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相浮現
也許是汽油的味道刺激到了鍾程的神經,也許是傷口觸碰到汽油后產生了某種反應,鍾程在一陣鑽心的刺痛中蘇醒,他頭部鈍痛,意識昏沉,粘稠的鮮血從額頭流下,遮住了視線,全身像散了架一樣,感知不到力量的存在,他模糊看見自己和蘇言溪纏在一起,兩人面對面,蘇言溪雙眼緊閉,額頭正在往下滲血。
鍾程扭動了一下身子,膠帶纏得很緊,雙手背在身後,根本無法掙脫。
他努力睜大雙眼,看見地面上有許多液體在流淌,聞著像汽油。
汽油從頭頂上方滴落而下,落在他身上,落在四周。
他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強迫思維恢復正常,他意識到他們當前的處境非常危險,那人應該正在往下倒汽油,想將這個地方連同他們燒成灰燼。
上方傳來一陣刺耳摩擦聲,仿似正在拖拽重物。
鍾程趁機喊叫蘇言溪的名字,見蘇言溪沒反應,他用自己的頭去撞蘇言溪的頭,撞了幾下還是沒反應,他用下巴的去觸碰蘇言溪的傷口,觸碰了幾下,蘇言溪的面部表情忽然變得十分痛苦,隨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想燒死我們。」鍾程提醒蘇言溪,「我們得馬上想辦法脫身。」
刺耳的摩擦聲來到階梯上方,石板打開,一個東西罩住了光線。
蘇言溪以最快的速度弄清當前的局勢后,配合著鍾程,兩人用腰腹同時發力,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的雙手雙腳都被綁著,只有頭部可以活動,就算站起來了,也無法行走,只能小幅度挪動,稍有不慎,就會跌倒。
一陣「咣當」聲響起,一個巨大的罐子從階梯上滾了下來,正從他們身旁滾過,他們看出是煤氣罐,正呲呲往外噴出煤氣,空氣中很快就充斥著煤氣的味道了。煤氣罐加汽油,這傢伙不僅要殺人滅口,還要將地下室一起炸平。
「只有一個辦法了。」蘇言溪看著身上的膠帶,「這種膠帶燃點低,遇高溫後會迅速濃縮融化,比衣物燃燒得快,我們先將膠帶燒斷,然後迅速往上跑,可能有一線生機。」
鍾程很快就判斷出蘇言溪說的是對的,這是當下唯一的辦法,因為他已經聽到上方傳來打火機的啪啪聲響了。
「他要麼扔點著的東西,要麼直接扔打火機,等會我們看準落點,盡量用身體接住。」蘇言溪的頭還在疼,但思維已基本恢復正常,冷靜地分析著局勢,「如果第一時間沒接住,就迅速往火點上靠,必須趕在火焰變大之前,點著膠帶。」
「可我們身上也有汽油,一旦著火,怕是……」
「著火后,膠帶會快速融化,我們掙脫束縛后,立刻脫衣服,能緩解一些。我們身上雖然有汽油,但並非被浸泡,不至於直接燃起大火,是有機會撲滅的。」
鍾程被蘇言溪的冷靜感染了,他深吸一口氣,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生與死就在一瞬間,只要對方不是將火直接扔到煤氣罐上,就有機會。
兩人挪至石階下方,通過蹭石階的方式,讓膠帶上沾滿汽油,以便讓其率先引燃。
上方的啪嗒聲停止了,鍾程抬起頭,看見火光在洞口前一閃即逝,隨後,有一團著火的東西落了下來,那東西在降落的過程中,緩緩展開,火焰隨之變大,鍾程看出那是一條纏起的床單,也幸虧是床單,在空中展開后,減緩了下降速度,讓他們有反應的時間。
鍾程和蘇言溪十分默契地同時朝右側挪去,腳步一致,才能穩住重心,在挪到一半的時候,床單就要落地了,兩人的雙腳同時用力,從地面上躍起,朝床單撲去。
他們的身體先一步落地,床單罩在了他們身上。
他們迅速用頭部和雙腳將床單頂起,不讓其觸碰地面。
火焰點燃了衣服,也點燃了膠帶,高溫下的膠帶迅速濃縮融化,他們用力掙脫開,立刻將床單扯下,一邊脫身上的衣服,一邊朝石階上跑。鍾程在前,蘇言溪在後,當兩人踉蹌著跑到階梯上方的時候,鍾程身上只剩褲子了,蘇言溪也不遑多讓,能脫的都脫了。身後床單點燃了汽油,火焰升騰而起,空氣中的煤氣跟著引燃,傳來小範圍的爆破聲,一時火焰四起。
生死存亡之際,鍾程用盡全力,厲喝一聲,頭肩一起發力,頂向上方的石板,他以為石板上會壓著重物,誰知並沒有,只有一張床,那張床直接被他掀翻了。
鍾程爬上去之後,立刻將蘇言溪拉了上來,兩人就地翻滾,壓滅身上的余火。
