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將計就計
蘇言溪開始頻繁關注網路熱搜動向。
之前她都是刻意不看,但其實心裡想,一直強忍著,因為看了之後會影響心情。
網路是個放大器,也是個無底洞,情緒一旦陷進去很難拔出來。
蘇言溪之前害怕自己陷進去,但現在她發現,不管看不看,該陷進去還是會陷進去,批評和詆毀之聲一直存在,不會因為自己不看就消失了,反而刻意不看,更增心中忐忑,因為一直在猜測和想象,根源還是沒有接受現實,覺得這個事不該發生在她身上,期望通過抗拒來讓其消失,卻成了一種更大的消耗。
現在不一樣了,她已深刻意識到現實無法改變,期望事情自己變好是天方夜譚,她必須時刻關注網路,並非要去和網友們對線,而是從營銷的角度,從輿論導向的角度,來思考這些網路消息背後,有著怎樣的目的和意義。
蘇言溪發現,網友們對於她在餐廳門口睡覺這一舉動十分關注。
有網友說這是蘇言溪「生無可戀」的表現,說她被網暴后,靠著自己的努力查出真相,通過直播的方式講出之後,輿論大方向確實翻轉了,卻意外引出了另外的聲音,一篇分析她是「天煞孤星」的文章,直刺她的內心創傷。昨天在餐廳門口,她足足睡了鍾,醒來後腳步踉蹌,有人聞到她身上有濃重的酒味,懷疑她是醉酒之後失去意識才睡在門口的。那這一次,她該如何回擊文章內容,證明自己不是「天煞孤星」呢?她父母和男友的死到底和她有沒有關係呢?
討論度空前高漲,網友們對於蘇言溪後面會採取什麼行動感到好奇。
還有一批網友覺得這是節目組故意炒作,有料訪談下期節目即將播出,主打的就是蘇言溪本人,她卻在播放前幾天,醉酒在餐廳門口睡覺,目的絕對不純。有流言稱,蘇言溪正在努力向流量主持人邁進,之前在自家平台直播就讓她圈粉數萬,這次借著熱度尚在,趕緊炒作一波,說不定就真起來了。
蘇言溪感覺「故意炒作」這個熱搜,應該是黎墨推出去的,因為這個熱搜實際上是為蘇言溪在餐廳門口睡覺找了個借口,並且還順勢營銷了一波節目和平台。
當然,上一個熱搜網友們猜測蘇言溪會採取什麼行動來應對,估計也和黎墨有關,這增加了網友的期待感,讓他們像看連續劇一樣等待著後續。
幾個熱搜看下來,蘇言溪看出了大體趨勢,輿論方向正在努力將網友們的注意力從對她父母和男友的死轉移到蘇言溪的後續行動上,以及下期節目播放后,嘉賓會不會出事上。也就是將當前的困境,轉化為了對未來的好奇和期待上。
這是一種典型的「轉移焦點」的營銷策略。
蘇言溪感覺自己在不被網路消息影響之後,確實看出了一些道道。
可她該如何利用這些道道,達成她的目的呢?
