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盒子里有一枚戒指。
她只有在高中的時候,幻想過這種事情的發生。重逢以後,就再沒有想過這些。即便他們的關係已經十分親密,但是其實,他們還只在一起一個多月。
她從沒想過林江嶼會求婚,在這個時候。
見她沒有反應,林江嶼笑著:「還是,你就只是想玩玩,不想對我負責?」
沈余舟:「……」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只是感覺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要拒絕我么?」
林江嶼的表情里沒有什麼情緒,生氣、難堪、不爽,……全都沒有,但是沈余舟還是從他臉上看到一些傷心。
「我沒想拒絕你,」沈余舟坐起身,認真看著林江嶼,「我只是覺得,還有點沒準備好。」
或者,也不能說沒準備好,只是有些突然和意外,她又偏偏臨場反應極差。
林江嶼把裝著戒指的盒子收起來,安慰地撫著她的頭髮:「……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沈余舟有些緊張。
「不害怕,」林江嶼語氣輕鬆地,「怎麼這麼緊張?」
「我怕我這樣做會傷害你……」沈余舟盯著林江嶼的表情變化,「再給我一些時間反應,好不好?」
「好。」重新把她抱回懷裡,林江嶼哄著她,「睡會兒,一會兒餓了,我去做飯。」
事實上,沈余舟一絲的睡意都沒有。
她不知道,很多事情,從她的視角來看,和林江嶼的視角是否一樣。
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喜歡林江嶼的原因,和高中、重逢以後的那些讓她心動難捱的日子。
可是,其實她不太知道,林江嶼為什麼會喜歡她。
在高中時,林江嶼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便是拯救和奉獻的角色。那個時候,她弱小,愛哭,毫無魅力可言,所以彼時,她便不覺得,林江嶼是有除去兄妹關係的喜歡她的。
重逢以後,林江嶼更是直接介入到她的生活中,她能感受到那些行為里難以言說的愛意,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
像已經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卻怎麼都尋不著它的根。
所以,她不敢接受這樣的求婚,卻又害怕因此失去現在的一切。
「怎麼還不睡?」林江嶼看著她睫毛亂顫,猜出她有心事。
「……我不敢說。」
「說。」林江嶼捏了捏她的臉。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呀?」沈余舟翻過身,趴在他身上,目不轉睛地看向他,「其實,我都不知道你在喜歡我什麼,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就不管不顧地和你在一起了。」
「我也不敢問,我怕我一問,你仔細一想,忽然發現,好像喜歡錯了。」
「我就是這麼矛盾又忐忑,折騰自己,又害你傷心。」
「可能是,」林江嶼看著她,「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你。」
「至於原因,比較骯髒,你確定要聽?」
沈余舟點點頭。
……再怎麼,也不會有她臟吧?
在林江嶼剛到她家的那天,她就夢到過林江嶼抱著她去盪鞦韆。這個夢,她反反覆復地夢到過,還寫到日記里,被顧純看了,還罵她思想太臟。
「高一的時候,你是不是參加過一次芭蕾舞表演,演一個……穿著白紗裙的公主?」
「……你怎麼知道?」沈余舟立刻坐起身,又被林江嶼撈進懷裡。
「你再亂動,後果自負。」
沈余舟身體一僵,立刻乖乖地:「……那我不動了,你慢慢說。」
林江嶼垂下眸子。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是被所有人厭惡的存在。
父母不相愛,彼此怨恨,面對他時,好像都從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半的影子,那種嫌惡便更加不做掩飾。成人之間要保持體面,對待孩子則完全不必。
