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得罪了老子還想跑
這時,青衣書童方巧再次目睹「唐公子」手癢難忍,隔空攝來衛所新兵手握制式軍刀,又用三言兩語將那人安撫下去,心裡不由地更加佩服。
畢竟,讀書人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唐公子」身為名教弟子,卻能輕易折服打了大勝仗,與以往相比更加驕狂蠻橫的兵丁,即便方言是跟在方家嫡次子身邊的書童,他還是感到與有榮焉,臉上不禁煥發出得意的神彩。
「唐公子,這邊請!」
這回,唐默從青衣小帽的書童口中聽到一個「請」字,忍不住想起蘇子瞻那個「茶,請茶,請香茶」的典故來,心裡不禁暗笑幾聲,就對著「戚家刀」物主拱手抱拳一禮,逕自跟上書童方巧,往衛所腹心之地,一座四四方方,形如兵營,又像是要塞的衛所樞紐而去。
兩人走到近前,唐默就聽到裡面有猜拳行枚的酒令聲,什麼「八匹馬首,六六順」,嗓門喊地一個比一個大,臉上神情愣怔,勾起一些塵封已久的往事,隨即反應過來,不禁微微一笑,再看周圍的環境時,發現都已經變得不那麼陌生了。
這座三進三出的院子,便是蒼南道霧城衛所的公署,前門匾大字,分是觀海聽政堂,中門是聞濤思危堂,左右兩廂房本是諸位屬僚將佐安歇居住所在,現如今都撤去床鋪,搬進去桌椅板凳,改成流水席面,坐滿了衛所各級將官。
至於衛所公署最裡面的那間院子,唐默瞥了一眼門楣,暗道:「寢息退思堂!子曾經曰過:君子有三思,謂少思長,老思死,有思窮。春秋魯季子執政,有三思,即思危、思退、思變。這霧城衛所公署思危,思退,卻唯獨沒有思變,以我的估計,不是不能不想,而是不敢罷。」
霧城衛所是千戶所,隸屬蒼南道都指揮使司,有屯兵一千一百二十兵,皆入軍籍,世襲為兵,附近開荒闢地將近三千畝,距離海濱又近,多有漁獲補充,更何況還有市易、私鹽等補貼。
開國已久,按照軍中慣例,家道中落、破產逃亡的流兵,又有軍官侵吞部下屯田,迫使在籍士兵逃走,長年積累下來,缺額相當大。
以唐默的眼光,粗略地觀察一番,按照流水席坐滿十人來算,就估出霧城衛所士兵大約只有七百餘人,除去值守的人,頂天了也就是八百來號人。
「少了三分之一的士兵,這還是一支能打仗,打勝仗的衛所兵,也算是難得了!」
唐默這一路上,聽青衣書童絮絮叨叨著說話,也算是了解到,不久前那場大勝仗是怎麼打的。
關鍵之一就是衛所的連弩,儘管對重甲還是無可奈何,可是遇上輕甲的海客,那是一面倒的屠殺。
其次,便是那位全真道的法師,使得一手符術,尤其是飛符,打殺了海客情急之下動用的底牌,瀛洲邪廟流出的鬼盔甲。
否則的話,勝負還得兩說。
兩人正說著閑話的時候,正巧方家嫡次子方言酒足飯飽,又遍尋不著隨身服侍的書童,便向在席諸位上官告罪一聲,逕自一人出來。
更巧的是,全真道法師性喜清靜,勉強應付場面,卻不過縣裡的父母官情面,吃了幾角素酒,就推說不勝酒力,也走到院子里發散酒氣。
唐默注意到,這位面目清癯的有道高真,左手摩挲著一塊桃木,上面若有筆走龍蛇的符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樣一來,全真道法師發現自己被盯上,左手微微振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收進袖子里。
另一邊,青衣書童方巧看到公子瞪了自己一眼,趕緊把唐默介紹出去,左口一個世外高人,右口一個山中隱士,把自己親眼目睹到的隔空攝物,虛空藏物,狠狠地吹噓了一番。
方言自恃身份,原本是不信居多,畢竟這年頭慣會耍障眼法的江湖術士,實在是多如過江之鯽,私下裡或許還能交流一番,可是當著全真道法師的面,他可不想露怯,丟了臉面是小,壞了識人不明的名聲,那就糟糕了。
或許是方家二公子漫不經心的態度,把青衣書童惹急了,一個勁地賭咒發誓,情急地樣子,把唐默弄地很不好意思,就連附近原本看戲的全真道法師也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在全真道法師看來,短衫短褲短頭髮的「唐公子」實在不像是有法力在身的樣子,他也是最近被人吹捧多了,養出了三分傲氣,便忍不住嗤笑了幾聲。
唐默畢竟是個剛穿越到異界的嫩雛,看到方家公子不以為然,全真道法師滿臉不信,原本還想藏一手,可是青衣童子一臉苦兮兮地為自己正名,便一時忍不住,從「藏寶樓」里取出收藏進格子里的「戚家刀」。