正思索間,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快步走來,一字唇緊密,面無表情,雙眼望著蘇言溪的工位,一看就知是來找她的。
「我給你發消息怎麼沒回?」黎墨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嚴厲。
蘇言溪不由想起昨晚那通電話,電話中的黎墨將她從頭到腳數落一通,仿似捏住了她的命門,雖然蘇言溪當場回擊了,但考慮到後續的調查,言辭比較克制。
看來,蘇言溪昨晚的「刻意退步」,讓黎墨覺得他已經佔據心理優勢了。
蘇言溪雖然暫不想和黎墨撕破臉,但也不能讓這種趨勢漫延下去。
「沒空回。」蘇言溪語氣淡然,「有要緊的事不會直接來找我嗎?」
黎墨左右看了眼,說道:「下期節目開播前,我們想再為你開一場專題直播,可以幫你澄清公眾號文章的事,以及解釋在餐廳門口睡覺的誤會。對你有利,對節目也有利。就定在今晚。」
蘇言溪看著黎墨:「你說今晚就今晚?」
黎墨眉頭輕皺:「你什麼意思?」
蘇言溪站起身,字句清晰地道:「直播可以,但時間我說了算,什麼時候我想好了,會告訴直播部門,由他們通知你,你回去等著就行。」
說罷,擦著黎墨的肩膀,朝另外一側走去。
黎墨跟在蘇言溪身後:「可我們的宣傳物料已經準備好了。」
蘇言溪頭也沒回地道:「所以下次先問清楚,別耽誤了其他同事的時間。」
黎墨繼續跟著:「今晚最合適,趁熱打鐵,效果最好。」
蘇言溪略微扭頭:「我要進洗手間了,你要一起嗎?」
黎墨愣了一下,停住腳步,蘇言溪進入了洗手間。
黎墨在外面等了幾秒鐘,隨後用力扭動了下皮錶帶,大跨步走了。
蘇言溪有自己的計劃,她不想在這幾天內拋頭露面,或者說,除了能幫她洗白的發聲之外,她不願浪費直播出境的機會,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至於黎墨這種人,沒必要給好臉色,只要他覺得有利可圖,即使你罵他,他也會幫你,反之求著都沒用。當然,要謹防他出陰招,在背後使小動作。
蘇言溪悄然關注著黎墨,她時不時地去黎墨辦公室門口逛一圈,假裝打電話或找人交流工作,實際是監視黎墨的一舉一動,他什麼時候開會,什麼時候在辦公室,和什麼人見面,都被蘇言溪記錄了下來。
蘇言溪發現,黎墨是有一台電腦的,藏在辦公桌內部,平時看不到,使用時會將其按出來,桌子中間裂開,電腦屏幕升起。蘇言溪是在黎墨與營銷經理交流時發現的,那時房門虛掩,蘇言溪就靠在門邊上,但很快門就關上了。
蘇言溪還發現,黎墨經常打電話,打電話時不在辦公室,都是去露台休息區,聲音很低,神情機警,好像生怕被別人聽見。
一天監視下來,蘇言溪發覺黎墨的工作是真輕鬆,一共就開了兩個會,一個早會一個晚會,和營銷經理談了幾分鐘,其餘時間都是獨自在辦公室,辦公室門大部分時間開著,他坐在仙人掌後面,看不清他在幹什麼,但電腦屏幕沒升起來,顯然不是在辦公,桌上沒有本子之類的,也不是在撰文寫稿。
他這一天,像是混過去的。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蘇言溪覺得未必,黎墨這人,整個就透出一股神秘來。
按照黎墨的性格,他真要在辦公室內幹什麼不好的事,肯定會把門關上,他大部分時間將門開著,反而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蘇言溪將今天的觀察告知了鍾程,鍾程就在不遠處的一家網吧,一邊查監控,一邊等待蘇言溪的消息。他查了一天監控,也沒發現疑似鍾穎的身影。
下午六點,下班之後,黎墨就離開了辦公室。
蘇言溪立刻告知鍾程,鍾半就從網吧出來了,在公司斜對面一家奶茶店坐著,此時的他戴著假髮,貼著鬍子,臉上貼了兩層美白膜,穿著風格偏休閑,如果不刻意去看,很難認出他就是鍾程。
六點十分,黎墨驅車從公司離開。
鍾程拍下車牌號,上了一輛計程車,讓司機跟隨在後。
此時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車輛眾多,行駛緩慢,鍾程和黎墨隔車的距離,他在另外一條車道上,能清楚地看到黎墨車輛的行進狀態。
行駛了大概半小時,黎墨在一家西餐廳前停車,下車後進入餐廳。
鍾程緊隨其後,進入餐廳前,他沒注意餐廳的檔次,進入之後,一看裝潢環境,便知這裡消費肯定不低,裡面音樂優雅,服務員面帶微笑地朝他喊歡迎光臨,他趕緊朝她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生怕引起黎墨的注意。
餐廳內燈光暗紅,處處是擋板隔間,隱私做的很到位。
鍾程轉了一圈沒見黎墨,一名服務員過來詢問他是找人還是就餐,他隨口說了句就餐,服務員帶他來到一張桌前,讓他點餐,他一看價格,一塊牛排多,他點了一杯最便宜的慕尼黑黃啤。
「我等人,先不點菜,ok?」鍾程道。
「可以的,先生。」服務員笑著離去。不久后拿來一瓶啤酒放在了桌上。
「洗手間在哪?」鍾程問。
「我帶您去,先生。」服務員略微彎腰,做出領路的姿勢。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告訴我在哪。」鍾程並不是真要去洗手間。
服務員告知位置后,鍾程佯裝去洗手間,實際在餐廳內轉悠,在拐彎處時,一個沒注意,差點和一名女子撞上,他定睛一看,此女子大眼高鼻,身材瘦高,一頭棕色捲髮十分顯眼,不正是監控中那名女子嗎?
