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有意思了
夜幕下,車轅處亮著兩盞燈籠的馬車,緩緩從徐家駛出白虎坊來到了朱雀大街上。
車廂里的元宏與高照容,隨著馬車的移動,有節奏的晃動著上身。
元宏的表情並沒有像剛出徐府時那般談笑自若,此刻像是帶著一點點的心事兒。
高照容偶爾掀起車簾,饒有興緻的看看燈火下櫛次鱗比的商鋪。
隨著元宏帶著心事的嘆了口氣,善解人意的高照容便緩緩放下車簾,看著對面的元宏問道:「皇上可是有心事兒?要是皇上覺得這件事情……。」
「不必,既然答應了徐長亭,朕便不會食言。」元宏淡淡說道,隨即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高照容,不由的想起了跟在身後的宣王元恪的馬車,而後道:「今日竟然讓朕有些羨慕徐仲禮啊,兩女一子,每一個都是那麼的懂事兒,徐仲禮真是好福氣啊。」
看著搖頭感慨的元宏,高照容神色平靜,而後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皇上為何不讓徐長亭尋求他父親的幫助呢?既然皇上想借徐長亭之手……那若是有在官場上浸Yin多年的徐仲禮在旁相助……。」
「並非是朕不願,是徐長亭不願意。還記得那小子跟朕說起附加條件時的情形嗎?」元宏笑問道。
高照容回想了下,不覺得哪裡有什麼奇怪之處,隨即便搖了搖頭。
元宏隨即便緩緩開口解釋道:「這就是那小子跟朕的心照不宣了,當他問朕應該還有附加條件后,目光就開始看向了徐仲禮夫婦,還有他的兩個姐姐,這明擺著是在告訴朕,他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連累到家人。所以啊……朕是真羨慕徐仲禮啊,能有這麼一個時刻為他們著想的孝順兒子。」
高照容蹙眉,疑惑道:「皇上的意思是……徐長亭真的打算憑藉一己之力來抑佛?他……他一個人能行嗎?」
「不還有王相和跟薛無恙相助?」元宏淡淡道:「不過朕以為,既然他一直都反佛家,那麼他心裡怕是早已經有了對策了。」
「妾身明白了。」高照容忽然開口如此說道,在元宏有些疑惑的看著她時,高照容輕聲解釋道:「這徐長亭太聰明了,他是怕崇佛的……那些人報復,所以才把自己的家人擇了出去,讓自己一個人來面對反佛家時可能面對的危險。但話說回來,這小奸商的性情太跳脫了,若是皇上真是打心裡欣賞,想要日後加以重用,怕是還需要好好雕琢、敲打才能成器。」
高照容在說話時頓了下,本來她想要很清楚的直接點名,徐長亭是怕給永寧寺、瑤光寺重塑佛像金身的太後跟皇后報復,但瞬間她又想到了自己跟太后、皇后之間的不睦,於是緊忙改口為崇佛的那些人。
所以嘴上雖是如此說,但高照容在弄清楚了接下來徐長亭在反佛家的過程中,可能會跟太后、皇后等人站在對立面時,感情上則是又不由的對徐長亭親近了幾分。
畢竟,敵人的敵人……不就是自己的朋友?
何況自己又是如此欣賞那個小奸商,而且往後可能還會因為他大姐嫁給元恪后,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變的更加的親密。
在高照容心裡飛快的尋思其中的利害關係時,耳邊則是元宏的聲音:「此事兒不急,敲打雕琢也要看他是不是那塊材料。何況……依朕對徐長亭的了解,這小奸商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動作的。」
「既然他已經答應了皇上,那麼就應該在最短的時間做出一些什麼讓您看見不是嗎?怎麼還要按兵不動一些時日呢?」高照容有些不懂。
畢竟,剛剛在尋思清楚了徐長亭與太后、皇后以及她這個貴妃之間的利害關係后,高照容都已經在心裡暗暗決定,從即日起自己一定要留意這件事,在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暗中幫幫徐長亭。
不管怎麼說,到時候看似幫徐長亭,其實也是幫自己不是嗎?
元宏嘴角含笑,淡淡道:「你還是小看徐長亭了,正所謂謀定而後動。徐長亭首先要做的……呵呵,怕是要先安內后攘外。這小奸商的城府很深啊,接下來,朕猜測,這段時間他一定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直到他的家人漸漸不再替他感到擔憂、穩住家人不安的情緒后,他才會有所動作。不過……就是連朕也猜不到,他會怎麼對付這善男信女眾多、且還有太后、皇后支持的瑤光寺、永寧寺。但不管如何,朕都有些期待他接下來的動作了。」
說道最後,明顯能夠感覺到元宏情緒上的期待跟興奮。
不過跟元宏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神情越發顯得凝重的高照容。
很認真的抬頭看了看輕鬆的元宏,高照容喃喃道:「聽皇上如此一說,妾身忽然覺得,樂陵侯高琨之子、禮部尚書之子遇襲一事兒,怕是跟徐長亭脫不了干係吧?」
面對高照容的疑惑,元宏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便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讓對面的高照容是一臉莫名其妙。
而後在進宮後走下馬車時,當著高照容的面,元宏對王相和淡淡說道:「樂陵侯、禮部尚書之子遇襲一事兒,憲章司不必再查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皇上,那刑部那邊……。」王相和偷看了一眼旁邊的高照容問道。
「那邊查不出什麼來的,就算是給平日里閑的無聊的刑部找點兒事做吧。」元宏大手一揮道,隨即就邁步就往勤政殿走去,此時的步伐,好像都要比往常顯得輕快了很多。
高照容蹙眉,愣了一下后,最終還是緊忙跟上元宏的步伐,至於為何皇上不讓憲章司查高亮、陸希道遇襲一事兒了,她其實……還是一頭霧水。
對回到勤政殿的元宏來說,相比較於徐長亭的聰明才智來,如今更讓他感興趣的其實是徐長亭對家人的保護跟在意程度,完完全全的超出了他的預料。
原本在徐長亭提出反對后,元宏只是隨口說出一個難題,從而好讓徐長亭知難而退。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徐長亭在一番權衡之後,竟然是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他不理解徐長亭為何敢答應,但他更感興趣,是什麼力量讓徐長亭有勇氣願意知難而上!
