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謀划
\"他還挺記仇。\"
三日後,終於從昏迷狀態中醒來的周清衍靠在榻上,一條包著紗布的小腿搭在楚恆的腿上,臉色蒼白冷笑地說。
阿薔垂眸站著,旁邊有個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
楚恆顯然對周清衍的傷勢心疼不已,膝蓋上搭著一條腿也毫無怨言,深邃的眼眸觸及周清衍傷口的瞬間移開。
男人的手無意識地碰了碰紗布。周清衍果不其然輕縮,小聲道:「疼,你輕點。」
前來彙報的阿薔無語凝噎,之前拔箭的時候沒見您老人家喊一句疼,這會兒倒是撒起嬌來了。
楚恆「唔」的一聲把手鬆開了。
周清衍這才又看向阿薔:「鷹隼帶你們去了哪兒?」
此言一出阿薔和黑袍人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阿薔目光狠厲:「那廝根本不知道什麼密室,只是想找機會逃跑。」
周清衍聞言挑高了眉:「人跑了?」
阿薔搖頭:「沒有,抓回來后給副閣主送去了。」
周清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眼睛微微眯起宛如一隻高傲的小貓。楚恆盯著這隻小貓的臉看了半晌。
臉色很差還瘦了不少,好在精神頭不錯。
楚恆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紗布,問:「你與四皇子有仇?」
「這天下誰人與我沒仇?」周清衍挑高眉峰,唇邊綻出一絲笑意但這笑意顯然沒滲透到眼潭深處。
阿薔微微低下頭,無影閣閣主兼原國獨一無二的國師,掌握著大大小小官員的命脈,天下誰人不是恨他入骨。
楚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眼神微深。
周清衍無辜地聳聳肩:「去年四皇子得了個美姬,那美姬的父親是太常卿王負義。」
楚恆頓時瞭然。正四品的太常卿主掌宮廷禮儀音樂,去年的八月中秋夜宴有刺客混入了夜宴上意圖刺殺皇帝,雖然最後有驚無險,但是王負義卻被革職發配邊疆。
據傳,消息傳到四皇子府上時已經為時已晚,四皇子的侍妾王氏悲傷過度險些一命嗚呼,四皇子看著美人一時間精蟲上腦竟然跑去皇帝面前替王負義求情。
結果可想而知,四皇子被禁足半年從此失了帝心。
楚恆疑惑不解:「這與你有何關?」
周清衍眨眨眼:「刺客是我安排的。」
楚恆:「······」看周清衍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樣儼然沒把這件事放在眼裡,四皇子想查自然也能查到。
周清衍看著楚恆不知該如何接話的臉色哈哈大笑,轉而稍稍一偏頭:「世人皆知國師做事一向隨心所欲的。」
殊不知,國師做事從來不隨心所欲,所有的命令全部來自於皇帝。君要誰死,無影閣就要誰死。
楚恆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捏住周清衍的下顎,後者豪放的大笑戛然而止,楚恆語含深意:「難怪皇帝不願你辭官。」
周清衍心下一跳,但是下一瞬就恢復成玩世不恭的少爺模樣,抓住楚恆的手腕臉湊上去。
男人蒼白的俊顏慢慢湊近楚恆的手,鼻尖觸及楚恆的指尖輕輕嗅了嗅,周清衍眉眼突然綻開,宛如嬌花初照:「子淵你好香······」
濕熱的鼻息噴在楚恆的指腹,男人止不住地紅了耳垂一把抽出了手。誰曾想周清衍沒有鬆手,楚恆一發力把他帶得向前撲倒。
楚恆眼看著他要摔,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地將他接住,皺眉低頭剛想問上一句「可有事」周清衍這個混蛋玩意兒手已經滑溜地鑽進了他的里衫。
