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莫不是欺騙為師
三天後,所有的牧民陸陸續續地都收拾好氈包,牲畜群也都集中在劃分好的草場上,可以著手安排下一項任務——殺牛殺羊。
殺羊是為冬天儲存吃食,殺牛則是為明年夏季做準備。夏天溫度高,肉最多只能放兩天,羊體型小還好說,幾家人合起來殺一頭就行,但牛不行,一個部落殺一頭牛還不一定能分完,不是所有的牧民都能吃得起肉。
故而冬天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殺牛,一方面是減輕冬天畜牧的壓力,另一方面就是把牛肉懸挂在空氈包里將其風乾,從十一月晾到第二年的六七月份,再多的血水也干透了。等天熱想吃肉的時候就割幾刀風乾牛肉丟進鍋里燉,放牧不方便做飯的時間也可以生撕了當零食填肚子。
康寧不習慣血腥味和剝了皮血淋淋的肉塊,她多數時間就躲在公主府,就是出門也只是在附近轉轉。但她的兩隻鷹對血腥味反倒十分熱衷,接連半個月都宿在樓頂上,白天在駐地「巡邏」,哪裡有殺牛殺羊的,它們倆就上門做客,撈一嘴生肉吃。
「公主,您之前說跟韃靼牧民換一千隻羊養,可改變主意?」這天,戚笠到公主府問。
「沒有,為何這麼問?」
「卑職這段時間帶人整理了蓋房剩下的木材和磚瓦,如果您還有養羊的打算,卑職就帶人搭間牲畜棚,冬天給羊住。」
「可以。戚千戶所言甚對,過些天羊定下來了本宮派人去通知你。」康寧示意他坐下,閑聊道:「聽台吉說再有幾日要進山打獵,你們可有意一同去?」
「若是可以同往,必是要去的。」戚笠笑了一下,頑笑道:「之前答應給公主送野物,可是被建房耽擱了,這次必是要補上。」
「到時候我叮囑台吉派個人陪同你們一起,你們記一下路線,熟悉下環境,入冬下雪后要是饞肉了也可以進山轉轉。」康寧點了點桌面,提醒道:「冬日可不是用來貓冬睡懶覺的,鏟鏟雪,上山跑跑,明年開春了要是有人臃腫了,本宮可是要懲辦人的。」
「諾,卑職領命。」
待戚笠離開,朱長吏和洪長吏隨後登門,兩人各遞交了一份治理奏疏。
「公主,剛剛出門的就是戚千戶?」朱長吏端了杯茶,閑聊道:「戚家小公子倒是挺能吃苦。」臉被漠北的風吹得兩頰通紅,精神倒是還挺不錯。
「是他,是個很有能力的將士,武人的體魄,文人的腦袋。」康寧先快速瀏覽了兩篇奏疏,發現朱長吏和洪長吏一致認為要發展商業,也就是說要組建商隊常年來往於大康和漠北。
「兩位都談及組建商隊發展貿易,可考慮過交易方式?」康寧問。
朱長吏和洪長吏互看一眼,洪長吏垂目,把先闡述的機會讓給了朱長吏。
「公主可有聽說過貨郎?」朱長吏看公主搖頭,他撫須一笑,開口道:「臣有一堂兄,他是十里八鄉有名的貨郎,所以臣對貨郎進貨賣貨的情況是有所了解的,臣提出組建商隊的建議也來源於此。有名聲有擔保的貨郎可以從雜貨坊賒購貨物,遊街轉巷賣掉貨物再去付貨錢。若在賣貨的途中要是遇到某村豆腐豆油便宜,可在甲村進貨再起卯村賣掉,從中賺差價。我們組建商隊就可以以賒購方式在漠北進貨,公主跟台吉做保,牛羊藥材珠玉都給以固定的價錢,就如公主賣洗衣豆同理,商隊收購了漠北的貨物去大康賣,再用銀子進貨來漠北賣掉。」
「若是有人暫時不需要大康的貨物,我們可以付帶有大康標記的銀子或銅錢,將來接受這種銅錢銀子再來商鋪里買東西。」康寧撫掌,漠北的銀礦鐵礦她控制不了,但可以引進大康的幣種,以大康的幣種作為流通的交易標的。
「公主所言極是,只要保證大康和漠北的貨物價格相差無幾,就算有人從大康帶來的銀子在漠北買東西,我們也能承擔這一進一出所帶來的差價損失。」洪長吏也贊同。
康寧又想到了新問題,朱長吏和洪長吏來的時間短可能還不了解,漠北的山不少且卻不是深山老林,相對而言,藥材很是豐裕,將來漠北的藥材進入大康的藥材市場,必然會對價錢產生衝擊。大康的藥材商利益受損,必然會出手阻撓漠北的商隊,朝廷上或許也會有動蕩,這是康寧不願意看到的。
「這也是個問題。」朱長吏蹙眉思考,他得知漠北鹽湖盛產鹽時還起過販賣鹽入中原的想法,現在頭腦冷靜了,才反應過來這念頭純屬是找死。不說朝廷,就是鹽商聞著味兒若是鋌而走險來偷鹽,韃靼跟大康必然會交惡,公主的境遇進而變得動蕩。
「公主明年可是要回大康?屆時您同陛下商議,可以另設個商貿司專管同韃靼的貿易,也就是我們商隊把漠北貨物賣給朝廷,這樣就能把其中的利益爭奪轉嫁到大康內部。」洪長吏開口道。
