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萬說，說就說，怕個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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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春天來到了。
有一天，天老爺下起了連陰雨。
鄉里也沒什麼事，書記鄉長又都不在家了。
書記到上海招商引資去了，鄉長去深圳招商引資去了，副鄉長副書記的呢，有的回城裡的家乾脆就不回來了，有的住在本地鄉下的，就回家幫老婆拾掇菜園子去了。
鄉政府大院子裡面就老萬和食堂的小趙在看門。
縣裡來的人，一看沒有領導在，小轎車就繞了一圈，留下一串子有股塑料皮子味道的煙塵，轉臉直奔別的鄉鎮去了。
於是，老萬就沖著小轎車屁股後面，吐了口唾沫水，對炊事員小趙喊著，「小趙同志啊，今晌午俺倆又是沒有剩菜吃嘍哦！俺倆個又得要吃鹹菜了哦。
「這些個熊人，又不在俺這裡吃飯了！」
廚房裡沒有傳出來回答的人聲。
老萬有點餓了。
快到吃晌午飯的鐘點了吧，老萬看看鄉政府食堂的煙筒。
呃？怎麼還沒冒煙呢？
「哎－－我說領導，你一個人在這裡詐唬個熊啊？」
老萬被驚嚇了片刻，猛然一回頭，看清了來人，神經陡然就放鬆了，「哦！是小個子啊，有事嗎？」
小個子歪著剪的齊茬茬的小平頭，瞅著老萬說，「我沒事，我是來看看領導們都不在家，你是怎麼黃鼠狼趴在磨棍上－－死充大尾巴驢的？」
「哦？哦，俺現在是－－山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啊！」
老萬底氣十足，說話聲音非常洪亮。
小個子使大勁睜著他那兩個小眼珠子，環顧著靜悄悄的大院子，接著，對老萬撅了一下嘴唇子，說，「哎，晌午－－喝酒吧？」
一聽說喝酒，老萬就頓時眼珠子發亮，趕緊說，「好，好！」
老萬怕答應慢了，小個子又變卦了，有一回就是的，老萬一聽說喝酒，態度略微遲疑了一下，小個子手一擰油門，摩托車就突突突的跑遠了，害的老萬那天中午就弄了個空檔，沒喝上一滴酒。
小個子大方地對屋裡頭喊著，「哎！晌午弄一頓，算計生辦的！」
小趙趕緊的跑出來，看見是小個子，緊接著就笑逐顏開了。
「yes！」小趙精神抖擻地來了句英格利師。
不大一會工夫，也就大半個鐘頭時間吧，一盤子油炸花生米，一盤子香菜拌紅蘿蔔絲，一盤子臘菜炒肉絲，一大盆豬肉燉粉條子，大半瓶下雨前縣裡來人沒喝完的什麼什麼牌子的白酒，三個玻璃小酒杯，三雙筷子，就香噴噴地擺在八仙桌子上頭了。
於是，三個人開喝。
老萬這個人吃飯時有個毛病，嘴裡動靜大，肯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有天吃早飯時，書記說他了，老萬啊，飯怪好吃吧？我看你吃得動靜不小啊？
嚇得他趕忙端起碗就跑了。
但是今天，老萬又可以放肆的吧唧吧唧的吃飯了，他感覺，吃飯時候嘴裡吧唧吧唧的有響聲，才算是在吃飯呢。
幾杯酒下肚以後，三個人話匣子就都打開了。
「我日他奶逼！我是最看不起當官的了，都假么假事的。」小個子首先發言。
老萬則以過來人的口氣說，「是棵菽菽高棵草，是官強於民呃。」
「都是命攤的。」
小趙年紀最小，平時話少，酒勁撐著，才說幾句。
「俺不說當官的了，去他媽的！哎－－領導，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小個子說完，猛地喝乾了杯中酒。
老萬點點頭，把筷頭子朝桌子上面一磕，說，「准奏！」
小個子朝老萬看了幾眼，然後才問他，「哎，我說，你那幾個老婆怎麼都給你倆離了呢？」
老萬頓時就無語了，連叨菜的速度也明顯的降了下來，嘴裡頭也不吧唧吧唧的了。
過了好大一會，老萬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小個子窮追不捨的問，「我酒壯英雄膽了哦！我問你，你是不是不能做那個事情呢？啊？」
