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沒有天生的大鬍子

第四十三章 沒有天生的大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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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失傳也不對,你不就看過么?真是個幸運的小子!」宋輔搖頭道:「所以肯定還有抄本存世,只是那些藏有此書的人家,都敝帚自珍,堅決不給外人看一眼罷了。唐代藥王孫思邈,畢生夙願便是一睹此書的真容,誰知屢遭拒絕,氣得他在書中寫下了『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的感慨。一直等到一百歲,他才看到了此書,並將其關於傷寒的內容,記錄到自己的《千金方》里,後世醫者方知道用麻黃湯治傷寒。」

陳恪見宋輔連王叔和整理的《傷寒論》都不曉得,便明白八百年戰亂滄桑,又湮滅了民族的一大瑰寶。不過他不是史學家,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世又見到這本書,只能就事論事道:「《千金方》是以藥方為主,記錄的《傷寒論》並不全,且恰恰少了最基礎的醫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亂用藥的現象。」

「那到底錯在哪裡呢?」宋輔問道。

「以病症看,蘇家妹子所患的,確實是麻黃湯證,按理說應該馬上服用麻黃湯,使邪從汗解。」陳恪想一想,字斟句酌道:「但是她的尺脈遲而且弱,《傷寒論》上說過,尺脈遲的人,是營氣不足,血氣微少的原因。這種氣血很弱的人,是不應該驟然服用麻黃湯發汗的,因為患者自己的正氣不足,服用這些藥力強烈的葯會導致體內紊亂,便出現那一系列癥狀。」

「到底該怎麼解?」蘇洵夫婦難免抓狂,你倆啥時候不能切磋醫道,就不知道救人要緊?

「《傷寒論》上有真武湯證一條,條文乃曰:『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掣動者,真武湯主之』,正對蘇家妹子的病症。」陳恪便打住話頭,提筆開下藥方道:「服用三天之後,再以清心丸、竹葉湯用來清解餘毒,患者便可迅速地康復了。」

別人連《傷寒論》都沒看過,自然也沒有發言權,只能乖乖的去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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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洵出去抓藥,程夫人要照顧女兒,便讓八娘給陳家兄弟備些吃食。

八娘便讓蘇轍陪著陳恪先去前面。陳恪卻道:「前面有宋伯伯和我爹,拘謹的緊,我們還是不要過去。」

「也是。」蘇轍看陳恪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是感激加崇拜啊!自然無不依允道:「待會兒吃完東西,去我房裡坐。」

「好主意。」陳恪也想著去看看,蘇家兄弟的住處,想到這,他小聲問道:「怎一直沒見你二哥?」

「唉……」蘇轍面色尷尬的撓撓額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道:「我二哥關禁閉呢。」

「關禁閉?」陳恪登時升起同命相憐之感,八卦問道:「他犯啥錯了?」

「這……」蘇轍不禁有些不快,暗道這人怎麼這麼八卦?和我哥都沒見過一面,就問長問短的!但一想到人家大老遠來救自己妹妹,那一點點反感又很快消失,唉,就當是報答他的福利。

如是一想,蘇轍便實話實說道:「書院的老師,不教我哥了。」

「啊,怎麼回事兒呢?」陳恪瞪大眼,想不到蘇仙竟然被學校開除過!

「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

「呃,好,」蘇轍便道:「本來我倆在壽昌書院讀書,教我們的夫子姓劉,是眉山最好的老師。我這哥哥,用先生的話說,就是『多思而早慧』,而且他聰穎好學,深得夫子歡心。但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指出夫子講課中的錯誤,讓夫子下不來台。」

「嗯……」陳恪點頭道:「心胸稍不開闊者,便不喜歡被破壞權威。」

「三哥這是正理,」蘇轍點點頭,對陳恪的話深表贊同,接著道:「卻說前些日子,夫子做了首《鷺鷥詩》,」頓一下,他十分流暢的背誦出來:「鷺鳥窺遙浪,寒風掠岸沙。漁人忽驚起,雪片逐風斜。」

「還不錯啊。」陳恪在父親的督導下,已經精通音律、訓詁之學。而這兩樣,恰恰是詩詞的血與肉。自然也就有了評判詩詞的能力。

「夫子也很得意,便以之為範本,給學生講如何作詩。我哥哥悄悄對我說,這詩不錯,但最後一句要改改為好。他和我經常去湖邊玩,時而會看到雪白的鷺鷥羽毛落入湖邊的蒼蒼蒹葭里,黑白分明,很是好看。我還沒來得及勸他噤聲,他已經舉手了。」

