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見陸懷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成蘭又開始招他。
「不是吧,陸兄,還真讓我給說中了?」
陸懷海沒搭理他,李成蘭自覺無趣,自己給自己打圓場:「快些走吧,想女人了晚些有的是時候想,別誤了時間讓老頭久等。」
「我今日出門可沒晚,」陸懷海說:「是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他和李成蘭不同。
他是假衙內,偶爾做些混賬事,單純只是想把爹給氣死。
而李成蘭是個真衙內,吃酒賭錢不說,還是花樓的常客,立志要做全台州衛花魁娘子的入幕之賓。
為了爭好顏色,和旁的官僚子弟打架鬥氣也是有的。
畢竟官僚子弟那麼多,誰還不是個衙內了呢。
李成蘭屢戰屢勝。
不是因為他拳腳有多好,而是因為他背後有靠山。
——衙內打架,拼的可不是誰厲害,而是誰爹厲害。
所以,李成蘭的出身,城中多有議論,都在傳他是京城大官的私生子,嫡母無子又跋扈,壓得李成蘭的父親不得不把他放到這遠離京城的地方來。可畢竟是自個兒的兒子,李成蘭的父親沒有虧待他,該給的東西都給了。
陸懷海會認識他,也是兩年前不打不相識。漸漸熟稔后,對於好友的的身世,陸懷海沒有問過一句。
同樣的,李成蘭也不會去探究陸家的家私。
正午的大太陽曬得人口乾舌燥,河面反射的粼光乍一瞧美麗,看多了只覺得刺眼。
兩人加快了腳步,一起到了李成蘭的住處。
不同於有些荒蔽的陸府,他家要寬敞多了,好幾進的院子。但這麼大的地方,除了幹活的婢子,稱得上「住」在這個院子里的人,只有李成蘭和一個姓宋的老僕。
李成蘭嘴裡的「老頭」和「師父」正是這個宋老頭。
這個老頭很奇怪,對李成蘭的聲名狼藉渾然不在意,從不插手管他,但每日午後,李成蘭若是敢不來和他習武,會把他頭打破。
李成蘭不堪老僕的重壓式教習,他心想老頭教他一人,兩隻眼睛都盯著他,他把陸懷海拉來,多一個人要教,老頭豈不是能少分一半眼神給自己?
他立馬就把陸懷海拉上了。
武學多是家學淵源,自從陸懷海十二歲那年起,因陸家巨變,陸湃章不願再讓兒子走老路,就不再傳他武藝,陸懷海只能自己野蠻生長。
李成蘭的邀請,於陸懷海而言,無異於打瞌睡有人給送枕頭。
不過,他和李衙內越相熟,落在陸湃章眼裡便是四個字「近墨者黑」。
這不,過了下晌,陸懷海同李成蘭和宋老頭道了個別背起長劍回陸家,才邁進門坎,就聽得身後傳來咣當一聲巨響。
「把門關好。」陸湃章吩咐守門的小廝。
一副要瓮中捉鱉的架勢。
陸懷海腳步一頓,既而繼續要往前走。
轉眼間,陸湃章已經走到了他身邊,單手把兒子新打的劍抽了出來,橫在他的前方。
陸湃章說:「哪家鋪子打的?」
陸懷海停步,回答:「東街陳氏鐵行。」
陸湃章看著如今已長得和他一般高的兒子,嗯了一聲,耍了個劍招,反手把劍又拋回給了他。
身體本能的反應比腦子轉得更快,陸懷海極快地揚手接過,眼睛一眨也不眨,凌空向前一揮——
比針鼻大不了多少的一隻飛蟲被削了翅膀,撲簌簌地墜下。
劍刃上倒映著爍爍的暮色與寒光。陸懷海收劍入鞘。
陸湃章撫掌,隨後發問:「好劍,你哪來的銀子?」
陸懷海坦坦蕩蕩:「當然是簽了陸僉書的大名。」
陸僉書陸湃章臉瞬間黑了,扮演慈父實在不是他的強項。
不過陸懷海對此不以為意。
邕朝的世襲官職並非毫無門檻,兒子想接父親的官,在承襲之前還有考核要走。
百善孝為先,孝道不得有缺就是第一個門檻。
所以,陸湃章最多也只能關起門來教子,不可能出去大張旗鼓地和街上的商販說,我要和我兒斷絕關係,他簽我名不做數。
陸湃章當然知道陸懷海在想什麼。
他的好兒子聰明得很,別家都是長輩用孝道拿捏兒女,他倒好,反倒用孝道來拿捏他這個爹。
演不下去慈父的陸湃章再次和兒子上演全武行,蘇氏聞訊而來作和事佬,正巧散步路過的陸大夫人和二夫人,竟也施施然停下腳步開始圍觀。
陸懷海和往常一樣,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陸湃章知道這一次教子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深吸一口氣,對陸懷海道:「你不要以為,做爹的是在害你。」
「只有你這種沒上過戰場、沒見過死人的孩子,才會嚮往拿起刀劍去打仗。」
蘇氏聞言,踢了踢丈夫的腳後跟,暗示他別說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還在,她們的丈夫都是戰死,不好當著她們這麼說。
果不其然,原本只是在看戲的兩個夫人神情一僵。
陸湃章話到嘴邊,不說不行,他對著陸懷海的後腦勺繼續說。
「我們陸家兩代忠骨,最後換來的是什麼?高升嗎?不,你老子我現在只能在這坐冷板凳,管一群兵不是兵民不是民的人種地屯田!」
「如今文臣勢大、衛所廢弛,縱有何等的抱負,無兵可用還打個屁!而且,這裡是江浙,不是遼東,沒那麼多韃靼給你打!」
說得氣急,陸湃章直接朝陸懷海右腿肚就是一腳。
「啞巴了?」
陸湃章的鼻子里竄出來句冷哼,「行啊,若你還是這個想法,那就去祠堂跪著吧,在你爺叔的牌位下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