小個子這樣問，絕對沒有侮辱老萬的成分，你看看他的一臉真誠的表情就知道了。
一聽這話，老萬把酒杯子使大勁地朝桌子上面一磕，眼珠子睜的比牛蛋子子還團，大聲喊著，「誰說俺不能做那個事的？啊？」
小個子趕緊伸出一隻手，朝著老萬攥酒杯子的手背上面友好的拍了一下。
「別生氣別生氣，啊？」
「要說你有外心吧，我也一直沒發現。那你說說，你是咋回事呢？」
老萬嘴唇哆嗦著，過了一會子才說，「俺從你那裡看了那個電視回來以後，心裡就憋得慌了。」
「怎麼說？」
「唉！那幾個女人啊！」
「怎麼講？」
「唉！」
「你一個勁地唉聲嘆氣的算個熊啊！啊？」
小個子和小趙都著急了，都催他快說。
「唉！」
看樣子老萬是實在不願意說啊。
他越是不說，那倆人就越是感興趣，就越是著急。
對付不願意說出實話的人，計生辦人有的是經驗，不說實話這點小事，在計生辦人眼裡根本就不算個事，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小個子起身到菜櫥里拿出個大玻璃杯子，呼呼地倒了小半杯子酒，足足有二兩，往老萬臉前推過去，「不說實話？是吧？好辦，罰酒！」
小趙也站起來，幫著腔，「對，罰酒！」
「老萬，喝吧？下去吧你！」
「下去就下去。」
老萬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兩聲，大大的喉結也跟著動了兩下，這酒就象被灌到老鼠窟里一樣，真的就被灌到肚裡頭去了。
老萬眼珠子茫然的看著院子裡頭的菜園子。
老萬重重地吐出一口酒氣，下了決心，說，「唉！說就說，怕個熊啊！」
小個子給老萬點著了一顆什麼牌子的香煙。
然後，他們的眼睛就直直地看著一串煙霧從老萬嘴裡頭、鼻窟子裡頭冒出來，悠悠地飄向四面八方。
廚房裡面頓時顯得非常的安靜。
鄉政府的大院子裡面，也是靜悄悄，靜悄悄地。
只有春雨在細細地、綿綿地、不緊不慢地在天地之間飄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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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春天來到了。
有一天，天老爺下起了連陰雨。
鄉里也沒什麼事，書記鄉長又都不在家了。
書記到上海招商引資去了，鄉長去深圳招商引資去了，副鄉長副書記的呢，有的回城裡的家乾脆就不回來了，有的住在本地鄉下的，就回家幫老婆拾掇菜園子去了。
鄉政府大院子裡面就老萬和食堂的小趙在看門。
縣裡來的人，一看沒有領導在，小轎車就繞了一圈，留下一串子有股塑料皮子味道的煙塵，轉臉直奔別的鄉鎮去了。
於是，老萬就沖著小轎車屁股後面，吐了口唾沫水，對炊事員小趙喊著，「小趙同志啊，今晌午俺倆又是沒有剩菜吃嘍哦！俺倆個又得要吃鹹菜了哦。
「這些個熊人，又不在俺這裡吃飯了！」
廚房裡沒有傳出來回答的人聲。
老萬有點餓了。
快到吃晌午飯的鐘點了吧，老萬看看鄉政府食堂的煙筒。
呃？怎麼還沒冒煙呢？
「哎－－我說領導，你一個人在這裡詐唬個熊啊？」
老萬被驚嚇了片刻，猛然一回頭，看清了來人，神經陡然就放鬆了，「哦！是小個子啊，有事嗎？」
小個子歪著剪的齊茬茬的小平頭，瞅著老萬說，「我沒事，我是來看看領導們都不在家，你是怎麼黃鼠狼趴在磨棍上－－死充大尾巴驢的？」
「哦？哦，俺現在是－－山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啊！」
老萬底氣十足，說話聲音非常洪亮。
小個子使大勁睜著他那兩個小眼珠子，環顧著靜悄悄的大院子，接著，對老萬撅了一下嘴唇子，說，「哎，晌午－－喝酒吧？」
一聽說喝酒，老萬就頓時眼珠子發亮，趕緊說，「好，好！」
