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8章 悲情城市

「伏魔城的戰士來了！」

「神聖契約即將履行，大家快出來歡迎啊！」

走在這座位於夾層區地下的城市裡，夏凡他們受到了宛如帝王般的熱烈歡迎，微光一族歡天喜地，簇擁在夏凡他們左右，歡呼著伏魔軍團萬歲的口號。

「至於這樣興奮嗎，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佛游低頭揉了揉自己腋下。

三個人都有夠狼狽，不僅澡沒有洗，渾身散發著海水和屍體混雜的腥臭味，連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殘破不堪，簡直就像三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尼彩的空間戒指里有品質不錯的香水，本來她打算用香水來緩解那令人尷尬的味道，卻被夏凡阻止了，以免香味吸引遍布夾層世界的奇怪物種。

「他們...他們好熱情啊。」尼彩有些窘迫說道。

別看微光一族相貌怪異，卻極有紳士風度，小孩子們簇擁著尼彩，摘來最美麗的鮮花，用簡單的草繩捆紮一下，恭恭敬敬交到尼彩手中，時間不大，尼彩身邊花團錦簌，懷裡的小花足有幾百朵。

「契約終於要履行了嗎？我們真的可以離開地下，去有陽光的地方生活嗎？」瘦巴巴的小女孩抱住尼彩大腿，眼睛裡帶著興奮問道。

契約？

尼彩疑惑，她並不知道伏魔軍團和微光一族的契約，只知道求生手冊里說，微光一族是夾層區的盟友，如果遇到危險，可以試著向他們求助，其他什麼也沒有說。

「真是太不禮貌了，快向這位大姐姐道歉。」小女孩的母親急忙替尼彩解圍。

「對不起，我只是太想見到真正的陽光了，還有寬闊的大地，起伏的山脈，還有大海和大海里的鯨魚，我連做夢都想。」小女孩低下頭，小聲念叨，隨後她便被母親拉到一旁，臉上掛著歉意的微笑。

說實話，母親的微笑並不美麗，卻十分溫暖，嘴角向上揚起，露出一排尖銳的牙齒，就像你養了一條溫順的金毛，當你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的時候，金毛髮自內心感到激動。

其實觀察一個人是否單純，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看她的眼睛，真正燦爛的微笑不僅是嘴角彎起的弧度，還會從眼神中釋放出親切的神采。

禍害們都是老江湖，橫行蒼月黑道的卓越人士，他們將察言觀色的方法教給夏凡，以免他將來行走江湖，著了別人的道，那樣會令他們面上無光，雖然他們希望夏凡做一個好人，卻絕不希望他被壞人欺負。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夏凡對賽德羅萊說，「微光一族看起來醜陋而恐怖，其實內心單純善良，孩子不會撒謊，眼神也不會，他們是真的盼望伏魔軍團來這裡，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他們說的契約是什麼？難道他們和伏魔軍團曾經有什麼約定？」

「那就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故事了。」賽德羅萊在夏凡腦海中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先休息一下，最好還是讓微光一族自己告訴你吧。」

......

水是生命之源，生泉城所有街道的兩側，都有淺淺的溝渠，泉水湧出之後，沿著溝渠流淌，流到各家各戶，人們用院子里流過的泉水洗衣做飯，澆灌花草和樹木。

「真是沒有想到啊，這座城市裡最有氣勢的建築居然是學校，我還以為是長老們的議事大廳，或者存放財富的金庫之類呢。」

佛游嘟囔，他們一行人被請到一間教室里，據說，這是微光一族最高的禮儀，對他們來說，孩子是希望，而孩子們學習的地方，是城市裡最神聖的地方，不能有任何建築超過學校的高度，哪怕是神的殿堂，也必須比學校矮上一截。

夏凡很喜歡微光一族的哲學，永遠把孩子和對孩子的教育擺在第一位，據說他們正在請出這座城市的城主，而城主就是學校的校長。

微光一族的最高領袖，是一名教書先生，他沒什麼武力，只是負責教授孩子們的課業，這在大多數武力為尊的世界里，根本無法想象。

似乎是高中生的課堂，桌椅比較寬大，能夠容納成年人坐下，哪怕佛游這類微胖界人士，也能夠坐的很舒服，桌上有整齊的課本，講台上還有老師的備課，地面和桌椅擦拭的一塵不染。

尼彩好奇的找個座位坐下，打開孩子們的課本，想看看他們都在學習什麼知識，但幾分鐘之後，夏凡看到尼彩雙目微紅，捧著課本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你們自己看吧。」

尼彩將掀開的課本推給夏凡和佛游，他們倆湊著腦袋低頭一看，只見那是很特殊的一課，課程的內容大體是這樣的。

首先強調契約神聖不可侵犯，隨後又講起多年前，曾經有一支伏魔城的探索隊來到這裡，當時那隊人馬被邪惡的亞龍追逐，精疲力盡，奄奄一息，是這座城市和神奇的泉水保護了他們。

