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還未落幕
隨著回收箱的閉合,他們的使命與任務才算完成了,遍地的鮮紅已經逐漸乾涸,踩上去的腳感變得粘膩不堪。
詭異的氣息與竊竊私語已經消失,破碎的石塊與斷壁證明那場短暫的戰鬥曾經存在過,每個人的人生總會有這麼一刻,被某個人驚艷,隨後留下一輩子的記憶。
尤莉婭上前接住了倒下的江辰川,冰冷的風將血霧吹散,就這麼融化在空氣中,又或許化作世間的塵埃。
結束了。
又沒完全結束。
他們解決了詛咒的源頭,但城中那些已經變異成怪物的人,卻沒有辦法拯救回來。
現在也不是在想這些的時候,伊森與尤莉婭一起合力,才勉強將江辰川搬到一處乾淨的地方,沒有血跡的污染,可以正常使用珀魯特魯之槍。
「我們可以離開了。」
伊森念叨著,扣動扳機,手中的珀魯特魯之槍緩緩亮起,在混亂影響他的思維之前……
開槍!
槍聲響起,連接的通道被打開,巴拉斯也沒想到,那股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息,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看著江辰川的身影出現在達席爾瓦的家裡,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城內的感染者依然存在,想要把昏迷的人從王城運回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上前將江辰川接了下來,伊森和尤莉婭身上沒有傷口,只是顯得有些疲憊
巴拉斯驚嘆於江辰川的生命力與執行力,但一想到剛進城時發生的事,也就釋懷了些。
「結束了嗎?」
「結束了吧。」
伊森將回收箱放在地上,疲憊靠在沙發上休息,每個人的身上都血淋淋的,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將江辰川安頓好以後,達席爾瓦招呼著尤莉婭他們先去洗澡,波托查爾守在江辰川的床邊,因自己沒有參與這場激烈的戰鬥而惋惜。
而他根本就不知道,為了勝利他們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枯萎的枝幹無力生長,太陽逐漸西去,戰鬥結束后,就只留下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最後的一絲微光也被各種建築切割成破碎的模樣。
哀鳴聲並沒有停止,只是解決了散播詛咒的源頭,但羅納爾克城最終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被感染者侵佔的城市,只能一步一步走向衰亡。
洗完澡的伊森帶著回收箱來到江辰川的房間,看著依舊陷入昏迷的江辰川,輕輕地將箱子放在他的床邊。
「放心,待會尤莉婭會來給你醫治。」
雖然口中說著放心,但其實伊森自己心裡也沒底,江辰川的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認知。
望向窗外,空氣中在不斷地飄動著什麼,像是下雪了一樣,卻又跟雪有些不同。
伊森有些疑惑,伸出手,溫熱的塵埃飄落到他的掌心,宛如灰色的雪般,輕輕一捏,只能留下一抹不起眼的灰色。
「燃燒的灰燼?」
伊森抬眸望向遠方,遠處跳躍的火光在這即將落幕的夕陽中,顯得格外顯眼。
「查爾,你知道那裡是什麼方向嗎?」
伊森指著起火的位置,向床邊一臉憂鬱的波托查爾詢問道。
聽見聲音的波托查爾抬起頭,來到床邊探頭往外看去,露出震驚的神色。
「那裡好像是……」
「咒術師協會。」
接下來的話,被推門而來的達席爾瓦接了去,他似乎提前知道了這場火災,一點也沒有意外的情緒。
涌動的熱浪衝上天空,隔得這麼遠都能隱隱察覺到傳來的溫度,焰火在晃動著,能感覺到那邊一陣嘈雜混亂。
「外面什麼情況?我看街上的感染者好像顯得特別焦慮。」
巴拉斯在門口探著腦袋問道。
誰都沒有個準確的答案,就連達席爾瓦都一臉懵逼的狀態,這邊回收剛一結束,咒術師協會便被燒毀,不論如何,這其中肯定有些聯繫。
「喵~」
窗外忽然傳來了貓叫聲,緊接著,一隻黑色的貓就從外面竄了進來,它穩穩地落在地上,掃了一眼身邊的人,就一下子坐下來,舔了舔身上沾染上灰燼的毛髮。
「這隻貓……好像是我們之前丟失的那隻貓耶!」
波托查爾將貓抱起,觀察了一下才說道。
「丟失?是伊維爾帶進來的嗎?」
伊森轉過頭看了看巴拉斯,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解釋。
先不說江辰川這人的性格如何,但至少伊森這個人也不能惹,所以為了保命,巴拉斯還是很配合地站出來回答了伊森的問題:
「這貓不是伊維爾帶進城的,好像是……」
說著說著,巴拉斯對上那黑貓凌厲的眼神,一下子身上涼颼颼的,把接下來的話都憋了回去,他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隻貓給威脅了。
對啊!