老萬怕答應慢了，小個子又變卦了，有一回就是的，老萬一聽說喝酒，態度略微遲疑了一下，小個子手一擰油門，摩托車就突突突的跑遠了，害的老萬那天中午就弄了個空檔，沒喝上一滴酒。
小個子大方地對屋裡頭喊著，「哎！晌午弄一頓，算計生辦的！」
小趙趕緊的跑出來，看見是小個子，緊接著就笑逐顏開了。
「yes！」小趙精神抖擻地來了句英格利師。
不大一會工夫，也就大半個鐘頭時間吧，一盤子油炸花生米，一盤子香菜拌紅蘿蔔絲，一盤子臘菜炒肉絲，一大盆豬肉燉粉條子，大半瓶下雨前縣裡來人沒喝完的什麼什麼牌子的白酒，三個玻璃小酒杯，三雙筷子，就香噴噴地擺在八仙桌子上頭了。
於是，三個人開喝。
老萬這個人吃飯時有個毛病，嘴裡動靜大，肯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有天吃早飯時，書記說他了，老萬啊，飯怪好吃吧？我看你吃得動靜不小啊？
嚇得他趕忙端起碗就跑了。
但是今天，老萬又可以放肆的吧唧吧唧的吃飯了，他感覺，吃飯時候嘴裡吧唧吧唧的有響聲，才算是在吃飯呢。
幾杯酒下肚以後，三個人話匣子就都打開了。
「我日他奶逼！我是最看不起當官的了，都假么假事的。」小個子首先發言。
老萬則以過來人的口氣說，「是棵菽菽高棵草，是官強於民呃。」
「都是命攤的。」
小趙年紀最小，平時話少，酒勁撐著，才說幾句。
「俺不說當官的了，去他媽的！哎－－領導，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小個子說完，猛地喝乾了杯中酒。
老萬點點頭，把筷頭子朝桌子上面一磕，說，「准奏！」
小個子朝老萬看了幾眼，然後才問他，「哎，我說，你那幾個老婆怎麼都給你倆離了呢？」
老萬頓時就無語了，連叨菜的速度也明顯的降了下來，嘴裡頭也不吧唧吧唧的了。
過了好大一會，老萬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小個子窮追不捨的問，「我酒壯英雄膽了哦！我問你，你是不是不能做那個事情呢？啊？」
小個子這樣問，絕對沒有侮辱老萬的成分，你看看他的一臉真誠的表情就知道了。
一聽這話，老萬把酒杯子使大勁地朝桌子上面一磕，眼珠子睜的比牛蛋子子還團，大聲喊著，「誰說俺不能做那個事的？啊？」
小個子趕緊伸出一隻手，朝著老萬攥酒杯子的手背上面友好的拍了一下。
「別生氣別生氣，啊？」
「要說你有外心吧，我也一直沒發現。那你說說，你是咋回事呢？」
老萬嘴唇哆嗦著，過了一會子才說，「俺從你那裡看了那個電視回來以後，心裡就憋得慌了。」
「怎麼說？」
「唉！那幾個女人啊！」
「怎麼講？」
「唉！」
「你一個勁地唉聲嘆氣的算個熊啊！啊？」
小個子和小趙都著急了，都催他快說。
「唉！」
看樣子老萬是實在不願意說啊。
他越是不說，那倆人就越是感興趣，就越是著急。
對付不願意說出實話的人，計生辦人有的是經驗，不說實話這點小事，在計生辦人眼裡根本就不算個事，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小個子起身到菜櫥里拿出個大玻璃杯子，呼呼地倒了小半杯子酒，足足有二兩，往老萬臉前推過去，「不說實話？是吧？好辦，罰酒！」
小趙也站起來，幫著腔，「對，罰酒！」
「老萬，喝吧？下去吧你！」
「下去就下去。」
老萬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兩聲，大大的喉結也跟著動了兩下，這酒就象被灌到老鼠窟里一樣，真的就被灌到肚裡頭去了。
老萬眼珠子茫然的看著院子裡頭的菜園子。
老萬重重地吐出一口酒氣，下了決心，說，「唉！說就說，怕個熊啊！」
小個子給老萬點著了一顆什麼牌子的香煙。
然後，他們的眼睛就直直地看著一串煙霧從老萬嘴裡頭、鼻窟子裡頭冒出來，悠悠地飄向四面八方。
廚房裡面頓時顯得非常的安靜。
鄉政府的大院子裡面，也是靜悄悄，靜悄悄地。
只有春雨在細細地、綿綿地、不緊不慢地在天地之間飄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