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因著章灝一案,朝中人事多有變動,這次增開會試亦是為選拔人才到補充各個空缺的職位。
在林雲疏的舉薦下,秦方鈺謀了一個工部的差事。他做事嚴謹細緻,最適合不過。至於後續能否往上走,還要看他的造化。
四月中旬,等秦方鈺入職工部,秦家人便離開了。
為能更快熟悉工部的各項事物,秦方鈺大多數時候都住在工部的官舍,邊協助新任工部侍郎整理文書,邊了解情況。
這一日早朝結束后,皇帝召見他到崇政殿議事。
等到了殿內,才發現已有幾位朝臣在議論紛紛,談論治理水患一事。
隨著雨季到來,河道水位逐漸上漲。
去年七月,因著連日大雨,河道水位暴漲,淮安縣附近的堤岸突然崩潰。洶湧的河水,從決口處崩塌,沿途的樹木和村落瞬間就被摧毀了。
淮安縣的村民糟災后缺衣少食,只能住在自建的窩棚里,眼巴巴地等著,盼著,希望能看見賑濟災民的官船,給他們送來衣物、糧食等救命物資。
然而就是這樣的救命錢,也被貪官污吏層層剋扣,導致淮安縣餓殍遍地,民不聊生。
林雲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再度發生。
為未雨綢繆,他讓吏部剷除弊政、整頓吏治,又命新任工部尚書李景行立即制定應對各州水患的措施。
李景行提到治水都督光裕經驗豐富,與河道打了十幾年交道,卻因章灝排除異己而不得已辭官回了老家。
他請命前往光裕老家把這人請出山,再親自去視察河道情況。
林雲佑對他的做法大為讚賞,同時指派秦方鈺同行。
接到差事後,秦方鈺更忙了。
坐在家裡是沒法治水的,秦方鈺先前雖飽讀聖賢書,最為缺乏的實地考察經驗。勘察河道到治理水患,短則兩月,長則半年,他馬不停蹄開始著手準備。
另一邊,忠謙王府的林雲也得到秦方鈺要外出治水的消息,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在上個世界他亦參與過賑災和治水事宜,便趕緊派人去工部,請秦方鈺到王府,說是為他踐行,實則是傳授經驗。
忠謙王府的格局和先前晉王府差不多,他特意從謝濯那裡要了幾壇好酒,坐在水榭等人。
兩人起先還有些拘束,喝著酒吹著風,聊得越發盡興。
說起以前的遊歷見聞,林雲疏是侃侃而談,談到一些為人處世和做事的經驗,卻相當謙遜。
這讓秦方鈺大為震驚,瞬間對他刮目相看。
以前還只覺晉王是個擅弄權術和旁門左道的陰謀家,如今才知曉他一顆心如皎皎明月,心繫天下。
兩人把酒言歡,越說越投機。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向來不喜喝酒的秦方鈺也忍不住多喝幾杯。
兩人從國家大事,聊到興趣愛好,又到嫁娶之事。
想到自己一年半載回不來,秦方鈺舉杯敬酒,提前恭賀他:「殿下,方鈺提前恭喜殿下,祝百年好合。」
提到這事,林雲疏正想試探他的口風,遂一飲而盡后道:「等你回來便是大功一件,就可求娶心儀女子。不知秦老弟可有心儀之人?」
見他搖頭,說兒女私情應讓步國事,這些事容后一步再考慮。
沒想他喝了酒竟還如此藏得住心事,林雲疏又替他斟一杯,把謝濯搬出來。
「成家立業皆是大事,你可千萬別學謝濯那小子,舉棋不定的至今還沒成。」
果然,秦方鈺眼眸微動,追問他謝濯為何人舉棋不定。聽聞是為了蘇冰雁,他更是急切,又問:「謝大人對蘇二姑娘可是有意?」
見他如此關心此事,林雲疏點了點頭,還頗有些遺憾的嘆惋:「這個謝濯說錯了話,惹得蘇二姑娘不快,我看這事怕是黃了。」
說完,就開始偷瞄秦方鈺的反應,以為會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竊喜,不想不僅沒有,反而聽到他說:「既然是誤會,解開便好,蘇二姑娘心裡是有他的。」
聽他如是說,林雲疏在內心感慨,這個秦方鈺果真是個真君子。
得知秦方鈺要離京,且時日不短,後日就要啟程,蘇冰雁特意準備了一些糕點。這些日子他忙得腳不沾地,她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他。
奈何走到院子才知他今日被忠謙王請到府上做客,要晚一些才會回來,只好坐在鞦韆上等他。
月鉤初上,她突然聽見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抬眸看見一個身影走過來。看身姿就知是秦方鈺回來了,大概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搖晃。
她從鞦韆上跳下來,笑著招手。
一看到她,秦方鈺以為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臉上立刻露出淺淺的笑。
「快來!我特意做了你喜歡的桃酥。」蘇冰雁舉起食盒。
等他走近,一陣酒氣隨夜風彌散開來。
她微微皺眉,捂住鼻子將食盒打開,「怎麼喝這麼多?以前也沒見你喝酒的。」
月光朦朧,還帶著些微的醉意,秦方鈺有到石桌前時身子晃了晃,頭順勢搭在她肩膀,聲音低沉渾厚:「殿下傾囊相授,我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
他向來發乎情止乎禮,何時有個這樣逾越的舉止。
蘇冰雁只覺得耳畔一陣熱氣,渾身便不自在起來。但想他是喝了酒,也就沒把他推開,只輕輕搭把手,把他扶到美人靠坐著。
她挨著他坐下,「是不是光喝酒沒吃飯?快填一填肚子。」
說完將桃酥掰開,塞了一小塊到他嘴裡。
秦方鈺驀地抓住她的手腕,手指纖纖如嫩葇,輕咬一口桃酥,才放下。
他今日的舉止屬實有些大膽。
雖說他們二人本就感情極好,她也向來大大咧咧,兩人並不是沒有過肢體碰觸,可蘇冰雁從來沒有像此刻心跳加快。
她怔怔看著秦方鈺,淺淡的銀輝照著他的臉,唇紅齒白眼眸如星,以前從來沒有感覺他這麼好看呢?