所以,從小開始,他就像個沒家的混混一樣過活。
可能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就是和一些混混打了架,家裡願意花錢安撫了事,並且還會像早有預料一般,並不會對他有任何責備。
他就在過著一種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並且,不想做任何改變。
那天便是這樣的時刻,他幾次看到在學校門口堵人的社會青年,準備給他們的生活添一些精彩,便早早去目的地等著。
經過舞劇院時,他看見展板上母親年輕時的舊照片。
實際上,他從沒和父母拍過合照,家裡也沒有任何他們年輕時的照片。不自覺地尋著那排排的展板一路看過去,他就站在了兩條長凳之間。
都是年紀和他相仿的異性,看樣子是剛表演結束。有三五個人坐在一條長凳上,互相幫著收拾東西,看起來關係親密,而另外一條長凳,則單獨坐著一個女孩子。
儘管他懶得仔細觀察,也知道面前的場景,似乎可以叫做「孤立」。
但那個女孩子,好像並沒有因為被孤立這種事而難過。她自然地整理著鞋子,直到旁邊長凳上的一個人走到她面前。
「剛才老師誇你最後一個舞蹈動作做得標準,我們都不會,你表演一個給我們看看。」
林江嶼本來已經打算轉身走人,聽到這裡,又有些好奇。
他想知道,這個被孤立的女孩子,到底要怎麼應對這個局面。
「你真想學,就語氣尊重一些,我不是小氣的人,你態度好的話,我會教你。」
林江嶼沒意識到,自己提了提嘴角。
語氣並不強硬,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柔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硬氣的。
沒容兩個人多說,老師便走了過來,見她們之間氣氛不對,便詢問起來。然後,林江嶼聽見沈余舟一字一句地將剛才的事情複述。
又看見那個找事的人不得不在老師面前,維持形象一般,態度溫和地向女孩子請教。
他的母親在舞蹈上成就很高,所以他並不會因為誰跳了幾個舞步,就覺得驚為天人。所以,在女孩子示範的時候,他就轉身走人了。
堵到他想堵的人,完成了他的目標,臨結束時,莫名想起母親的那張照片,他走了神。
棍子打在他的眉骨上,登時流下血來,動手的人嚇得要哭,他把人解決,就準備找個公園的長椅睡覺。
彼時,正是下午,公園裡的人很多,找到一張空著的長椅是有些困難的。
他和那個女孩子,同時注意到了一把椅子。
那個時候,因為對父親母親,連帶著家中的許多親人,都有很深的厭惡,所以他並未真心交什麼朋友,對女人也沒有興趣。
他只是多看了一眼背影,那個女孩穿著芭蕾舞裙,腿上還穿著白絲襪,便懶得再多看一眼。
對方比他距離長椅更近,所以先一步坐到了上面。他走過去的時候,對方往一邊挪了挪,倒好像是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林江嶼便直接躺了上去,把那個女孩子嚇得跳出幾米遠。
他的臉上有血漬,躺下的時候,無意間弄到了她的白裙子上,格外炸眼。
他雖然不喜歡任何人,但也不是無禮的人。
道歉,賠償,這些總是要的。
等他說明主觀意願,只見那個女孩點了點頭,而後從包里拿出一盒創可貼,還有碘伏,棉簽……一小會兒的時間,就把東西全都擺在了他身邊。
「你在玩……過家家呢?」
這個行為,真是給他氣笑了。
「你受傷了,在流血。」女孩指了指他的臉,「我知道這個該怎麼弄。」
「而且,你說要賠我一條裙子,遠超過血滴上去的代價,我還你一些,可以勉強算扯平。」
語氣真的十分正經。
林江嶼人生中,第一次對一個女生有了一絲想要逗弄的想法。
他是個十足的壞蛋。
第一反應,便是扯著女孩的包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包里還有什麼?」
「那我告訴你,你能分給我半個椅子么?」
……還討價還價呢。
「成。」
「還有備用舞鞋,眼藥水,膏藥,鑰匙,手錶,手機,充電器,充電寶,和……衛生巾。」
他看著女孩一個個把東西拿出來,擺在長椅上,又在說到「衛生巾」時,停住手,塞了回去。他看到對方的耳朵,瞬間通紅。
「你這是要搬家?」
「不是,」女孩很認真地解釋,「我沒有什麼朋友,要是東西帶的不全,心裡就會有些不安。」
「沒帶,讓你爸媽來送不就得了?」
都能演公主了,總不能連父母都不管她吧?
