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臭痞子
西斜的日光鑽進窗棱,在抖動不停的紗帳上撒下細細碎碎的光,與聒噪的千工床相比,房內的其他擺設安靜如雞。綉凳一南一北甩了兩隻做工精緻的半靴,床外歪倒著兩隻黑面厚底長靴,置盆架上的水盆翹起了個角,上面鬆散地垂落了條濕漉漉的汗巾子,下方的地毯被滴下來的水珠湫濕。
「別來了,我沒勁了,要餓死了。」康寧弓起身子求饒,中午飯都沒吃,她現在是又飢又渴,抵不住了。
「是駙馬活兒好還是奴才活兒好?」塔拉停下來問。
「額……「可真記仇,分明就是一個人,他還非要維護原本的身份。
「駙馬活兒好。」她如了他意,第一次她說兩人活兒都差不多,言不符實;第二次她說她羨慕馬廄總管的夫人,這兩句話導致她錯過了午飯。
「駙馬活兒好,本宮要為他守身如玉,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康寧補了一句。
塔拉悶笑,「那奴才可要逮著這次機會盡興了。」
紗帳剛平靜又開始細細波動,帳內還傳來女子的斥罵聲,但她越罵紗帳抖得越厲害。
「奴才抱您去洗澡?」塔拉披了件衣裳用金鉤勾起紗帳,看向軟倒在被褥裡面色潮紅的女子。
「傳飯了沒?」康寧伸出手讓他抱她,但坐進浴桶就翻臉不認人了,愣他怎麼說都不跟他共浴,塔拉只好委委屈屈地就著水盆舀水沖沖擦擦。
吃上飯的時候已經到了丑時中,康寧慣例先喝湯,再抬眼就見塔拉大口大口吃燉得軟爛的羊肉,都餓成這樣子了在床上還能那麼凶。如今穿上了衣服,康寧也有了心思回味,的確是很讓她滿意。
「老鴨湯燉得好,你多吃點。」可別再吃羊肉了,晚上她想休戰。
塔拉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挾了塊兒羊肉喂嘴裡,「小王明天就要走了,心裡琢磨著總要把您伺候一番,您要是對小王不滿意,那臣在外面心裡也不踏實,多害怕啊。」他換了身錦繡衣裳,又成了大權在握的韃靼王子,身份轉變的毫不滯澀。
「……」康寧不敢再撩他激他,垂下頭含糊道:「你把本宮想成什麼人了,本宮不是重欲的人,你出門在外就放心吧。」說這話她都綳不住想笑。
塔拉聞言嗤笑出聲,坦誠道:「那委屈公主了,小王重欲。」
他真的是太愜意了,對康寧好滿意,會笑會鬧,端得起架勢也俯得下身子,穿上衣裳矜貴,褪了衣衫豪放坦誠。他不太了解中原文化,不會吟詩,寫不出一手好字,做風粗獷,說話不羈,他原擔心會跟高貴的公主相處不來,現在那些擔心全都煙消雲散。
康寧喜歡看書,但她不要求他也要看,他這個半吊子偶爾翻看她的書她也不介意。她寫一手好字,他寫的字像牛蹄印,她會笑他字丑,但不會板著臉讓他練字。他每天早晨會早一點起床去練武,她不惱他吵醒她,偶爾還會搬了椅子坐著欣賞。她一個金銀窩裡養大的嬌姑娘,遇上體味濃郁的牲畜不會皺眉,草原的灰土污了她的衣裙鞋襪也不會發脾氣。
「你傻笑什麼?」康寧懷疑他又起幺蛾子,狠瞪他一眼,唾道:「臭痞子。」
塔拉笑笑,不反駁。但他這模樣讓康寧寒毛直豎,吃了個半飽就放下碗筷躲出了屋。
「嬤嬤,給台吉收拾了哪些東西?給我看看。」康寧下樓遇到許嬤嬤,找了個理由叫住她。
「老奴帶您去看。」許嬤嬤領著公主往後院走,她說:「公主,寒秋給老奴說她去河裡洗衣裳的時候碰到了韃靼女人,她們看中了我們的洗衣豆,想拿東西跟我們換,您看?」
「再有人問就說再有一個月我們會開鋪子賣,到時候會統一定價。」康寧在集市之後便有了這個計劃,物換物很不方便,而且價錢也飄忽不定,一次兩次罷了,次數多了總有覺得吃虧的,一旦有人覺得不公平,就會生亂。
「我還在琢磨怎麼定價,等明天台吉走了,你讓春鶯在西北角的空房子收拾一間出來,然後去找工匠打些模具,洗衣豆,洗手皂和一些簡單的面脂都可以著手開始做。」胭脂水粉這些用料講究的目前是做不出來,她帶的香料藥材都是貢品,制了胭脂熏香之類的價貴了不好賣,便宜了她吃虧。還是皂之類的划算,宮裡出來的宮女都懂一些,取材也方便,韃靼人需求也大。
「那老奴明天就張羅。」李嬤嬤推開屋門,站門口說:「這是按您吩咐給可汗可敦準備的熏魚和腌肉和灌腸,草原上風大,晾乾得快,送去了他們要是保存得好,能放好長一段時間。至於給台吉準備的,老奴吩咐了后廚的人,鹵的肉已經開燉了,饅頭今夜天黑了再蒸,確保明早台吉帶走的時候足夠新鮮還能涼透。」
康寧對許嬤嬤辦事能力放心,她也只是找個借口躲塔拉,「嬤嬤,您再幫我挑個心正能幹的人出來,讓她跟著合葵學學韃靼語,以後放出去幫我掌管鋪子。」
「好,這事交給老奴,您再有事直接吩咐我。」許嬤嬤是看著康寧長大的,出生時她也在產房守著,待她就像自己的孩子樣的,不然不可能主動提出跟她來漠北。見康寧用得著她,她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自己出去給她管鋪子。
「公主,聽老奴一句勸,您別由著台吉來,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是要不夠的,您得徑著自己的身子。」許嬤嬤是怕小兩口日夜不分地折騰把公主累壞了,到時候懷了孩子母體最吃虧。
「我身子好得很。」康寧辯駁,她又沒天天這麼鬧,「嬤嬤放心,我心裡有數的。」她紅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