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蹊徑
待到眾人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阻攔了,只聽得「碰」的一聲,思彤毅然決然地撞在了樑柱上,鮮血順著柱子一路流淌在地上,蜿蜒地向外延展著,血腥氣霎時間在屋內彌散。
所有人都驚叫出聲,陸鶴川眼疾手快地用手掌捂住蘇南嫣的眼睛,抱著她轉過身,輕聲在耳邊安慰道:
「阿煙別怕,一點小事罷了,一會兒就好......」
蘇南嫣畢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縮在陸鶴川的懷中瑟瑟發抖,輕輕點了點頭。
「還不快點清理乾淨?」陸鶴川不悅地皺起眉頭,冷冷地掃了安公公一眼。
「是是是,奴才現在就吩咐他們去辦,驚著陛下和娘娘了......」安公公也才剛剛看清楚眼前的事兒,唯唯諾諾地關上房門。
喧鬧和嘈雜的聲音被阻攔在外,陸鶴川這才慢慢地放下手掌,摟著蘇南嫣坐在床邊,用手帕細心地拭去她額角的冷汗,柔聲道:
「方才的事情朕來處置,阿煙就不要煩心了,你身子才剛剛好些,要多保重才是。」
「可是......」蘇南嫣驚魂未定地望著窗外形形色色的身影,默默拉住陸鶴川的衣袖,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小聲道:
「臣妾實在是害怕,思彤寧可捨棄性命都要效忠的人究竟是誰?往後的日子又要謹小慎微地提防著了。」
「還能是誰?」陸鶴川的笑聲中沒有一絲溫度,反倒是帶著凌厲的鋒芒,道:
「處置完楚落雲后,這宮裡剩下的人屈指可數,能把事情做到這程度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蘇南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陸鶴川所指之人,愈發害怕地咬緊了牙關。
如今太后一心扶持恆王,自然是不希望陸鶴川有任何子嗣的,加之陸鶴川只召幸她一個人,肯定是千防萬防。
思及此,蘇南嫣的臉色又慘白了幾分,抱著陸鶴川的胳膊擔憂道:
「可是現在死無對證,應該怎麼辦才好?日後臣妾都不敢用這兒的下人了......」
「有些事情,並不需要對證。」陸鶴川挑了挑眉,輕輕拍著蘇南嫣的後背安撫著,眸中是風起雲湧的殺伐之氣:
「阿煙放心在這兒待著就好,其他的事情朕會處理,不會讓阿煙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蘇南嫣有些不解地看著陸鶴川,生怕他因為這事而徹底和太后翻臉,卻見他破有深意地笑了一聲,湊在她耳畔輕聲道:
「並非朕不想告訴阿煙,只是擔心阿煙聽了會睡不著罷了。不過阿煙若是想知道,朕也可以細細說來......」
「皇上快別說了!」蘇南嫣趕忙捂住陸鶴川的嘴,驚懼地低下頭,悶悶道:
「本來今夜就不安穩,皇上這是要讓臣妾夜不能寐了。」
「怎會呢?有朕在這兒,阿煙不必多想些什麼,好好睡著就是了。」陸鶴川這才藏起剛才的狠厲,眉眼間染上幾分溫情,將蘇南嫣緊緊抱在懷中睡下了。
*
第二天一早,慈寧宮中還是一派寂靜,卻又似暗流涌動。
太后正悠閑地從寢殿走出來,剛剛坐定端起茶盞,就看見丹秋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進來,險些一個踉蹌被門檻絆倒,跪在太後面前道:
「太後娘娘,昨晚皇上發現思彤做的那些事兒了......」
「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太后連手上的動作都沒頓住,輕輕吹了吹浮沫,問道:
「她說出來了?」
「這倒沒有,聽說思彤直接撞死在忘憂宮了......」
「那便好,哀家量她也沒這個膽子。」太后早就料到一般呷了一口茶,幽幽道:
「她的幾個妹妹和父兄都在哀家手裡,她這一死換他們一生榮華富貴,倒也是值當的。你去好好安排一下,不要落人話柄了。」
「可是今早奴婢得了消息,咱們安插在忘憂宮的人一夜之間被清了個乾淨,連一個傳信的人都沒了......」丹秋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弱到幾乎聽不見。
「怎麼可能?」太后愣了一瞬,抬起眼帘掃了丹秋一眼,厲聲道:
「皇上既然沒有證據,哪來的理由對哀家的人動手?真是反了!」
正說著,宋清予也滿面愁容地走了進來,先是規矩地行了一禮,又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嘆息道:
「興許這回是真的觸碰了皇上的逆鱗,之前玉煙小產的時候皇上就已經悔恨不已,又同太後娘娘翻了臉,現在是真的不管不顧了......」
「這是擺明了不給哀家半點臉面!」太后氣得喘氣都不太順暢,沙啞又撕裂地咳嗽了好幾聲才平息下來。
「何止如此呀?臣妾今日來的路上,看見養心殿的門虛掩著,就斗膽往裡面瞧了一眼,看見好幾個眼熟的正在被盤查,只怕還有一場風浪呢......」
「皇帝越來越不把哀家放在眼裡了,這是想讓天下人看哀家的笑話嗎?」太后終於有些坐不住了,但還是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盡量穩住心神道:
「其他的也就罷了,蘇南嫣那兒一定要盯著。她是皇帝的心頭肉,若是真的再得子嗣,哀家也不便下手。」
「但是現在忘憂宮都是皇上親自安排的人,奴婢今天去打聽的時候,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被趕回來了。」丹秋無奈又委屈道。
「這可如何是好......」太后這下是徹底著急了,口乾舌燥著卻喝不下一口茶,只能擰緊了眉心凝視著裊裊熏香。
良久,宋清予仔細打量著太后的神色,見她冷靜些了才緩緩站出來,試探著道:
「稟太后,臣妾倒是有一個想法,只是較為繁瑣,不知當說不當說。」
太后淺淺抬了抬手示意她說下去,宋清予這才清了清嗓子,道:
「太后擔憂蘇南嫣會有子嗣,可這也要她自個兒願意有才能有呀,若是她自己都不願意,那這些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是想勸哀家快點讓她想起以前的事兒?」太后斜眼瞧著宋清予,冷笑道:
「哪那麼容易?現在沒人敢提起從前半個字,縱使說了,她也未必會信,皇上知道了更是要對付哀家......」
「咱們確實束手束腳,可若是有一個認識玉煙又對她牽腸掛肚的故人見了她,說不準就會一時失言,到時候玉煙就能想起些什麼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溫玉衡?」太后遲疑了片刻后問道。
「太後娘娘明鑒,臣妾說的正是此人。」宋清予嘴角浮上一抹運籌帷幄的笑容,親自給太後續上茶水,恭敬道:
「溫玉衡當初被流放邊疆,一直以為玉煙已經離世了。若是有一天讓他重返京城,看見自己的親妹妹過著這樣受人蒙蔽的日子,想必會比誰都難受吧?」
「到時候他定會忍受不住透露些什麼,玉煙若是因此想起來了,可和咱們沒有半點關係。」太后完全明白了宋清予的用意,笑著接上她的話。
「臣妾正是此意。」宋清予在太後身旁陪著笑,道:
「不過一定要暗中安排溫玉衡回京,不能讓皇上察覺半分,否則只怕是功虧一簣了。」
「那是自然,哀家現在就召恆王進宮說明此事。」太后心情鬆快了不少,瞥了一眼宋清予道:
「你的主意若是行得通,哀家自會賞你。」
「臣妾叩謝太後娘娘。」宋清予驚喜地跪下謝恩,起身離開了慈寧宮。
彼時,陸鶴川正在御書房內看著奏摺,劍鋒一般的眉頭已經緊鎖了快一個時辰。
蘇南嫣在一旁看不過去,踱步至陸鶴川的身後,一邊紓解他的眉心一邊環住他,柔聲道:
「皇上究竟因為何事苦惱了這麼久?臣妾雖然不懂朝政,但還是想為皇上分憂。」
「當然是和阿煙相關的事兒。」陸鶴川的唇角揚起一絲笑,趁蘇南嫣不注意將她抱坐在雙腿之上,一同看著面前的奏摺。
蘇南嫣險些驚呼出聲,趕忙捂住嘴打量著四周,雙頰微微泛紅,嗔怪地看了陸鶴川一眼,可在看清楚奏摺上的內容后,笑意就一點一點消退了。
「有人上奏彈劾蘇陽平,而且還是一條重罪。」陸鶴川簡要地概括著,收緊手臂道:
「雖說證據確鑿,可那畢竟是你的家人,朕不得不鄭重。」
蘇南嫣一聽到「家人」二字就沉了臉色,掙脫開陸鶴川的懷抱,冷漠道:
「臣妾只是蘇家人在門口撿來的女兒,就算為了入宮上族譜,臣妾心中卻從無這樣的家人。皇上不必顧念臣妾,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話雖如此,可並非所有人都知情,朕怕外面的流言蜚語會傷著你。」陸鶴川擔憂地望著蘇南嫣,替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
「臣妾何時怕過流言?況且臣妾自從進了蘇家,就是活在指指點點中的。」蘇南嫣拉著陸鶴川的手,目光灼灼道:
「臣妾此生都沒有親人,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也只有皇上,蘇家的人......和臣妾沒有半分關係,皇上千萬不要心慈手軟。」
「那朕就幫阿煙新賬舊賬一起算吧。」陸鶴川把玩著蘇南嫣柔弱無骨的手,眸中的算計又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