微光一族把這群陌生人當做最尊貴的客人接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終於幫助這隊喪家之犬般的戰士恢復了元氣，臨走之前，戰士們宣稱，他們早晚會回來，希望微光一族幫助他們刺探夾層區的情報，作為報答，他們將把微光一族接納為伏魔城的一員，讓他們能夠離開陰冷的地下，居住在陽光明媚，動植物繁茂的大陸。

估計也就是隨口一說吧，就像一個快要死去的人，如果有人宣稱，能夠拯救他的生命，他會答應一切條件，把女兒許配啦，家產全部贈送啦，反正只要能活下去，他們什麼都敢許諾。

可是這個人如果真的活了下來，再讓他們贈送女兒和家產，那麼他一定不會像當初答應的那樣爽快，在夏凡看到的求生手冊里，關於微光一族的描述只有小小一行字，遇到危險，可以試著向聖泉城求援，僅此而已。

可是天真的微光一族卻信以為真了，他們甚至把這個和伏魔軍團的約定，寫進孩子們的課本，夏凡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微光一族看到有人類來到這裡，會如此興奮，很多人還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孩子們手舞足蹈，彷彿世界上最盛大的節日。

因為他們真的相信啊，相信人類會信守承諾，冒著巨大風險，開闢一條穿越夾層區的道路，帶這些生活在地下的可憐人，去那春暖花開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啊...」佛游抓著腦袋，「感覺很尷尬呢，估計伏魔城沒把這件事當真吧，否則我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而且，要把這麼多人從夾層區帶出去，難度也未免太大了，我們來的時候穿過亞龍的巢穴，得虧咱們三個血夠硬，夏凡的速度也夠快，這才逃過了一劫，這滿城孤兒寡母的，帶著他們去地面？怕是要幾百個夏凡這樣的傢伙才夠吧。」

「話說回來，微光一族好像沒什麼成年男人，八九成都是女人和孩子，要不就是老到走不動路的大爺大媽，他們這裡的成年人哪去了？」

夏凡皺了皺眉，「在城市外緣，靠近護城河的地方，有一大片墓地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微光一族的墓地很特別，每個死者的墓碑都是金字塔型，好像地面上長滿了釘子，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防禦入侵的機關之類呢。」佛遊說。

夏凡點了點頭，「我注意看了墓碑上的文字，那裡是埋葬偵查員的地方，所有碑文都刻著差不多的內容，偵查員某某，進入某地區偵查的時候，不幸遇難。」

「而伏魔軍團撤走的時候，曾經囑咐微光一族說，你們是住在夾層區的，如果有機會的話，幫我們盯緊這裡的各大族群，等我們再次回來的時候，會報答你們，帶你們離開這裡，去開滿鮮花的大陸。」

沉默。

一片死寂。

整整幾分鐘沒有任何人說話。

「所以微光一族就信以為真了？把族裡的精壯小夥子，派出去給伏魔城當偵查員，隨著死去的偵查員越來越多，聖泉城終於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就為了當初的一句承諾，他們犧牲掉了幾乎全部的年輕人？」佛游聲音有些沙啞。

「嗯，看來是這樣的。」夏凡說，「我估計當年從聖泉城離開的戰士，可能有一兩個順利返回了伏魔城，並且把這件事告訴了城主們。」

「城主們按照人類慣性的思維，並沒有把這件事看的太重，畢竟伏魔城不了解微光一族，也不相信微光一族會因此拚命替伏魔城刺探情報。」

「至於帶微光一族離開，更是完全不可能答應的，那需要調集大量的軍隊，做出巨大的犧牲，在夾層區殺出一條血路。」

「隨著時間推移，這件事漸漸被伏魔軍團忘記了，所以求生手冊上，說到聖泉城的時候，用的那個詞是試著，試著向聖泉城求援，對於微光一族是否還記得和伏魔軍團有過約定這件事，沒人能夠確定。」

「該死！」佛游用力錘了一下大腿，「這下好了，伏魔城沒當回事，微光一族卻以為是神聖的契約，為了一句傻話，葬送了他們幾乎所有的年輕人。」

「我們三個和敗犬一樣走進聖泉城，被微光一族圍住，他們還以為我們是來完成契約的呢，卻不知道，我們根本沒有能力帶他們離開，和上一批來的戰士一樣，我們也是來逃命的，不僅幫不了他們，還需要他們再一次幫助我們。」

佛游黑臉，雖然承諾並不是他做的，但此刻他的心情卻沉到了谷底。

那麼多單純的孩子圍著你，以為你是他們的希望，就要帶他們離開幽暗陰冷的地下，去投奔流淌著牛奶和蜜的樂園，你看著他們，接受他們盛情的款待和歡呼，卻心裡明白，自己就是條喪家之犬，什麼也做不了。

接下來的幾天，你還要厚著臉皮吃他們的，喝他們的，最後拍拍屁股走人，臨走再說上一通謊言，「你們要耐心一點，繼續等待啊，我很快就會回來接你們的。」

可是你走了，卻一去不回，那些單純的微光一族繼續替人類刺探情報，犧牲掉最後的年輕人，期待著那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