此時,那人剛走到屋門口,他是親眼看見燃燒著的床單落下去后才離開的,他可不想自己出意外,畢竟下面有煤氣罐,卧室跟著坍塌並非沒可能,他放下床,快步走出卧室,準備去院子里欣賞煙花。一聲厲喝聲傳來,接著是咣當一聲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上半身赤裸,褲子著火的鐘程便奔了出來,猶如一頭憤怒的公牛,瞪著赤紅的雙眼,直接將他撲倒在地,二話不說,揮起拳頭,對著他的腦袋狠狠打了幾拳,打得他頭暈腦脹,直接失去了反抗能力。
要不是蘇言溪及時出來,被憤怒沖昏頭腦的鐘程很可能會將他活活打死。
砰然巨響聲傳來,煤氣罐爆炸了,地板直接被掀翻,卧室牆壁倒塌,天花板牆皮簌簌掉落,滾滾濃煙從卧室衝出,火焰席捲而過,點燃了被子和床板。
鍾程將那人拉到院子,找了一條麻繩,將大綁。
蘇言溪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別報警……」那人嘴角流血,趴在地上,求饒道,「我有錢,咱們平分……不,全給你們,有好幾十萬呢……」
「這他媽是錢的事?!」鍾程忍不住給了那人一巴掌,直接打掉了一顆牙。
「我知道是因為你妹妹……」那人哽咽道,「我該死,早知道她是你妹妹,我絕對不會選擇她的……其實不是我選擇她,是主顧選擇了她,我也沒辦法啊……」
蘇言溪聽出話有隱情,問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你十地說出來。」
那人聽到有鬆口的跡象,急忙竹筒倒豆子,說出了他的情況。
「兩年前,我有個大哥,帶我入了這行,但剛做一個月,大哥就因為之前犯的事被抓了,現在還坐牢呢,我那時窮的吃不上飯了,便暗中接手了他的業務,繼續監控那幾個女孩,做做轉播,糊口飯吃,後來我逐漸上道,自己開發線下客戶,擴充目標女孩,有了穩定客源,一路走到了今天……其實我早就不想幹了,一直沒下定決心,你們正好幫了我,錢全給你們,就當贖罪……」那人說著說著,突然哭了起來,哭聲聽起來像真的一樣,但一看臉,哪有一滴淚,像他這種人,能屈能伸是基本技能,只要能脫困,什麼都做得出來。
「別說這些沒用的!就說你是怎麼害死鍾穎的!」鍾程厲聲道。
「鍾穎的死不能怪我啊……」那人抬起頭,眼睛里竟真有淚花了,不知是急的,還是怕的,他看了眼鍾程,又看了眼蘇言溪,繼續道,「她住處的監控確實是我裝的,我那天去她家是想取回攝像頭,以免被警察發現……她是我找的女孩之一,我大概監視了她兩個多月,算是比較久的了,有一個客戶很喜歡她,喜歡看她洗澡,每次都付費看轉播,後來還花錢買她上廁所的視頻……她神經也很大條,一直沒發現攝像頭,通常來說,大部分被監視的女孩兩周左右就會發現了……」
咽了口唾沫,他接著道:「至於那段不雅視頻,其實是偶然事件,鍾穎很少帶男人回家,或者說,像她們那種小明星,很少會帶男人回家,真有需要了,要麼去男方家,要麼去酒店,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分手了不會被騷擾,也不用擔心被經紀公司知道了影響合同。我總共監視了幾十個女孩,帶男人回家的不到一成,帶回家做那種事的就更少了,所以,當時一拍到,我就知道有的賺了……」
鍾程揚起手,一巴掌揮下,打得脆響。
「哥……別打了……我真知錯了……」那人哭著說,這次是真哭了,應該是疼哭的。
「繼續!「鍾程活動著手腕,「說慢了別怪我手快!」
「拍到視頻后,我在網站上放出了一小段,很快就有客戶表達了購買慾望,我通過郵件和客戶談判,但錢太少,我沒賣。然後,我給鍾穎發郵件,按天釋放不雅物料,以全網曝光為由,想敲她一筆大的,她很快就給了我錢,我們達成了和解……」
「胡說八道!」鍾程語氣兇狠,「要真和解了,你會一直倒計時到1?會留著磁碟當證據?會那麼害怕被警察查到?她臨死前一晚你還在給她發郵件,怎麼可能和解?!你要再不說,我可不想等警察來了!」
鍾程揮舞著拳頭,作勢要打,那人趕緊求饒:「哥,別打……我說……我全說……到第四天的時候,她確實給了我一筆錢,但我覺得不夠,想繼續敲她……到第七天晚上,我看她一直沒回郵件,便用一次性電話卡給她打了個電話,她說過幾天處理這件事,一定讓我滿意,顯然是想拖著我,我就放狠話,說今晚就曝光照片,明天曝視頻,誰知第二天一早,她死亡的消息就傳遍網路了……」
「是你逼死了她!」鍾程咬著牙根,脖頸上青筋凸起。