瞬息間,虛空取物的現實,有如一記耳光,直接抽打在方家二公子的臉上,他在震驚之餘,立即擺正態度,開始正視一身奇裝異服的「唐公子」。
全真道法師的反應更大,整個人原本舒緩放浪,自在閑適,在「戚家刀」憑空出現后,一下子緊繃全身,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唐公子」,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不過,唐默卻發現,這位全真道法師很快放鬆下來,右手單掌揖禮道:「貧道走眼了!沒想到,小小一座霧城衛所,竟然有道友這般人物,練出這等袖裡玄機的本事。」
唐默連忙口稱「不敢不敢!」,雙手抱拳揖禮回過,忽然間想到對方是有道高真,按照自己寫書碼字時收集到的資料知識,抱拳的雙手臨時改換,左右手虎口相扣,右手拇指壓在左掌心,以子午陰陽印回禮。
全真道法師瞧著這手印,暗道:「太極印!此人莫非是太清道門的隱修?只是,太清道門的師兄,根本不理會紅塵俗務,怎麼會有門人入世?難道是在紅塵修道行仙的種子?」
想到這裡,全真道法師就不敢怠慢了,畢竟虛空藏物的手段,正巧就是太清道門弟子慣用的手段,無論是袖裡玄機,壺中天地,又或者袋有乾坤,都是太清道脈的傳承。
不過,全真道法師心裡還有疑慮,想起前幾日降服的幾件鬼盔甲,內蘊邪靈,鬼力滔滔,又束縛了無數殘魂,約成所謂的「人柱」,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清除掉,只能暫時封鎮,徐徐消磨。
眼看日正當午,正是邪靈一天里最虛弱的時候,束縛殘魂的鬼力最為鬆弛,全真道法師想著能救下幾個就救幾個,正想過去收拾一番。
這時,他看到太清道脈入世修行的「師兄」,一道靈光閃過,就忍不住開口發出邀約。
唐默想著自己哪裡有這本事,剛剛張開嘴巴借故推脫,可是看到青衣書童比自己還急切的臉,發現方家二公子不以為然,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忍不住就想打他的臉。
「反正我有金手指,藏寶樓收藏一切值得的物件,我就不信了,有血煞的刀器能收進去,所謂的瀛洲鬼盔甲反倒不能了。大不了,就是丟臉,我臉皮厚地很。」
唐默坦然自若地點點頭,全真道法師見此大喜,趕緊在前面帶路,唐默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上,注意到身後跟著方家二公子和他的書童。
一行四人左轉右轉過後,在全真道法師指引下,出了衛所公署,來到夯土築城的東門附近,一座三層高台里。
唐默剛剛走近,腦海里的「藏寶樓」就發出陣陣震動,心裡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大喜過望地鎮定下來。
四人魚貫而入高台,唐默注意到邊邊角角的架子,估計這裡原本是軍械庫,此時卻清掃一空,改成三座法壇,每座法壇都由許多木條堆砌成四四方方,井字狀的木架,內里各有一具異域風格的鬼盔甲。
唐默瞧著盔甲制式,腦子裡不知道怎麼回事,翻出當年搜集到的資料,忍不住驚呼一聲:「存世具足!」
由於是很早以前打造的盔甲,被邪靈附上后,盔甲各個部件都有異化,鬼面胴,蛇牙籠手,鬼角兜等等,憑空生出的骨刺、尖角,碩大無比的眼狀符文,直似下一刻就要活過來似的。
「生人的血氣!」鬼盔甲腹部發出沉悶的聲音,隨即三具盔甲的「兜」部件附著鬼角猛地暴漲,就像一柄利劍飛刺過來。
全真道法師怒吼一聲:「大膽!」揚手就是兩面桃木法符,化作兩道赭黃色劍光,將其中兩根鬼角凌空斬斷。
至於另外一根漏網之魚,半空中折向,朝短褲短衫短頭髮的「唐公子」疾射而去。
變生肘腋之間,唐默自己根本來不及反應,可是「戚家刀」被藏寶樓收藏后,基礎刀術就有如肌肉記憶般,深深地烙在他的身上。
只聽「唰啦」一聲,匹練般的刀光在唐默面前閃過,僅僅是一記撩劈,雙手握刀往上,就將那根鬼角劈柴似的切成兩半。
「戚家刀」身上的血煞殺氣,有如硫酸似的,反過來侵蝕傷害回去,鬼盔甲當即劇烈地顫抖著,趕緊自斷鬼角,打算斷尾求生。
「得罪了老子,還想跑!」
唐默滿腔怒氣,臉上卻很是平靜,只是猛地伸出左手,抓住劈成兩片柴的鬼角,瞬息間憑空消失不見。
緊接著,唐默右手收刀,雙手對準受創不淺的鬼盔甲,也不知道哪裡湧現出的勇氣,竟然將這危險無比的玩意,用「藏寶樓」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