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妹對小萬說，哥，這傢伙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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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萬第二個老婆姓朱，原來叫朱梅松，「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就改名叫朱衛東了。
說到底，或者嚴格的說，朱衛東還不能算是老萬的第二個老婆呢，最多了，也只能算是老萬生命過程中遇到的第二個女人，也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個戀人。
朱衛東是卷腿朱家人，卷腿朱家是脫褲子萬家前面的一個村莊，兩個村莊相距不到兩里路，一里零大半里的樣子。
朱衛東原先是脫褲子萬家小學的教唱歌的老師，後來，不教唱歌了，挨公社調到宣傳隊去了，成天子蹦蹦跳跳的過日子，人長得不算很俊但也絕對算不上丑，細高條個子，雙眼疊皮的，腿長，腰細，嘴小。
那要是和趙翠梅比呢？誰個俊，誰個丑？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趙翠梅俊嘍！
但是，話又說回來，黑碗和白碗放一塊子，你說是黑碗盛飯好吃，還是白碗盛飯好吃呢？
你沒聽人家這樣說嗎？
蘿蔔，白菜，各有所愛。
情人眼裡出西施嘛！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老萬和朱衛東的相識、相戀，多少還帶有一點革命浪漫主義的色彩呢。
故事是從一個下雪天開始的。
那是翠梅去世后的第二年冬天。
公社宣傳隊到脫褲子萬家宣傳**思想，用生動活潑的文藝形式對革命群眾進行批「林」批「孔」教育。
批「林」批「孔」是當時的一個運動。
林，指**；孔，指孔子，孔聖人，當時，都不許這樣叫哦，只准叫孔老二。
也許是天賜良緣吧。
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宣傳隊到達脫褲子萬家西頭小學操場邊上，汽車還沒停穩呢，大家就蹦下來了，七手八腳的開始搭檯子，準備晚黑里唱戲。
當時，朱衛東和一個小夥子在汽車上剛要使勁往下撂一根木棒子呢，正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只聽見「刺呼」一聲，朱衛東藍色棉褲在腚瓣子後面裂開了一條大口子。
「哎呀！」
朱衛東嚇得是一聲大叫，雙手下意識的趕緊撂下了木棒子，緊接著就捂住了腚瓣子。
這個時候，老萬，不，當時還叫小萬，正在操場旁邊的茅廁邊上看人家擺弄發電機呢。
一聲尖利的呼叫聲，把他的注意力迅速的聚焦到操場土檯子方向。
畢竟是個軍人啊，受過專門的訓練，比起一般人來，反應就快的多很了。
小萬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個女人腚瓣子後面露出了一道非常醒目的大紅色。
壞事了！
小萬飛快的跑過去，一邊跑著，一邊把軍用大衣脫掉，拿在手裡，到了那個女的身後邊個，用軍用大衣一下子就把女人全身給裹起來了，扛起來就跑。
那個女人還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驚嚇得在小萬肩膀上是一個勁的「哇哇」亂叫。
那一天，凡是在家的莊戶人家都看到了，莊子大東頭子的老萬家的大兒子萬玉飛，身穿一身草綠色軍裝，是那種連紅帽徽、紅領章都不帶缺一個的軍裝，肩膀頭子上邊個扛著一個大閨女，直奔頭的朝自己家裡頭跑去了。