「好主意。」康寧打心眼裡高興,有人商量解決問題就是快速,她獨自一人苦思冥想極易走進死胡同,聯想面也窄。
「漠北的主食頗為貧乏,常年都是糜子,本宮想著積年累月的從大康購買糧食始終不穩定,就想著在漠北找地方試種,兩位認為如何?」康寧拋出另一個問題,這是她早就在琢磨的,不說韃靼牧民,就是她的一千侍衛,她要是從大康買米面,單單是侍衛的口糧,她的食邑都要開銷一半。
「臣認為可行,若是遇到洪澇或是乾旱,需要救災的時候,漠北的牛羊在大康不太容易換得當季的稻麥。」洪長吏點頭。他被皇帝撥給了公主,這意味著他這輩子的主子只能是三公主,除非公主和離歸國,不然他這輩子都要留在漠北。而據他觀察,三公主是個頭腦清明又有抱負的人,這主子可跟隨,他自然是要一心為她考慮的,他認為自給自足更保險。
「臣也認為可行,就是耗費的時間可能會有些久,中原的麥種稻種可能不太適應漠北的氣候。」朱長吏說。
「這個沒事,一年兩年不行,三年五年肯定是能有些成效的,本宮還有好幾十年可活,不急著短時間就看見成果。」康寧複述塔拉的話。
「公主心態極好。」朱長吏贊道。
「還好還好。」康寧頗是心虛,又心有竊喜地應下了這誇讚。
「目前也就這兩件事,以後本宮要是再想起什麼了再邀兩位長吏來商討。至於種稻種麥這件事,本宮實在是不懂,看書看的也不是很明白,還要勞兩位長吏帶著門客商討商討。本宮的侍衛也多是農家子,你們也可以去問問他們的看法,在明年開凍之前給本宮遞本奏疏就可。」康寧拍了拍手,合葵端了兩件大氅進來,她說:「台吉回來的路上遇上了狼群,他得了些狼皮,本宮想著兩位也沒家眷照應,就讓綉娘趕工了兩件狼皮大氅。你們都是本宮的左膀右臂,可千萬得保重身體。」
「勞公主費心了,謝公主賞。」朱長吏和洪長吏相繼行禮道謝。
「不必多禮,請起吧。」
康寧坐在大堂里目送兩位長吏離開,看向合葵,問:「羊絨袍子可都制好了?」
「還差三件,原先準備的都是給百戶的,現在分給了五名門客,還差三件還在趕工。」
「不必趕工了,五名門客和戚千戶以及李百戶各送去一件,其他九位百戶不必送。」康寧之前想著十位百戶都有,現在回過神來她不禁反思,她就是做的太公平了才會讓某些人不思上進,渾水摸魚。
想要好的待遇,得競爭著出現在她面前,有競爭才有鬥志嘛。
「諾,那奴婢現在就去送?」
「去吧,戚千戶那裡再加件狼皮大氅。」
處理完這些事,康寧才閑下心來品茶,她悠悠嘆口氣,這才是事情展開的正確方式,成就感讓她愜意極了,要是再來場歌舞就再好不過了。
「公主好威風。」
隨著聲音傳來,一個男人滿臉打趣地走了進來。康寧見是他,立馬笑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一會兒了,看你有客就在偏屋烤了會兒火。」塔拉伸出背在身後的手,手裡握著的是一捧剝了殼的板栗和花生,「吶,還是熱的,吃不吃?」
「你剝的?」
「我剝的。」
「你剝的本宮就賞個臉吃吧。」康寧勉強地捻了一粒微黃的花生粒送進嘴裡,見他要收回手,連忙撲過去抱著手。
「公主不必勉強,別吃多了撐著了。」塔拉斜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駙馬親手給剝的,再撐本宮也是要吃的。」康寧掰開塔拉的指頭,就著他捧著的姿勢,挑了個看著最好吃的板栗喂進他嘴裡。
塔拉垂眼,舌尖吮了下她的指尖,見她驚慌縮回手,他抬眼盯著康寧,細細咀嚼嘴裡的板栗。
康寧被他盯的忍不住吞咽下口水,掩飾性的捏了個花生遞進嘴裡,故意嚼的咔咔響。
「公主,為師給你布置的課業呢?可能上交了?」塔拉猛不丁地問。
「?」
「什麼?」康寧想了一圈,確定她沒失憶,胡說八道啥呢?
「避、火、圖!」塔拉一字一頓,「當初你非要死皮賴臉認老夫為夫子,為師勉為其難也就答應了,之前交代你把避火圖拿出來,為師帶你觀摩觀摩,你一拖就是好些天。為師念在你是個女娃娃,臉皮薄,也就沒好催你,誰知你竟是大膽的,一直拖延課業到現在。」
「學生已經熟讀並能領會其含義了,不需要夫子費心教授,夫子不必為學生累心。」康寧繃住笑,極為配合地演戲。
「那便背兩句為師檢查檢查。」
「學生只是熟讀,不會背誦。」
「那就給為師講解一下,詳細點,不是心領神會了?」塔拉翹著腿,幽幽道:「莫不是欺騙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