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醒
成尚穿好衣服，開車來到醫院時，李然已經進了急症室。看到孫丹妍坐在那裡目光黯淡，成尚心疼，猶豫一會，脫下身上的皮草外套給孫丹妍披上，然後半跪在孫丹妍面前，抓住孫丹妍的手柔聲勸慰道：「不要擔心，沒事的！」
孫丹妍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欲抽手，但是成尚很堅決，他知道今晚李然的意外讓孫丹妍的心防露出了破綻，暫時失去李然的惶然讓孫丹妍極度脆弱。換言之，失去了這個機會，下一次碰到碰不到很難說。
孫丹妍掙扎片刻，但是看到成尚的柔軟清澈的眼神，她心一痛，心一軟，手不再動了，眼淚卻是如雨般落下。
或許是時間太久了，久的習慣了李然的存在，李然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讓孫丹妍惶恐極了。她不禁想，如果李然出事了怎麼辦，誰來憐惜她？保護她？誰像個天使般守護她？成尚么？會是他么？這個男人，不是殘忍惡毒的玩弄，不是難以饒恕的玩笑，像李然那樣全心全意的疼愛自己？
那麼哀傷的眼神，彷彿失去了親人的幼獸，可憐之極。
「不要哭了！哭的我們都想哭了！」陳鵑抱著孫丹妍嘆道。
「對不起！」孫丹妍擦掉自己的眼淚，然後對成尚說道，「謝謝你，心情好多了！」
成尚猶豫片刻，將手抽回來，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今晚有了很大突破，他知道自己終於可以開始跟眼前這個美麗動人的女人談戀愛——像個情侶一樣。
數個小時后，天已微亮。
手術燈暗下，幾個醫生從急症室里走出來，看到孫丹妍他們，問道：「你們是病人的什麼人？」
「我們是他的同學，病人的父母正趕過來！」
「醫生，病人出了什麼事情，病情嚴重么？」孫丹妍忙問道。
醫生摘下口罩，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情況有點複雜，患者身體機能正常，五臟六腑健康運作！但是他的腦部或許經受過某種衝擊，神經衰弱異常！人體本能為了自我保護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現在患者陷入深度昏迷！什麼時候醒來…不好說！」
彷彿被人抽光了血絲般，臉色蒼白，孫丹妍尖聲道：「可他只是躺在床上睡覺，根本沒什麼事發生，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說著，已是梨花帶淚，惹人憐惜。
「詳細的，我們等報告出來后再跟你們談！你們不要著急！病人的器官機能完全正常，結論還是很樂觀！」醫生搖搖頭，然後走開了。
孫丹妍心情悲痛，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王寶打電話過來，說道：「剛才，於成說，昨晚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聽到李然在說夢話，好像一直在叫『不要吵』『不要說了』『求你們不要再吵了』之類的話，不知道有沒有跟這些有關係！於成也是剛剛想起來的。」
孫丹妍漠然，手無力的放下手機，手機掉在地上，電池隨之蹦了出來。
陳鵑見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成尚將手機撿起來，電池裝好遞給孫丹妍，柔聲道：「不要擔心，醫生說了情況很樂觀，你要相信醫生！」
孫丹妍不語，只是默默的流淚。
幾分鐘后，孫丹妍對陳鵑成尚她們嘶聲道：「你們先回去吧！今天有課！我一個人留下來好了！」
成尚本不同意，但是陳鵑給了他一個眼神，搖頭示意，然後回道：「好吧！我們晚上再來！」
孫丹妍木然點頭：「謝謝！」
成尚嘆道：「那你要注意吃飯！」
孫丹妍不語，只是對值班護士問道：「我可以進去看望病人么？」
蘇慧是市醫院遠近馳名的絕色護士，長相不僅甜美，聲音也十分動聽，窺覷她美麗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她早就在旁邊觀察孫丹妍良久。她心中一邊驚嘆著孫丹妍的美麗，一邊看了看錶格，點點頭道：「注意安靜！」