那個大閨女在小萬的肩膀頭子上邊個還一個勁的撲通著兩條腿，撲通著兩隻胳膊呢。
那個大閨女一邊個撲通個胳膊腿的，一邊個還「嗷嗷嗷」、「哇哇哇」的直叫喚呢，從莊子的大西頭子一直叫到了大東頭子。
小萬跑到家裡以後，把女人往自己床上一扔，對目瞪口呆的娘說，「她褲子爛了！」
然後，小萬就跟挨一陣風裹走的一樣，還沒等娘看清楚呢，人就跑遠了。
等朱衛東轉過來向以後，心裡才明白，是這個解放軍同志把自己從難堪中給解救了出來。
小萬娘費了好大勁，才從針線筐子裡頭找出一糰子同顏色的細線，轉身叫朱衛東脫掉棉褲遞給她。
朱衛東紅著臉，在大衣里脫掉棉褲，雙手遞給了小萬娘。
一會子工夫，小萬娘就給她縫好了。
那個時候的人，多數都純樸的近乎愚笨，對幫助自己的人，連一聲謝謝都不會說的。
現在的電影電視里這個星那個腕的表演那個年代的故事的時候，動不動就謝謝謝謝的，那都是沒有當時生活積累的編劇先生、編劇小姐們胡編亂造出來的。
重新穿上棉褲的朱衛東，羞澀的對小萬娘笑著點了點頭，就算是表達謝意了。
手捧著軍大衣的朱衛東，滿操場轉悠，也沒找到剛才那個穿軍裝的小夥子，急得她渾身冒汗。
其實，那個時候，小萬並沒走遠，他在小學院子里繼續幫助宣傳隊修理髮電機呢。
剛才，弄了老半天，也沒弄出電來，大家都嫌外面風大，就給弄到院子里來了。
小萬是個腦袋瓜子很好使的人，象發電機啦、抽水機了什麼的，一般的毛病到他手裡很快就能手到病除。
一直到操場里的人都站的幾乎插不下去腳縫的時候，小萬才終於找到了發電機的故障。
小萬興奮的一蹦多高，擺弄了一會子，就把手拉繩使勁這麼一拽。
「嘭嘭嘭嘭」－－機器響了。
一會子工夫，所有該亮的燈就全都亮了。
操場上面頓時就一片光明了，緊接著就是一陣歡騰！
宣傳隊正式演戲以前，照例是先開批判會。
台上台下的人們，首先把從前被自己崇拜的五體投地的林副統帥糟蹋了一遍，接著，又把孔老夫子給敗壞了一通，然後，盼望了好幾天的演出才正式開始。
一直到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選段演出時，小萬才大致認出來，那個扮演小常寶的就是那個腚瓣子後面露出紅顏色的女人。
看著那個女人非常認真的蹦來蹦去的，小萬一邊吐著長長的煙霧，一邊咧開大嘴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憨笑著。
戲散場了。
小萬隨著人流，滿足的回到了家裡頭。
過了好大一會子，小妹和那個女人象兩隻花喜鵲一樣，嘰嘰喳喳的進了家門。
「給你－－」
還離小萬老遠呢，那個「小常寶」就把軍大衣向他臉上甩去。
「俺不稀罕，一股子煙油子味！」
「小常寶」跟風刮的樣，飛快的跑遠了。
小妹往外推一下哥，又推一下子，說，「還不快出去攆去！你？」
小萬也不出去攆，傻笑著，愣站著，看著屋子外邊個那片黑幽幽的夜空。
「哥，這傢伙不賴！」
哦，是不賴！
在接下來的黑夜裡，小萬心裡有些怪怪的感覺，就跟丟了東西似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小萬準備去公社轉轉，穿上大衣，習慣的把手插進大衣口袋裡，感覺右邊口袋裡有個軟軟的東西，就趕緊的掏出來，一看，是一塊白底子紅花手絹，裡面包了一個小紙條子，上面還歪歪斜斜的寫著幾行子字呢。
「你是個好心人！××公社**思想文藝宣傳隊朱衛東」
小萬一邊幸福的笑著，一邊把花手絹遞給小妹。
看著看著，小妹興奮了。
「哥，這傢伙看上你了！」
一會子工夫，花手絹在萬家人手裡蹦跳了好幾圈子。
萬家人的心裡，有種叫做喜悅的東西，隨著花手絹，蹦跳了一圈子，又蹦跳了一圈子……
大片的雪花，還在不停的飛舞著，好像是小萬飛舞著的思絮。
滿世界瀰漫著一片耀眼的純凈。
天地之間鑲滿了一色寧靜的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