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聽到「好哥哥」這三個字,沈余舟眼皮抬了抬。
關於「好哥哥」這三個字,她擁有的記憶實在太多。
當然,也全部與林江嶼有關。
她還記得,林江嶼是在顧純成為她繼母半年後到她家的。
那個時候,因為母親剛剛去世,她自己都還沒從那份悲傷中脫離,她平時溫厚勤勞的父親,已經把繼母娶進了門。
失去母親本身已經極端痛苦,痛苦加倍的是,她還同時失去了父親。
儘管顧純剛到她家時,性格溫順柔和,對她也還算可以,除了有時會給她看一些奇怪的影片和圖片,讓她感覺不太舒服以外,並沒有辱罵和毆打,偶爾還會做飯給她吃。
可是繼母終歸是繼母,沈余舟沒辦法對她如親生母親一樣,只能保持基本的禮貌。兩個人交集不多,維持著客氣疏離的關係。
本以為就這樣下去,不好不壞地堅持到高中畢業,能夠脫離這個家,一切就會好起來。可是沒過多久,顧純就告訴她,她即將有一個「哥哥」。
她以為林江嶼是顧純的孩子,林江嶼來了,他們便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只有自己是多餘的。所以,她見林江嶼第一面時,已經哭了好幾天,雙眼又紅又腫。
可是與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林江嶼和顧純沒有血緣關係,只是顧純朋友的兒子。沒有向她說明原因,沈國勇和顧純口風一致地告訴她,林江嶼要在她家寄住很長一段時間。
起初,她只是時刻觀察對方,根據對方的行為舉止,評估對方的危險性。
然後一點點確定,對方很安全,很有禮貌,很溫柔,學習也很好,才敢試探著靠近。
有時候她能感覺林江嶼想向她伸出「和平共處」的手,但是超過了她的評估範圍,沈余舟就會立刻躲起來。她的膽小和敏感導致他們之間長時間的僵持。
林江嶼徹底被她接納,是有一次,她發高燒。
那天沈國勇出差,顧純出去打牌。沈余舟從房間里昏昏沉沉地走出來,本想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水,沒想到眼前一黑,便毫無知覺地跌倒。
手裡的水杯則「叮噹」兩聲,碎了一地。
再醒來時,她在林江嶼的背上。他在背著她去醫院。
打了兩天點滴,也是林江嶼陪著。
沈余舟記得,當時護士給她扎針,她抿著嘴努力不流出眼淚時,林江嶼從口袋裡掏出兩塊糖。
在她終於忍不住,要咧開嘴時,林江嶼把糖紙剝開,把糖塞進了她的嘴裡。
是甜的。
味覺顫動的瞬間,她感覺到輸液瓶里的液體,順著眼前的管道,流進她的手臂。
不疼。
這件事以後,她終於敢主動走到林江嶼身邊。早上跟著他一起出門,晚上跟著他一塊放學。
兩個人也不說話,她就是緊緊地跟著。
……好像一個小賊。
小賊一路跟到了她生日那天。
那個下午格外的冷,路過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攤時,她側頭多看了一眼,沒注意就撞上了林江嶼的背。
本來以為對方會不滿她笨手笨腳,沒想到林江嶼只是停下腳步,掏錢給她買了一個冰糖葫蘆。
她沒說話,默默地接過,依然在他身後緊緊地跟著。和平時不一樣的是,她這次有了個糖葫蘆。
有種奇怪而詭異的默契,他們把這樣的相處模式,維持了一年多。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但是卻相互不說一句話。
那時候,她的心事快要從心尖溢出來,實在忍不住,就把這兩件事說給了周正正聽。
她還記得,周正正看著她,表情十分神往地:「舟舟,你有一個好哥哥。」
那是沈余舟第一次,發覺自己的人生,還有讓人艷羨的地方。
從回憶的思緒中抽離,沈余舟其實還沒想好該怎麼做。
褚寅確實是推她的人,也是讓她引起不必要關注的始作俑者。
只是,把他指出來,後續會發生什麼事情,沈余舟對這個環境不熟悉,也就無法判斷。
「別怕。」林江嶼盯著她:「去把他帶過來。」
和林江嶼對視了一眼,她便轉身往褚寅所在的方向走著,人群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沒等她到褚寅面前,褚寅自己先一步扛不住壓力,硬著頭皮走到了林江嶼面前。
「我給嶼哥點煙。」說完,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湊到了林江嶼面前。
看著林江嶼似乎並不想為難他的樣子,褚寅又蹲下,諂媚地給顏放倒酒:「顏哥,喝酒。」
兩件事都做完,褚寅的心也不敢放下。只能在原地,等著兩位中的某個人開口,讓他滾蛋,這事兒才算完。
顏放看了林江嶼一眼。
煙確實是讓褚寅點了,可他動都沒動。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脾氣上來容易,下去可難。
「這回,」林江嶼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怎麼沒人笑了?」
「還是,男人倒酒、點煙,沒有女人來的好笑?」
顏放有些無奈,他還從沒見過林江嶼生氣,不知道竟然這麼恐怖。再這樣下去恐怕場子都會被砸了,他只想迅速結束這場鬧劇。
想著,顏放端起面前的酒杯,利落地潑到褚寅臉上。
褚寅表情非常驚訝,但愣是一聲未坑。
「這樣也不好笑?」
見現場鴉雀無聲,顏放友情提示。
人群中有一個人懂事地先發出了一聲努力的大笑,隨後便是比先前笑沈余舟更譏諷的聲音陣陣響起。
「記住了,以後誰在我的場子欺負女人,就是這個下場。」
顏放說完,才瞥了褚寅一眼:「滾。」
「好的,嶼哥、顏哥,那我滾了。」說完,便捲成一團,準備朝大門的方向滾去。
「等一下。」林江嶼喊住他。
「現在,知道怎麼做一個好哥哥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