一名禁軍手裡奪過一口大刀,使出那庖丁八法,大刀上下翻飛,眨眼間便砍翻了四五個禁軍。東京禁軍,特別是殿前司,幾乎是烏合之眾。王宗濋本來就是個草包,甚至比不得高俅。自他出任殿前司都太尉后,殿前司武備幾近荒廢。

若欺負個普通人還成,眼見玉尹如同凶神惡煞般撲過來,這些個殿前司禁軍,也都慌了手腳。見玉尹斬殺了四五個同伴,其他禁軍頓時露出恐懼之se,齊聲吶喊,扭頭就走。

玉尹也懶得去追趕,拖刀前行。

他也殺紅了眼,這時候更不會去分辨敵友。

若真箇讓趙叔向得逞,那他一家人,便難逃一死。只有保住趙佶和趙諶,才有可能反敗為勝。福寧宮,必須要趕去福寧宮……想來那邊也得到了消息,有所準備了。

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玉尹看也不看,輪刀就砍……

「小乙哥,是我!」

伴隨著一聲嬌呼,玉尹總算清醒過來。

他定睛看去,確是燕奴,頓時鬆了一口氣。

燕奴身披一件兕皮軟甲,手持青竹槍……那槍頭上,還殘留著血跡,顯然也經過了一番拼殺。

「小乙哥,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言難盡,帝姬她們可無恙?」

「方才有禁軍闖入福寧宮,好在被王娘子發現,率人將其格殺……兩位帝姬都已經驚動,正在福寧宮中等候消息。我看那邊情況穩定,便和翠兒姐來打探消息。」

玉尹聞聽,長出一口氣。

哪知道這時候,趙諶卻突然叫喊道:「小乙,母后,還有母后……母后和十八姊尚在後苑,快救她們。」

玉尹腦袋嗡的一聲響,暗叫一聲,怎地忘了她們?

把腰間大帶解開,玉尹將趙諶遞給了燕奴,「九兒姐,保護好太子和道君,立刻回福寧宮,隨兩位帝姬殺出去。趙叔向反了,官家被害,你們去下橋苑與十三郎匯合。」

燕奴也知道發生了大事,卻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

整個人一下子懵了,從玉尹懷中結果趙諶,她也未能反應過來。

「后苑在那邊?」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從旁邊衝過來。

「小乙,咱家給你帶路。」

「張老公?」

趙諶一眼認出,這內侍便是張大年。

玉尹也沒有廢話,只看了張大年一眼,便點點頭,拖刀隨著張大年衝出了垂拱殿。

「小乙哥,小心啊!」

燕奴反應過來,沖著玉尹背影大聲喊叫。

「九兒姐,這裡便交給你們,立刻突圍,前往下橋苑。

告訴十三郎,讓他務必守住下橋苑……我救出聖人之後,便去下橋苑匯合,休要擔心。」

聲音,在垂拱殿內回蕩。

玉尹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燕奴看了一眼趙諶,又看了一眼已經快要癱倒的趙佶和氣喘吁吁的周鳳山,一咬銀牙,「老周,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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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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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最長一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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