「你不是說,把東西告訴你,你就給我半個椅子么?」女孩忽然不回答他的問題,「你比我大,要說話算話的。」
他一時無言,便把椅子讓了半邊給對方。
坐了一會兒,那個女孩又看向他:「用我幫你清理一下么?」
「那你來。」
他本來只是想逗逗對方,沒想到對方真的站起身,俯身給他清理起傷口。他就那樣盯著眼前的女孩,沒想到她也並不躲開,偶爾還不明所以地看他幾眼。
心裡是真乾淨。
而後,傷口裂開的痛感,傷口被清理的麻,傷口被創可貼覆蓋的癢。
他的血無意弄髒了她的裙子。
他忽然很想弄髒她。
沒什麼理由。
處理完畢,他看見那個女孩,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後不再理他,在長椅的另一邊坐到天黑,才起身準備回家。
可能就是出於那樣卑劣的目的,他一路跟在對方不遠不近的位置,直到把她送到了單元樓下。
往後的一段日子,他都在想方設法地得到這個女孩。那時他不覺得這是因為喜歡,只見了一面,有什麼可喜歡的。
只是出於他頑劣的本性,和做壞事的動機,他就只是想更墮落一些。
對方的作息很穩定,大部分時候,除了去學校和放學回家,基本上沒有其他安排,和其他同齡人差不多,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
她沒有父母來接。
又過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她的行程終於有了改變,變成了早起去學校,放學去醫院。
她的媽媽生病了。
一次純粹是無聊來了興緻,他跟著她走進醫院,看到她在分診台邊無助地哭泣,又在哭泣過後,去洗手間洗臉,再走進病房。
他在門口,無聊地想要抽煙的時候,聽到了她的笑聲,似乎是在逗她媽媽開心。
他無聊透頂,又實在好奇,便裝成隔壁病床的親人,走了進去,想看看她們究竟在聊什麼,能那麼開心。
結果那些被沈余舟努力扯著笑臉,逗人開心講出的笑話,聽得他心裡都很悲愴。
每天晚上,從醫院出來,她又要一路哭著回家。
他就在不遠的地方聽著,正奇怪,她怎麼能哭那麼久的時候,前面的人已經停住了腳。
「你是跟蹤狂嗎?你是不是想殺我?」
林江嶼腳步一頓。
「我媽媽得了重病,你能不能等我陪她走完這段時間,再殺我,到時候,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我不會食言的,反正……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那個時候,那些骯髒的念頭消失,他心裡莫名地,生出一絲憐惜。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他發現,他們有一樣的缺口。
相似的家庭環境,他想方設法墮落,而沈余舟,卻努力活得很乾凈純粹。
兩相比較,顯得他的過往十分幼稚難堪。
他第一次感覺,在一個人面前,有些抬不起頭來。
……
「……這麼難以想到么?」
聽到懷裡的人聲音里有些委屈,林江嶼才回過神來。
「什麼?」
沈余舟已經脫離他的懷抱,猛地坐了起來:「你走神了半個多小時,竟然忘記了我的問題。」
林江嶼:「……」
「對,喜歡你什麼,」看著沈余舟的表情,林江嶼如臨大敵,揉著太陽穴,「讓我想想。」
沈余舟:「……」
可能是因為,見到她,他第一次知道,人性有乾淨和真摯的一面。
從那開始,他有了一些想要變好的動力。
沈余舟看著林江嶼莫名其妙地又在走神,忽然感覺有些委屈,便起身穿上拖鞋,回了房間。
當晚,林江嶼敲了兩次門,都被拒絕入內,最後只能睡在沙發上,以表示自己想要認錯的態度。
沈余舟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最後只能點開周正正的微信頭像。
「有個事情,我有點難受。」
小黃人zzz:「你說,我還沒睡。」
「晚上,林江嶼拿出一個小盒子。」
小黃人zzz:「?」
小黃人zzz:「!」
小黃人zzz:「立刻同意,這有什麼難受的?難道是你不願意?」
沈余舟嘆氣:「我不是不願意,只是我當時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加上……不知道他究竟喜歡我什麼。」
小黃人zzz:「喜歡你這張臉,喜歡你善良單純,喜歡和你做……這不都可以是理由?」
沈余舟:「……不是,我直接問他了。」
小黃人zzz:「那他怎麼說?是不是說的都停不下來?」
沈余舟欲哭無淚:「沒有,他想了半個多小時,都沒想出來,最後,甚至還忘記了我的問題。」
小黃人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