這樣的女人，真像個仙女一樣，裡面的那個男孩子真是幸運呢！蘇慧心中偷偷地想著。
「謝謝！」
看著孫丹妍進了病房，陳鵑對成尚嘆道：「別逼她太緊！做姐妹一年多，你可能不清楚她心狠起來時會有多麼決絕！剛才她沒有抽手反而流淚已經是極大的退讓，不是軟弱到了極點，她是不可能給你這個機會的，退一步，才能保住成果！」
趙雪梅也嘆道：「是啊！我從來沒有見過孫丹妍如此脆弱的一幕！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掉眼淚！」
「嗯！」張蘭心情複雜的點點頭。
成尚看了看病房，長長嘆了一口，對陳鵑說道：「走吧，我送你們！」
……
窗外天漸亮，帶著淡淡的霧氣，像憂鬱的少女，蒙上了薄薄的輕紗。
孫丹妍推開窗帘，然後坐在床沿，眼眸已經不爭氣的再次蓄滿淚水，順著嬌嫩的肌膚流淌下來，彷彿被打濕的仕女圖，充滿悲傷的張力。
她握著李然冰涼的手，帶著哽咽輕聲述說著：「看著你躺在床上，忽然覺得自己好無助，好虛弱。彷彿生病得人是我，被抽取了靈魂，空蕩蕩的，冷冰冰的……阿然，你知道嗎？你像我的父母，他關心我，卻總是有心無力；你像我哥哥，總是很疼愛我，不肯我受傷；也像我弟弟，偶爾向我撒嬌，那語氣，那表情，總是讓我想起他！我啊…實在難以想象，沒有你在我身後保護我的樣子！所以醒來吧？求你！」
只是，李然依然陷入深沉的睡眠，除了間歇起伏的胸口，還以為他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呢。
時至中午，找人開私家車上來的李仁張惠終於趕到，他們看到躺在床上的李然，雙目通紅，舉止失措，只是喃喃的看著孫丹妍道：「怎麼會這樣子？怎麼會這樣子？人好好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丹妍啊！醫生怎麼說？」
孫丹妍帶著顫聲黯然道：「醫生說，身體機能很正常，只是腦部神經受了衝擊，說…可能要陷入昏迷……但是結果是樂觀的！我聽寢室同學說，李然似乎做噩夢變成這樣的。」
張惠受不了刺激尖叫道：「你的意思說我家小然可能變成植物人？天吶！」
李仁反應迅速，他捂著老婆的嘴巴，紅著眼眶低吼道：「你叫什麼，醫生不是說結果樂觀嘛！我們要相信醫生！是的，我們要相信他！」
張惠走至床沿，看著疼愛的兒子，泣不成聲道：「我可憐的兒子，無緣無故怎麼遭受這樣的病痛，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仁長長一嘆，道：「作孽啊！」
孫丹妍痛不欲生的閉上眼睛。
下午，醫生拿出詳細的報告單和腦電圖，在自己的辦公室給李仁張惠孫丹妍三人看了李然的病狀，勸慰道：「雖然病因蹊蹺，但是患者身體器官情況正常，大腦雖然遭受莫名其妙的衝擊而流血，但是因為病情是由於大腦保護機制起作用而導致昏迷，以目前的資料分析，結果是讓人樂觀的！依患者的體格來看，大概三至七天就能醒來，最長應該在兩個星期之內！」
張惠聽完，自是心中叨念著菩薩沒完。李仁握著醫生的手用力的上下搖動，連連道謝。
孫丹妍鬆了一口氣。
兩天後是周末，李然的病房，放下心的李仁張惠抽出一點時間跑去看望同在杭城讀書的女兒。孫丹妍將探視的陳鵑三人送到門口，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成尚，她輕輕一嘆，道：「你也回去吧！等阿然醒來…」
孫丹妍輕咬薄唇，低聲道：「我們再談談！」
成尚一臉喜色，連連點頭。陳鵑三人在一旁微笑不語，孫丹妍正面給了成尚一個肯定的答覆，知道他們兩人的事情已是有了美好的開端，現在就差李然醒來了。
有李然撐腰，孫丹妍才會完全放下心防，去嘗試接受這段感情吧？
孫丹妍打來熱水，認真仔細的擦拭著李然的身軀，一邊輕聲道：「啐！身上污垢真多，你這人真邋遢，幾天沒洗澡了？」
「你們男生都不愛講衛生，就算天氣很冷，也要兩三天洗一次澡啊！看看你這樣子，真臟啊！」沒有人回答，孫丹妍自言自語道，「成尚剛才他好開心！是啊，我都肯接受他的感情了！只要你醒來，有你在我旁邊保護我，他不敢隨意欺辱我的吧？要不然你還不把他揍成豬頭？」