鍾程啞著嗓子說了聲抱歉,走遠幾步后,悄然回頭,發現捲髮女子打開一扇推拉門進入了裡面。鍾程問過服務員,才知門后是vip包間。
鍾程趕緊挪位置,換在包間斜對面。不久后,他發現服務員進入包間,拿了兩個空杯子出來,他感覺不對勁,聲稱自己認識包間內的捲髮女子,問裡面的人還在不在,服務員表示他們不久前已經離開了。
鍾程迅速離開餐廳,出大門時,看見捲髮女子沿路邊走去。他掃視一周,沒見黎墨,便決定先跟蹤捲髮女子。由於在餐廳和捲髮女子打過照面,他簡單改變了下外貌,戴上帽子和眼鏡,將外套翻過來穿,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
捲髮女子沿大路走了一會,進入了一條小路,鍾程迅速跟上,見捲髮女子拐入了一條巷子,他一路小跑,剛拐入巷子,一隻手從牆邊探出,捏住了他的后脖頸,接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了他的腰間。..
「別動。」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
鍾程不知戳在腰間的東西是什麼,不敢輕舉妄動,他略微扭頭,朝後望去,同時舉起雙手:「朋友,錢包在右邊兜里,你自己拿,我絕對不動。」
「你是誰?」低沉的聲音問。
鍾程試探性地轉身,伺機反制。
「叫你別動!」那人低喝一聲,手上用力,硬邦邦的東西朝前戳了戳。
鍾程扭動脖頸,隱約看見身後人穿著一身休閑衣,戴著一頂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眉眼,但看其鼻子和嘴巴,鍾程還是認出,此人就是黎墨。
鍾程沒想到自己竟然被黎墨反跟蹤了,怪不得他們在西餐廳內沒就餐就匆匆走了,想必就在那時,黎墨或捲髮女子察覺到了不對勁,故意離開,讓捲髮女子獨自走在路上,引跟蹤者現身,黎墨黃雀在後,確認有跟蹤者之後,再繞至前方巷口。
黎墨將鍾程的帽子摘了下來,半轉身子,端詳著鍾程的臉,看了一會之後,忽然伸出手,在鍾程的嘴邊扯了一下,將他的假鬍子扯了下來。
鍾程沒料到這麼快被看穿了,他低頭望向腰間,沒看清黎墨手裡握著的是什麼,但他覺得應該不致命,在黎墨扯下假鬍子的瞬間,他腹部往後一縮,雙手用力一撩,將黎墨手中的東西打掉在地,竟是一小截木棍。
鍾程不想和黎墨糾纏,轉身就跑。
「是你。」黎墨站在原地,目光銳利,「鍾程。」
鍾程沒想到被認出來了,他沒有停步,繼續朝前跑。
「你為什麼要跟蹤我?」黎墨在身後大聲問。
鍾程頭也沒回,跑出兩百多米后,才給蘇言溪打電話。
小腿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他喘著大氣道:「我被黎墨發現了,他認出了我!」
「你沒事吧?」蘇言溪的聲音很冷靜。
「我沒事……他反跟蹤了我,用一根木棍脅迫我,扯下了我的假鬍子。」鍾程回頭掃視一圈,沒見黎墨的身影,他放緩腳步道,「這傢伙比我們想象中的聰明!」
「在被反跟蹤之前,你發現什麼了嗎?」蘇言溪問。
「他和那個捲髮女子約在一家高檔西餐廳吃飯,飯還沒吃就走了,故意引我現身。」鍾程小腿疼的厲害,坐在了路邊的排椅上,「我已經很小心了,但不知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不能怪你,是他們太謹慎了,比周兆剛還要謹慎,而且還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但越這樣,越表明他們心中有鬼。」
「接下來怎麼辦?」鍾程呲了呲牙,「這一上來,啥都還沒做呢,就被識破了。」
「將計就計。」
「怎麼將計就計?」
「他們不是很謹慎嗎,越謹慎,就越容易發現疑點,我們故意露出破綻,讓他們以為發現了疑點。這一次,我們不引魚上鉤,我們當魚,讓他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