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懷疑
御書房內,陸鶴川正襟危坐在金紋龍椅上,垂眸聽著六部尚書挨個回稟近日的要事。本是慣例而已,可門外的安公公卻急得滿頭是汗,時不時地朝裡面張望著。
半個時辰過去,見裡頭依然沒有離去的跡象,安公公終於按捺不住,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低聲道:
「奴才該死,本不應打擾皇上議政,只是奴才有要事相告,還望皇上明察!」
陸鶴川神色微變,六位尚書識相地跪安,不一會兒便只留下安公公。
「皇上,剛才跟在恆王身邊的眼線送來密保,說是把人跟丟了。」安公公小心翼翼道。
「好端端的怎會跟丟了呢?」陸鶴川呷了一口茶,不解道。
「恆王殿下本是約了幾人去天香閣聽曲,可是咱們的人一路跟著,在天香閣卻發現那人根本不是恆王,而是他身邊的一個隨從。」安公公焦急道:
「奴才方才已經讓人去找了,可是只有人見他在西街出現過,具體的位置實在是不得而知了。」
「他拉攏權貴結為朋黨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之前一直明目張胆,只不過是朕縱著罷了。」陸鶴川將茶盞輕輕放下,思忖道:
「有什麼人住在西街,值得他這般費心思嗎?」
「奴才剛才翻了京城的方點陣圖,住在西街的官員中,官階最高的應是正四品的蘇大人。」安公公將一張圖紙送到陸鶴川的面前,道:
「不過還有其他官員住著,奴才也拿不準究竟是哪一位。」
「又是蘇家?」陸鶴川的唇角冷漠地揚起,嘲諷道:「太后對蘇南嫣出手,他就忙不迭收了蘇陽平,還真是母子一心啊。」
「皇上說的可是前幾日的秀女?」安公公這才想起來,順口感嘆道:
「真是捉摸不透他們的心思。聽聞蘇二小姐有幾分像玉妃娘娘,可再像也不可能是玉妃娘娘本人吶,何必如此看重呢?」
聞言,向來漠然的陸鶴川動作一頓,直直地盯著安公公不發話,一個荒謬的念頭在腦海中騰起。
蘇南嫣並非玉煙,日後進宮最多成為寵妃,太后何必如此緊張,以至於讓陸鶴風都出動呢?
除非......
陸鶴川不敢再想下去,深深呼出一口氣,有些焦躁道:「你立刻派人去探查蘇南嫣的底細,特別注意她究竟是不是蘇家的庶女,有了消息立刻回稟。」
「奴才明白。」安公公雖不知陸鶴川為何反應如此之大,不過還是利落地領命離去了。
陸鶴川獨自坐在寬敞的御書房內,卻再也看不進去任何一本摺子,無限的心慌和猜測幾乎將他吞噬。
他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可是他的理智不允許他相信這種瘋狂又荒謬的念頭。
無人知曉,他有多希望這是真的,又害怕是真的。
*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壽安堂內,一樹梨花含著花骨朵兒探出牆外,別是一番清新雅緻的好風景。
可是聽了蘇陽平的話后,無人有心情欣賞春色,壽安堂內死氣沉沉。
老太太坐在正中央,眉頭緊鎖,布滿皺紋的手不住地摩挲著拐杖,動作越來越快,似是在緩解著心中的焦躁。大夫人心下一陣幸災樂禍,怨懟道:
「老爺您看,我當初就說過那個野種靠不住,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反咬咱們一口,怎麼比得上南儀聽話乖巧?您還非要送她進宮......」
「依你之言,今日之事錯在我了?」蘇陽平憤憤不平地瞪了大夫人一眼,道:「我也是為了咱們蘇家的將來,你就是婦人之見。」
大夫人面色漲紅,剛想再辯駁幾句,卻聽見老太太猛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只好連忙住了嘴,低眉順眼地坐在一旁。
「還嫌不夠亂嗎?都給我消停點!」
老太太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怒氣,連蘇陽平聽了也縮了縮脖子,訕訕道:
「母親大人息怒,犯不著為了一顆廢棄的棋子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你說的倒是輕巧,背後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呢!」老太太渾濁的雙眸中遍布著精密的思量,她輕咳一聲道:
「聽恆王話里的意思,是要讓我們認下蘇南嫣並且好好處置了,那便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透露蘇南嫣是義女。」
「可是她畢竟那麼多人知道她,這可如何是好?」蘇陽平搖頭道。
「之前不是還有一個過世的外室嗎?」老太太沉穩地順了口氣,道:「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她是那個外室生的,如今認祖歸宗了。」
「還是母親思慮周全,兒子明白了。」蘇陽平心下鬆了不少,應聲道。
「有一位齊嬤嬤自小便與我相識,雖然後來犯了錯,淪為掖庭雜役,可終究是在宮裡熬了一輩子,也能幫襯一二。」老太太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悠悠道:
「宮裡的事情咱們鞭長莫及,唯獨只有南儀那丫頭可以試一試了。」
話音剛落,大夫人心中涼意頓生,知道老太太這是把蘇南儀當刀子使,猶猶豫豫道:
「可是南儀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也沒有什麼心思,讓她做這樣冒險的事情......」
「怎麼?你捨不得?」老太太嚴苛的目光在大夫人身上掃過,容不得一絲反抗,道:
「這都是為了蘇家,這次若是做好了,就能得到恆王的青眼,日後少不了她的好處,你這個做娘親的眼光要遠一些。」
「謹遵母親教誨。」大夫人只能唯唯諾諾地點頭。
儲秀宮每隔一日才去統一取信,恰逢今日期限已到,管事嬤嬤又善解人意地特許了半日假休整,眾人皆是喜不自勝,在門口踮起腳尖望著。
蘇南嫣一個人站在人群後面默默看著,純澈的眸中倒映著他人的歡聲笑語,心裡是說不上來的落寞。
她自知身份低微,蘇家人留她性命已是萬幸,更不敢奢望一絲溫存。
可是看見她們笑鬧著說起家中事的時候,她總覺得特別熟悉,像是自己也曾經擁有過一般。
那種溫暖的感覺,像是三月春光輕柔拂過臉龐,莫名有一種安全和踏實。可當她想再往久遠的地方思索的時候,又是一陣難以抵禦的頭疼席捲而來,只能皺著小臉捂住額頭,靠在一旁的石柱上。
周嬤嬤大抵是看出些什麼了,體貼地走到她身邊,扶著她道:「身子可有不適之處嗎?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多謝嬤嬤關心,興許是陽光晃眼,我有些眼花罷了。」蘇南嫣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寬慰。
周嬤嬤看了看其樂融融的別家秀女,又將目光挪到孤零零的蘇南嫣身上,知道她心裡定是不好受的,於是笑著道:
「蘇二小姐若是得空,就和老奴一同將這些新到的料子分給各位小姐吧,也好打發一些時間。」
「嬤嬤有心了。」蘇南嫣感激地望了周嬤嬤一眼,抱起一堆料子就朝著廂房走去,也暫時避開了煩心的人群。
不久后,蘇南嫣捏緊手中最後一塊料子,猶豫地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蘇南儀的房門。
只聽得屋內慵懶地喊了一聲「進來」,蘭心便將門打開,規矩地迎她進去。
此時,蘇南儀正出神地看著手中的信,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間抬起頭,深深地望著蘇南嫣不說話。
「姐姐,這是新到的料子,周嬤嬤讓我送來。」蘇南嫣被她盯得渾身發毛,怯生生道:「其他小姐都已經有了,這是姐姐的。」
蘇南儀瞥了一眼桌上花色普通的布料,嫌棄地輕哼一聲,揚起頭道:
「你倒好,得了好東西先拿去巴結別人,用這樣的下等貨來敷衍我,難不成是想公報私仇嗎?」
「姐姐誤會了,這批料子本就都是這樣的花色,與其他的並無二致啊。」蘇南嫣不知又是哪裡衝撞到蘇南儀了,委屈地低著頭解釋,眉尖都蹙了起來。
「是嗎?」蘇南儀顯然不信,不依不饒地追問著,但是忽然間像是想到這麼似的,森然笑了一聲,變了語氣道:
「罷了,懶得和你計較,反正不聽話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且去吧。」
「是......」
蘇南嫣一頭霧水地回望了一眼蘇南儀,心下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撇了撇嘴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