「咿！真難看！」即使擦拭李然的下體，孫丹妍雖然面色緋紅，但也是毫無緊張感，對於這點，她也是異常驚訝：「你爸媽剛才問我，我們感情發展的怎麼樣？你有沒有欺負我？你媽甚至還問我，有沒有買避孕套？我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想我們的感情，為什麼我們兩個人就是沒有感覺呢？我一直覺得我們兩個也是很默契呢！」
「是不是我們太靠近對方了？是哦，呼吸著對方的呼吸，總是能知道彼此想要什麼，擔心什麼，畏懼什麼。」孫丹妍微微舉首看著李然，凝視著他依然緊閉的雙眼，看著那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的鼻翼，聽著他的呼吸聲，「你知道當我聽見你昏迷時怎麼想的么？」
孫丹妍擦拭著李然健壯有力的身軀，那麼認真，一絲不苟，只是嘴巴一刻不停，彷彿現在不說，以後就沒勇氣說了。「當你昏迷后，我的世界天旋地轉！我就想，如果醒來，我們就戀愛吧？哪怕有個男人正在追求我！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覺得呢？」
「我啊！」孫丹妍說著說著，已是眼眶紅紅的，霧氣遮住了好看的眸子，「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沒想過你！」
孫丹妍擦去眼淚，綻開絕美的笑容，她做了個小鬼臉，嗔道：「二十二年來是不是沒喜歡過一個女孩子，所以碰到上次那個女孩子以至於讓你太過刺激，所以念念不忘？嗯，真可憐！現在還是處男吧？我也是嘍，還沒跟你以外的男人有過稍微的接觸，是你太凶了，那些男孩子不敢靠近了！敢靠近的我又不喜歡，真是煩惱！」
「你處心積慮幫成尚追求我，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那讓我也幫你如何？」孫丹妍眼眶紅紅，單手撐著下巴，嘟著嘴巴，神情清純而又魅惑，「張蘭怎麼樣？典型的小女人！我有個直覺，她似乎對你有好感！不知道是不是我向的那樣，可惜她不是處女，跟她做那檔事，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遺憾？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嫌棄的！趙雪梅怎麼樣呢？」
孫丹妍下巴靠在右手手掌心上，一隻手指一下一下點著自己的粉腮，一邊說話一邊思索：「雪梅她其實跟我很像啦！只是…可能是因為她的背後少了像你這樣保護我的男人，所以她有什麼心思總是藏在心理，久而久之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我覺得她這個女人還不錯啦！如果動情的話，也是個很專註的人呢，嗯！我覺得她結婚後應該跟我不一樣，她會很小心翼翼的跟隨著她的丈夫吧？如果她丈夫能幫她撐起一片天的話？」
「陳鵑也不錯！家境好也就算了，長得又漂亮，脾氣又好，又善良，也懂得察言觀色會做人，優點太多了。可惜，有男朋友了！你醒來的話，我撮合趙雪梅給你做女朋友好不好？她應該是處女吧？」
擦拭完李然的身子，孫丹妍將他的衣服穿好，然後怔怔的看著李然，輕聲道：「只是……你為什麼還不醒來？」
「我們小時候雖然睡在一起過，可我卻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端詳你的臉！」孫丹妍完美的嬌靨湊近李然，仔仔細細的巡視著李然臉上的一切，粉嫩的青春痘，粗大的毛孔，然後實現凝注在他乾裂的嘴唇上，喃喃自語道：「醒來吧，醒來的話，我什麼都聽你的！」
孫丹妍想到了成尚，她低聲道：「醒來吧！我的守護天使！」
含著霧氣的眼眸笑了笑，孫丹妍用手將額邊的髮絲捋到耳後，她輕咬溫潤的下唇，粉臉在李然的頭上一頓。
猶豫，彷徨，期待，帶著複雜難言的心情，她輕輕吻住李然乾裂的嘴唇。
一束頭髮如頑皮的精靈，從頸后跳了出來，遮住了孫丹妍的眼眸。
於是，空氣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