楚恆頓時僵在原地,往旁邊一掃,阿薔和黑袍人已經識趣地低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周清衍!」楚恆惱羞成怒,卻不敢下力氣把人推開---這混蛋玩意兒身上還帶著傷。
周清衍頭緊貼著楚恆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子淵,你身上真的好香,是帶了香囊嗎?」
楚恆額頭上青筋直冒:「你給我出來!」
周清衍一聽就知道楚恆真的要生氣了,連忙見好就收坐正身子整整衣衫,眼看著楚恆鬆了口氣慢悠悠地補上一句:「應該是皂角的氣味。」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楚恆臉突兀地漲紅,重重地咳了一聲:「此事,你打算如何?」
就算周清衍不追究他也不會輕易放過燕昀。
一說回正事,周清衍變回了那個冷靜睿智的國師:「阿薔你先把鷹隼背後的組織找出來,掘地三尺也得挖。」
阿薔連忙稱是。
「至於燕昀······」周清衍聲音輕且慢,「不過是個小卒子,他既然那麼喜歡那個王氏,便讓他和王氏舉案齊眉好了。」
不到半日,國師在家養病期間遭遇刺殺的事情傳遍了整個京城,皇帝震怒下令徹查此事,同時讓錦衣衛指揮使魯藝派遣錦衣衛保護周清衍。
魯藝手底下的侍衛長叫魏成雲,身量高而瘦,一張長臉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指揮使派他來,他便來了,縱使知道周清衍素來和錦衣衛不和。
「臣魏成雲見過國師。」魯藝規規矩矩地行禮,聲音氣沉如鍾,驚走了周清衍晌午時分的睡意。
周清衍向下睥睨魏成雲,後者明顯感受到來自上位並不善意的視線抬頭不卑不亢與他對視。
周清衍突然勾起漂亮的唇,經歷了這三日的修養周清衍魅惑的模樣又回來了些許,唇一勾,眉微挑能讓人魂牽夢縈飄飄然。
周清衍慢條斯理地道:「不必多禮,魯指揮既讓你過來,以後你守著周府外圍便是。」
魏成雲對著話里的疏遠之意渾然不在意:「是。」語罷退下,不過半個時辰后他帶來的人馬紛紛手持利兵人高馬大地站在周府外面最顯眼的地方,過往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楚恆見狀道:「倒是個聰明人。」引來周清衍欣然一笑。
楚恆斜眼瞥他:「笑甚?好好吃飯。」目光隨即落到周清衍悄悄往地上丟肉的動作上。
丟到地上的肉自然不會被浪費,因為這桌子底下還藏著一隻灰狼崽子。三日前那隻灰狼崽子被周清衍情急之下丟下了二樓。
丟下二樓尚且有一絲生機,在樓上被鋪天蓋地的箭矢一刺身體都得成個篩子。
這隻灰狼崽子也是命大,摔在土中保住一命,府醫又給上腿擦了葯雖然還沒好,但已經沒有性命之憂。
這會正垂涎著周清衍筷子上夾的牛肉。
被發現了。周清衍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肉丟給灰狼,隨即幽幽地嘆了口氣:「唉。」
楚恆不語。
周清衍又用那雙帶著潤光亮晶晶的眸子望他:「子淵······」
「吃飯。」楚恆別開眼不與他對視,為他添上小半碗燕窩。
周清衍臉上不顯,眼眸中卻蘊含了一絲不適。他的腿傷雖然重但是只是外傷,更嚴重的在於當日他翻出了銀月催動內息,到了今日肺葉依舊是呼吸都疼,甚至止不住的反胃。
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以往有阿薔等人看顧時他勉強吃點,若是無人看顧能一睡一天一夜,最多勉強撐起來喝些溫水。
周清衍不願楚恆擔心,只得道:「那你喂我。」
楚恆沒有錯過他的眼神,猶豫片刻端起碗把燕窩舀出些許只剩小半碗,吹涼了一口一口地餵給他。
周清衍吃東西很慢,一口要含很久才會咽下,小半碗燕窩活生生吃了半個時辰。周清衍吃得嘴唇微潤,臉上也稍稍有了些血色。