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皇家風光的娶他大姐,只想徐家風光的嫁女這麼簡單嗎?或者說……真的只是因為他大姐、二姐從小到大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才讓徐長亭選擇以身犯險嗎?
元宏有些猜不透,但他真的很欣賞徐長亭為了家人,甘願一人赴險的勇氣,只是如此一來,元宏還得再琢磨琢磨,往後自己手裡還有什麼籌碼,能夠跟徐長亭這個小奸商做交易。
畢竟,他在對為天地立心四句話感興趣的同時,對那連影子還沒有的半龍書院也很感興趣。
甚至有時候他會去回想在半龍村跟徐長亭交談時,徐長亭隻言片語裡面透露出來的,對於半龍書院的期待跟理想,讓他隱約覺得,這小子走的這條路,好像真的可能是一條打破門閥世家壟斷官場仕途之路的最佳辦法!
只是如今元宏自己也想不通,徐長亭會打算如何具體實施,也不知道徐長亭到底會不會以半龍書院為器,讓他看到打破傳統的希望。
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一次反佛家這件事情,徐長亭肯定在心裡已經把他記恨上了,所以一旦半龍書院要是給了他打破傳統官場仕途的希望的話,那麼這小子……還不得佔據著主動狠狠的坑自己一次?以此來報自己這一次坑他的仇?
思來想去的元宏,一時之間覺得好像往後的日子越發有意思了,尤其是跟這個極為聰明的小奸商勾心鬥角,好像喚醒了他內心深處潛藏多年的理想跟志向,就連如今顯得枯燥沉悶,總是讓自己煩躁、生出無名火的朝政諸事,也好像不是那麼讓他感到壓力重重了。
當然,元宏之所以會覺得有意思,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徐長亭雖然也會怕他這個皇帝,但在占理的時候,這小奸商可是強硬的很啊。
就像今日之事兒,若是換做其他臣子的家人的話,哪裡會有這麼多事兒?還不是自己怎麼說怎麼算?誰敢當著自己的面反對?還敢跟皇家提要求,一定要皇家風光娶進門呢?
高照容帶著自己守候在勤政殿前的宮女回自己的慈元殿,一路上都在想,為何皇上突然不讓憲章司查高亮遇襲一事兒了?為何還說刑部不會查出什麼來呢?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自己問皇上,但皇上卻是笑而不語,顯得神神秘秘的,就好像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一般。
難不成真是徐長亭?慈元殿門口,高照容的腳步停了下來:怎麼可能?雖然他們之間當日在天王湖發生過過節,但有元恪夾在中間,想必他們不會再把事情鬧大吧?
何況就算是徐長亭……他難道不知道高亮是自己的外甥嗎?不知道自己跟樂陵侯的關係嗎?誰給他的膽子,讓他敢毆打高亮?
所以不可能是徐長亭吧?當日自己懷疑過他,看望了高亮后,還專門去了一趟徐家,那天晚上徐長亭可是犯病了,所以……不可能是徐長亭。
那麼會是誰呢?
慈元殿里,果不其然坐著樂陵侯高琨,見到高照容心事重重的進來后,急忙起身到跟前,剛一張嘴還沒有說話,就聽高照容說道:「這件事情不必再查了,以後還是好好管教下高亮吧,別讓他老在外面胡作非為,家裡養的那些青樓女子,該賣的也都賣了吧。好好的一個家,被他弄的烏煙瘴氣,成何體統。」
「妹妹……這……難道你就忍心看著高亮被人痛打一頓,還能夠逍遙法外嗎?如此豈不是讓人家更加猖狂?誰知道咱們一旦不追究的話,是不是還會下次……。」高琨一臉可憐相說道。
高照容有些心煩意亂的深吸一口氣,高聳的胸脯跟著風情萬種,強忍著心頭的不悅道:「你若是有空,還是先想想怎麼對付那些坊間傳言吧,至於襲擊高亮這事兒……皇上剛剛已經下令不讓憲章司繼續追查下去了,至於刑部那邊,皇上的意思是就算是繼續查,也很難查到什麼的。你還不明白嗎?」
「可……。」高琨一臉為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最後只好嘆口氣,而後便往殿外走去。
身後響起高照容的聲音:「宣王跟徐家的親事……算是定下來了,皇上今日親自去的徐府,估計明日一早,皇上去徐府的事情就會傳開了。眼下當以宣王的婚事為重,你們這些時日就不要再惹事生非了,到時候免得說我不近人情。」
高琨的腳步頓了下,而後轉過身,有些不情願的道:「那就給妹妹還有宣王道喜了,身為宣王舅舅的我,到時候一定會備份厚禮的。」
說完后,高琨便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的高照容張了張嘴,最後變成了無聲的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