「可我沒曝光照片啊,我只是想嚇唬一下她……我知道一旦曝光,手裡的籌碼就不值錢了……」那人被鍾程的氣勢嚇到了,趕緊將隱瞞的全部說出來,「她第一次只給了我一萬,這麼重磅的視頻,一旦流出,她的明星夢就泡湯了,只值一萬?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啊……但我也沒獅子大開口,打電話的時候給她透底了,就是十萬塊,我聽她那意思,也像能接受,我們這也算達成和解了吧……所以她的死真跟我沒關係啊……」
「你真會為自己脫責!」鍾程緩緩搖頭,額頭上的血絲還在往下流,流到了他眼睛里,他的眼球血紅,直勾勾地盯著那人,看起來分外恐怖,「明明是你將她逼上了絕路,搞的好像跟你沒關係一樣!」
「是真沒關係啊……」那人頻頻搖頭。
蘇言溪忽然插話:「她知道你監視了她兩個多月嗎?她知道你在轉播和分享她的私生活嗎?她知道有許多男人觀看過她洗澡、睡覺、上廁所嗎?」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後迅速搖頭:「不知道……」
蘇言溪看著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朝旁邊瞥,目光閃爍。蘇言溪道:「你在撒謊,她知道了,應該是最後才知道的吧,你還隱瞞了什麼?」
鍾程雙手捏住那人的脖子,將其舉起來,那人臉被憋得通紅,喘息困難,雙眼拚命眨,鍾程略微鬆勁后,那人一邊乾嘔,一邊道:「她猜到了……她問到了那個網站,登上去看了,看見了她自己,看見直播間內有許多觀眾正在看她……然後她逃走了……我是通過監控看到的那一幕,然後才給她打電話……」
蘇言溪望向鍾程,說道:「怪不得鍾穎最後一次走得那麼急,連化妝品盒都沒蓋上,原來是因為逃避攝像頭……可她為什麼沒報警呢?」
那人接話道:「我給她打電話也是怕她報警,我和她說,你要報警,我就立刻曝光視頻,然後我給她說了一個底價,十萬塊,便徹底抹平這件事,她當時哭的很傷心,似是有些崩潰,我覺得十萬塊對她來說沒那麼難吧……」
蘇言溪深吸一口氣道:「她不是因為十萬塊崩潰,而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兩個月來被無數人像看電視一樣看過私生活而崩潰,更何況她還被拍了一段不雅視頻,相當於頭上懸著一把刀,身後還射來許多箭,這誰受得了。」
那人舔了舔嘴唇,輕聲道:「那也不至於自殺啊……都是錢能擺平的事,至於嘛。」
蘇言溪搖了搖頭:「當人的精神被逼到極限時,思維會變得非常局限,自殺是對情緒的釋放,也是對身體的解脫。」
那人斜眼瞥著蘇言溪,那意思仿似是在問:你咋啥都知道?
這一眼還沒瞥完,就見一個沙包大的拳頭從側面襲來,還沒等他有所反應,拳頭便擊中了他的太陽穴,這大力一拳讓他腦瓜子嗡嗡作響,視線模糊不清,最後一眼,他看見鍾程憤怒的臉出現在他面前,高高舉起拳頭,從上往下,又是一拳,打在他面門上,他的後腦勺撞向地面,撞出了一個小坑,直接失去了意識。
「你……」蘇言溪剛說出一個字,鍾程就已經將那人打暈了,她只能改口道,「你動作太快了……」
「這樣的人渣,不好好教訓一下,以後還要犯!之前打他那幾下是為了我們受的罪,剛才這兩拳是為了我妹妹,還有那些被監視過的女孩!」鍾程直起身,雖然那人已經暈了,但他還是狠狠瞪了兩眼,像是要從精神上給予震懾。
蘇言溪看見鍾程在瞪完那人之後,身子晃了一下,她趕緊上前扶住鍾程。
鍾程微閉雙眼,深吸一口氣,那人被打暈后,他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了下來,他傷勢本就很重,就靠一口氣強撐著,這口氣一出,便有些支撐不住了。
蘇言溪見鍾程肩膀上和小腿上纏著的衣服都已被血滲透,額頭和鼻樑上也在流血,身上還有幾處燒傷,堪稱傷痕纍纍。
蘇言溪撥打報警電話的同時,也打了急救電話。
蘇言溪扶鍾程在屋門口的椅子上坐下。鍾程指著胸口那條十厘米長的疤痕,說道:「跟它一比,這些都是小傷,我是在鬼門關前轉過一圈的人,沒什麼好怕的。」
蘇言溪一邊替鍾程包紮傷口,一邊有感而發:「人有兩個極端,有時十分堅強,怎麼都打不死,有時又十分脆弱,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可能致死。」
鍾程點了點頭,感慨道:「現在這社會,殺人不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