有侍女上前來將膳食撤下,周清衍一臉疲憊正打算回房睡覺卻被楚恆拉住了。
周清衍:「子淵?」
剛吃完飯就睡下對身體不好,楚恆見他臉色實在難看猶豫片刻沒將話說出來:「我抱你去休息。」
半柱香后,楚恆仔細為他掖好被角,這才輕輕地推門出去。
周府外面果不其然站著一圈錦衣衛,魏成雲見到楚恆猶豫片刻迎上來打招呼:「楚公子,您是要去哪兒?」
楚恆特地換了身亮眼些的衣裳,眉眼含笑:「公子想吃東街的烤炙子,我去買些回來省得公子一天都念叨。」
說這話時楚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原本比魏成雲稍稍高一些的個子立刻矮上一截。楚恆此刻的表現像極了一個真正的侍君。
魏成雲愣了一下,隨即慢吞吞地讓出路:「公子可得早些回來,那些刺客指不定在哪兒等著。」
等到楚恆的身影走出幾步,魏成雲眼神微閃揮手召來一個輕功極好的錦衣衛,盯著楚恆的背影小聲吩咐:「跟著他。」
那人微不可察地一點頭,眨眼間就隨著楚恆的腳步融入了人群。
魏成雲彷彿沒事人似的重新回到位置,不知為何轉頭看了眼周府,眼含憐憫。
人人皆知國師命不久矣,即使是這樣齊相和魯藝都不打算放過他。
魏成雲並不知道這次的刺客是何人所派,但他得從指揮使那裡得到的命令卻不是保護國師,而是監視,最好能抓住國師的把柄。
思及此,魏成雲稍稍垂下眼帘,心裡安慰道:周清衍草菅人命人人得而誅之,指揮使這般做也算情有可原。
另一廂,楚恆走在人群之中餘光不經意地向後一瞥,身後的那個人立刻一頓裝作往旁邊走的樣子。
楚恆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拐進東街,那人立馬追上,但是等到進了東街的巷子再一看時楚恆已經不見了。
是夜,靈光寺。
靈光寺是京城中有名的寺廟,其中有兩位大師最為著名。其中一位是方丈法華大師,被聖上親譽為佛法天成。
另一位為妙華大師,是一位女姑,據傳醫術了得最擅長醫治女子,所以許許多多的夫人都會來此求一味生子葯。
今天夜裡,妙華大師房中來了位貴客---四皇子妃,章氏,閨名章瑤雪,一年前嫁與四皇子為正妻,至今無所出。
章父年輕時極為風流,府中妻妾無數女兒兒子也是極多,章母雖為正妻卻並不得章父的喜歡。
章母眼睜睜地看著她府里那些狐媚子一個接著一個地懷孕,自己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心裡本就憋著一口氣。
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得了四皇子的青睞嫁入皇家,誰曾想女兒進門一年都沒能生下一兒半女。
章母眼看著四皇子的妾氏王氏懷上了龍胎心急啊!於是只得登門拜訪四皇子,讓女兒來到靈光寺見一見妙華大師。
三根細線搭在章瑤雪纖細白皙的手腕上,妙華大師坐在帷幕之後,把了脈好半晌地沉默。
章母心急火燎:「大師,您倒是說句話。」
妙華大師的聲音傳出:「皇妃的底子較虛倒也不必著急懷子,我先開上一副方子調養身子,身子養好了再要孩子不遲。」
章瑤雪緊緊咬住下唇,她還未出嫁時雖為嫡女就已經受盡磋磨,如今成了正妃還是處處受王氏的桎梏--王氏背後連家室都沒了,就仗著四皇子的喜愛處處為非作歹。
如今又懷上了孩子······
章瑤雪一咬牙:「大師,您直接予我一副生子葯吧。」
妙華明顯有些猶豫,章瑤雪在外面苦苦哀求許久她才鬆了口:「唉。千萬量力而行,此葯藥性兇猛······」
章瑤雪全然沒聽妙華的囑託,急急忙忙拿了方子就和母親出了寺廟。
帷幕之後,妙華熄了香爐,一轉身顯出裊娜的腰肢,點燃煙槍:「呼。」一圈圈的煙霧飛上天空。
「主子,您何必要我開那方子?」許久,妙華才道。
作者有話說:
下一期申榜了,得趕緊到三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