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立春回來時，已經過了許久。她一進到屋子裡，就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咕嚕的灌了下去后，才平復好心情。

「招娣怎麼樣了？」林六問道。

立春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以為牛大壯就已經不做人了，沒想到還有更不做人的父母。」

林六頓了一下，沒說什麼，只安靜的等待著立春繼續說話。

「姑娘，你肯定想不到，招娣竟然已經十七歲了！」立春說到這話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看起來瘦成那副模樣，竟然十七歲了，比我還大兩歲，我的天哪。」

「嗯。」林六應了一聲。

「唉……」立春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說實話，她的情況其實在我們這塊很正常。不，倒不如說……全天下的女子，少有不是這麼長大的。」

「只是，她更慘一些罷了。」立春說：「當然，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怕是還沒長大，人就沒了。」

「你詳細說說。」林六皺著眉，她從系統那邊摳出來的信息之中，差不多了解這個世界對女子十分的苛刻，卻不知道可以苛刻成這樣。

「招娣是家裡的長女，生下來時還是很健康的。」立春糾結了一番，才將自己從醫生那邊了解的，結合剛剛和邱招娣聊天時套出的信息，總結成了比較簡單易懂的話說給林六聽。

「不過因為是個女孩，所以生下來后她娘為了早點懷上兒子，就只餵了幾天奶，然後就只給她撿著大人剩下的米湯喝了。」立春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難過：「即便是村裡頭最不喜歡女孩的牛三家，也老老實實的給孩子餵了一個月的奶呢。」

「反正招娣打小就沒吃飽過肚子，她娘在她三歲那年生了她家大弟弟，之後她家所有東西都緊著弟弟，基本就不管她死活了。」

「這是她和你說的？」林六問道。

立春搖搖頭，說道：「我之前在蘭縣時聽過他們鄰居聊天的時候說了這事。」

林六有些不明所以：「招娣家……很出名？」

立春嘆息道：「也不算出名，只不過我去過他們那條巷子送皮子，偶然聽到過有人說邱家的事情。」

林六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麼一出，便耐心等著立春繼續說。

「其實他們也沒聊太多，我也是後來才想到，這個招娣就是那些人口裡的邱家的可憐丫頭。」立春回憶往昔，有些唏噓道：「六姑娘，你可不知道邱家的夫人趙氏是個面慈心苦的家，看起來怯弱，凡事都是一副家裡男人做主的模樣。但實際上每天都是她在打罵招娣……」

林六抿了嘴，垂下眼眸。

「她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還好正常些，小兒子聽說出生時趙氏遇到了不幹凈的東西，所以生出來後有點問題。」立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聽說特別蠢，邱家夫妻送他進學，連束脩都比旁人多兩倍。」

「這是為何？」林六好奇道：「先生教書育人，束脩還能根據個人情況來翻倍嗎？」

「那是姑娘你不知道他們家選的那個先生是誰。」立春說起這個先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那個趙先生，還是趙氏的親戚呢。」立春道：「聽說考了大半輩子，還是個秀才。開了學堂十多年，也就教出來了兩個童生。說實話，蘭縣的人家，都不把孩子送那邊去。」

但趙氏送了，還把價格翻了兩倍送去了。

「哎呀，扯遠了。」立春反應過來自己話題扯遠了，連忙將事情帶回邱招娣的身上。

「他們鄰居說，趙氏一直覺得他們家二兒子腦子不好使就是被招娣克的，一直說若是沒有招娣，二兒子肯定能考狀元。」

林六也想翻白眼了。

「大家都拿這個事笑話趙氏，每次和趙氏吵完，趙氏就會去打招娣。」立春一言難盡的說道：「按照那些鄰里的說法，招娣能走路時，就得幫著家裡幹活。也不拘什麼，端盤子倒水，總之只要是她能做的，家裡就一股腦全丟給了她。」

立春在娘親還活著的時候，好歹也是過了些好日子的。牛大壯雖然不做人，但是立春娘親的嫁妝還豐富，又有些許被立春悄悄藏了起來。所以她也算是沒被餓著，平穩的長大了。

「立春十七歲的話，怎麼還沒說人家？」林六又問道。

在這個時代，女子嫁人也是一條出路。按理來說，十五歲及笄后，就可以談論親事了。

立春撓了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個，其實那些鄰里沒說這事，不過我自己推測……咳咳，真的是推測的。就是那個……立春可能是因為沒來那個，所以……」