「先生問什麼事兒,他就站起來說:『老師,學生認為『雪片逐風斜』改為『雪片落蒹葭』更合適。』」蘇轍繼續道:「見他改自己的得意之作,夫子一愣,當時就不快了。但還是認真的想了想,實話實說道:『改得好……』」

「改得確實不錯。」陳恪道:「比起原先的『逐風斜』,『落蒹葭』,意境上要高一籌。」話雖如此,他卻對那劉夫子,生出同病相憐之心……以陳恪現在的知識水平,作詩填詞自然不會出現格律問題,用典也能考究。但是詩詞不是機械的文字組合,它的高度取決於作者的才華。後天的努力,只能讓你做出合格的詩詞,但想提升到藝術的程度,卻是需要你有先天的文采。

在詩詞一道上,陳恪和那劉夫子一樣,都是普通人,怎麼跟人家蘇仙比?

「這不挺大度的么?」陳恪忍不住替那劉夫子說話。

「但夫子還有後半句……吾非汝師也。」蘇轍鬱悶道:「第二天就把我爹,叫到書院來,告訴他說:『我教不了你兒子這樣的神童了,另請高明!』我爹好說歹說,先生就是不肯再收他。我爹脾氣不太好,諷刺了先生兩句,結果先生連我也不教了。」

雖然他為尊者諱,沒有說蘇洵諷刺的內容,但估計也就是『你不僅才華不夠,氣量也不夠』之類的。陳恪聞言一陣苦笑道:『這都什麼事兒啊,就改仨字兒,就把學生開除了,這老師心眼還沒針鼻寬敞呢。』」

「也不能這麼說。」蘇轍是個厚道人,不願意把責任都推到老師身上:「其實先生忍我哥很久了,只是這次再也忍不住罷了。」

「也是,這一弄,在其他學生心裡,老師還不如你哥呢。」陳恪點頭道:「人家還怎麼教書管學生?」

「唉……」蘇轍搖頭道:「我哥什麼都頂好,就這一樣不好……心裡藏不住話,想到什麼總得說出來才痛快。」說到這,他悚然驚覺,自己什麼時候,跟陳家三郎無話不談了?這可真不像自己。

這時,蘇八娘托著兩個大盤,從廚房出來,因為是寒食節,只能吃預備好的冷食,倒讓做飯的人省事兒了。

陳恪和蘇轍連忙過去幫忙,蘇八娘很喜歡這個英姿颯颯、又很有本事的陳家小弟,溫柔的笑道:「不要勞動三郎,且去洗凈了手來用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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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擺上桌,陳恪能看的出來,蘇家已經拿出最大的心意了,但也比自家中午的那桌要差很多……看來蘇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啊。

用了碗冷麵,吃了兩塊涼糕,陳恪見宋輔有盤問《傷寒論》的意圖,趕緊朝蘇轍遞了個眼色,朝大人們告聲罪,便從飯桌上開溜了。

出了門,陳恪變戲法似的拿出倆青糰子道:「走,給你哥送飯去。」

「走……」看到他手裡的青糰子,蘇轍笑了,然後羞澀的從袖中,摸出了一張棗餅。

程氏和八娘都守在小妹房中,後院里十分安靜,兩人便躡手躡腳到了東廂房,見裡面已經掌燈了。

門上自然有鎖,蘇轍敲敲窗戶道:「二哥。」

裡面便傳來個少年的聲音:「同叔,小妹怎麼樣了。」說著把窗戶支起來。

「吃了葯,已經安歇了。」蘇轍一邊說著,一邊爬進去,然後對跟著爬進來陳恪道:「三哥,這是我二哥,蘇軾字和仲。」又對那唇紅齒白、雙目靈動的少年道:「二哥,這是陳家三哥,就是他給小妹看得病。」

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蘇仙,陳恪卻有點失望,不是這少年長得難看,而是正相反——他長得真好看,讓人實在無法把這個俊俏靈動的小後生,與那方面大耳圓肚皮的蘇大鬍子聯繫起來。

『偶像啊,你咋還沒長鬍子啊……』陳恪不禁失望的暗嘆:『那我還崇拜個啥勁兒?』

「你就是陳家三郎?!」他走神,蘇軾卻沒走神,一臉激動的拉住他的手道:「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我簡直佩服死你了!」

『呃,蘇仙佩服我?』陳恪打個激靈,看著蘇軾那張滿是興奮的青春面孔,旋即暗自失笑:『哪有什麼蘇仙?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孩,等你啥時候修成了蘇仙,我再崇拜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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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登場了,木有光環,木有要簽名,失望,哇哈哈……放心好了,不會為了襯托主角,讓蘇仙減色的。看著一代文豪是怎樣練成的,也是件很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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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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