「剩下的你自個兒拿著吃。」她把桃酥放在他手中。
秦方鈺笑了笑,拿著桃酥吃起來。
氣氛稍微緩和,蘇冰雁才道:「阿姐說陛下這是對你委以重任,你可要好好治水,造福百姓,莫辜負了聖恩。」
「嗯。」秦方鈺看著她,忍不住又笑了。
蘇冰雁也笑起來。
她抿唇笑起來時,有一個淡淡的小酒窩,特別好看。
「你要去多久?」
月色隱到白雲之中,秦方鈺的聲音低落:「不知道,或許等我回來你已經成婚了。」
蘇冰雁耳根突然一燙,兩隻手摸著臉頰,瞪了他一眼。
「亂說什麼呢?誰說我要成婚?跟誰成婚?」
「今日和殿下吃酒,他說謝大人對你有意,那天是你誤會他了。」
不知道為何,秦方鈺說這話時莫名有些悲壯。他實在是不必這樣做君子,把話傳給她聽。不如讓他們互相誤會,他倒是可以乘虛而入。可一見到蘇冰雁,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蘇冰雁低頭嘀咕:「他有意是他的事,我沒想法。」
秦方鈺的眼裡放出光芒來,徐徐靠近她,追問:「為何?」
「我想了想,侯府不適合我。」蘇冰雁抬眸,噘著嘴道:「秦二,你也知道我的性子,那些規矩簡直是要我的命。我嫁給謝大哥,是不是今後就不能爬樹摘果子,也不能爬牆看熱鬧了?」
聽到她孩子氣的話,秦方鈺沒忍住笑出聲來,「沒錯,你應該找一個能讓你爬樹爬牆的。」
蘇冰雁以為他是在揶揄,把食盒啪的蓋上,「笑我?不準吃了。以後我也不會彈琵琶給你聽了,求也沒用。」
秦方鈺摁住食盒,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半晌卻沒說一句話。
「有話快說。」
醞釀了片刻,秦方鈺溫聲細語:「我是認真的。」
見蘇冰雁滿頭霧水看著他,秦方鈺壓下滿心的忐忑,問:「蘇二,我如何?」
蘇冰雁聽懂了他的欲言又止,實在難以接受。
他們之間純粹友好,能嬉笑打鬧,亦能同處一室做各自的事,天底下都沒有哪個人能這樣懂她。可是一旦他們之間的情誼變了性質,就再也不可能回頭。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了其他心思的呢?
她不想回絕,更不願撕破了臉,就佯裝沒聽明白,莞爾一笑:「你是最好的。不是有句話嘛,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最適合你不過了。」
聰明如秦方鈺,如何聽不懂她在顧左右而言他,但他心有不甘,又故作輕鬆感慨道:「我倒是不知該找何種女子。」
蘇冰雁想了想,故意把性子說得和她相差十萬八千里,以此打消他不該有的念頭,
「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像林小妹那樣,和你一個書院求學過,這樣才心靈契合。」
「論知根知底,我和你不是更熟悉彼此?」
秦方鈺壓住心裡的燥意,實在無法再放下自尊問一句,他們之間有無可能。
他的目光彷彿要穿過衣裳和肌膚,窺探她內心深處。
蘇冰雁緊緊攥著帕子,想要搪塞過去,道:「秦二,你喝多了,都說胡話了。」
「你真是這樣想?」
他雖一副醉眼迷離的模樣,心裡卻清明得很。
蘇冰雁生怕他多想,軟聲相勸:「秦二,你性子這麼冷,對林小妹要熱情些,莫寒了她的心。」
她卻不知,這樣千方百計把他推開,是徹底寒了秦方鈺的心。
秦方鈺撩袍起身,以不容置喙的語氣要她回去:「天色不早,我要進屋歇息,明日還要上值。」
蘇冰雁被他突然冷冰冰的聲音駭了一跳,慌張中跟他一同起身,把食盒送過去,「這個。」
秦方鈺沒有接,轉身往屋裡走。
「我吃不下了,你分給吉月她們吃吧。」
隨著房門一關,蘇冰雁的心如從高空墜落。
相識這麼久,他還是第一回說拒絕的話。以前她為他做的點心,就是剛剛吃完飯,也恨不得多吃幾個。
蘇冰雁想起那一日謝濯說出那些話后,她心裡徹底冷卻,因此好些日子沒再去找他。即便他來了,她也是能躲就躲。
今日她把秦方鈺一推再推,明顯惹惱了人家,他會不會一顆心也冷了?
一股寒意從心裡蔓延到全身,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失去秦方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