林六想到系統說的，邱招娣至今沒來月經，便懂了立春的意思。

「她這般瘦小，長得也普通，也沒哪家看的上……」立春有些糾結的說道：「總之，就是拖到了現在，連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

這其實是很不合理的，因為這個年代，女子到了一定的年歲還未嫁人的話，官府會先罰款，如若超過了某個年齡還未嫁出去的話，那便要強制許配給一些鰥夫、氓子或者老光棍一類的人。

「邱家……是有其餘的想法？」林六心中一沉，感覺之後會聽到些不好的消息。

立春一言難盡的點了點頭：「姑娘，你知道為啥趙氏打女兒毫無顧忌嗎？」

「為何？」

「我當時聽到的消息是，趙氏他們是準備把招娣賣給蘭縣的一個人家做冥婚的……」立春嘆道：「當時說是餓了招娣三天，還是沒把她餓死，後來又打了好幾次，招娣還是活著，最後聽說把人推水裡，招娣自己又遊了回來……」

邱家有兩個在讀書的兒子，所以哪怕是要把大女兒賣給人家做冥婚，也而不能下毒或者逼人上吊，更不敢下死手把人真打死，只能用『意外』或者『病症』來結束女兒的這條命……

別說什麼把人送到婆家，讓婆家來解決的鬼話。這年頭的人家哪個都精明，人命官司的事，誰也不想招惹上。

「招娣這麼一搞，就是不死……所以趙氏找的這門買賣沒成，被隔壁的一家人劫了胡。」立春不屑的罵道：「聽說之後那趙氏還上門取鬧了，然後被人給打了出來。那邱家一屋子三個大男人，沒一個敢出來說句話的……」

「這事之後，趙氏就不敢出門了。」立春嘆道：「當時說招娣正好十五歲，這事鬧得大，很多人家都知道了。」

「招娣找不到婆家，是不是和這個也有關係？」林六問道。

「嗯，我們這兒的人，都說女兒得賤命，如果命太硬會克著家裡的大老爺們。」立春冷笑一聲道：「所以沒人敢上門提親，招娣就只能繼續留在那個家裡了。」

說道這裡，她忍不住眼睛一酸，小聲的對林六說道：「姑娘，我求您個事……」

林六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依舊搖了搖頭：「你先別和我說這些話，最重要的還是要看招娣的意思。」

立春有些著急，忍不住站了起來：「可是姑娘，他們一家子都不是人，招娣回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他們都能在人還沒死透的時候，就一卷席子往亂葬崗丟，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林六嘆息了一聲，她不知道該如何向立春解釋。並不是所有被家裡虐待的孩子，都願意離開家人和陌生人走的。

誠然，她和立春是為了邱招娣好，但誰又知道邱招娣心中是不是依舊還想要回去那個家呢？

即便剛剛邱招娣對回家表現出了恐懼，但又有誰知道，過了一段日子后，她會不會思念親人，然後將那些不好的過去通通遺忘，再在腦海之中無限放大美化那些『曾經的美好』呢？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大多事，便是卡死在一個『情』上面了。

「姑娘……」立春還想說什麼，林六卻抬手打斷了她後續的話語。

「這樣吧，我們在安樂縣多停留一段時間。」林六道：「這段日子，你陪著招娣，也讓她好好養養身體。等她修養好了，咱們再問問她要不要回家吧。」

立春有些不甘心，但本能的覺得林六說的話沒有錯，便只嘆息了一聲，就應下了。

等立春回去繼續陪著邱招娣后，林六坐在桌子邊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系統跑了出來，好奇的問道：【宿主，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的帶走邱招娣呢。】

林六嘆息一聲：「我也想，但人心難測，我不能將我認為好的事情強加在他人身上。」

【那之後宿主大大打算怎麼做呢？】系統又問道。

林六手指敲擊著桌面，半響，她忽然笑道：「統子，你說江湖兒女是什麼？」

【啊……這個……大概是行俠仗義，快意恩仇一類的吧？】系統覺得宿主這個話題實在是太為難它這個系統了。

「是啊，行俠仗義……就不知道邱招娣這事，算不算行俠仗義？」林六半眯著眼，輕聲說道。

【新任務：行俠仗義（一）】

【任務描述：你聽聞邱招娣的遭遇，十分憤怒。作為新出爐的大俠，你決定調查清楚這件事的始末，為這位可憐的姑娘討回公道！】

【任務獎勵：俠義值100點、500經驗值、1銀】

「呵，果然……」林六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