巴拉斯拍了拍自己的臉,他沒想到自己怎麼突然這麼慫,還會怕一隻貓,而且明明自己以前跟它那麼熟,也在洋館內相處過,怎麼一下子就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好像是什麼?」
看著巴拉斯奇奇怪怪的舉動,伊森繼續追問道。
「就好像是這貓自己找上門來的,那一天就突然出現了。」
巴拉斯聳了聳肩,可他卻不敢跟貓對視,感覺自己像是偷偷的告密者,莫名開始心虛起來。
「自己找到伊維爾的……」
伊森看著波托查爾懷中的黑貓,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那貓也只是悠閑地舔毛,一副完全不把伊森放在眼裡的樣子,在波托查爾的懷裡躺了一會兒,就跳下去自己開始玩了起來。
說到底,貓的事也只不過是個小插曲,最主要的還是說江辰川的安危,尤莉婭換下沾血的衣服,快速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就趕了過來,江辰川依舊昏迷,也沒有要蘇醒的樣子。
經過尤莉婭的仔細檢查,發現江辰川身上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之前受到的傷,真的奇迹般地痊癒了。
「抱歉,伊森,我沒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等伊維爾自己醒來。」
最後,尤莉婭搖搖頭,滿臉遺憾地說道。
「伊維爾現在……是什麼情況?」
伊森靠在窗邊,一點星火,白煙緩緩而起,看著窗外的黑暗,燃燒咒術師協會的熊熊大火,也終究是熄了下來,
「伊維爾的身體沒問題,但就是醒不過來,一般這種情況,都是意識的問題。」
困在黑暗的意識里,掙扎著,無法逃離。
「有什麼辦法能喚醒他嗎?」
伊森抬起頭,詢問道。
「抱歉……」
尤莉婭搖搖頭。
人的大腦會下意識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可誰又能想到,江辰川的大腦里居然藏著一個可怕的污染源,能造成的影響,恐怕要比回收箱里的那個人魚屍體危險上千倍。
尤莉婭的情緒有些低迷,她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或者說,她是在為自己的無能而懊惱,江辰川拯救了他們,而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那就……只能等了。」
伊森緩緩開口。
等江辰川自己醒來,畢竟這個看起來擁有奇迹的男人身上,也同樣充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喵……」
黑貓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了屋內,黑夜本就是它最好的掩護,只見它踏著優雅的貓步,跳上床來,跟它來時一樣的乖,就這麼繞著轉了一圈。
最後,選擇在床尾,江辰川的腳邊找了個位置躺下,似乎它意識到什麼,想在呆在房間里,默默地陪伴江辰川。
伊森看了一眼,看著它確實沒有什麼過激的動作,對於這隻黑貓,雖然有些警惕和懷疑,但終究還是一隻動物,伊森沒太放在心上。
房間里還有一個人,巴拉斯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雖然解決了遺物的問題,但在這遍地都是感染者的城市裡,想要離開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既然伊維爾失去意識不能活動,我們暫時也無法離開羅納爾克城,所以尤莉婭小姐,我想……」
在沉默許久后,伊森忽然開口,連在閉眼休息的黑貓聽見他的聲音,也睜開了雙眼。
「什麼?」
「王城裡的事才剛解決,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處理咒術師協會,所以,我覺得那裡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伊森托著下巴推斷著。
黑貓忽地一下站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伊森。
「你想去一趟咒術師協會?」
尤莉婭詢問道。
得到伊森肯定的答覆后,兩人便開始商量接下來的行動,趁著天黑,感染者也無法在黑暗裡自如地行動,他們正好可以偷偷前往。
黑貓跳上桌子,在桌面的書籍里扒拉著什麼。
伊森和尤莉婭交代巴拉斯照顧好江辰川,兩個人便一邊商量著情況,一邊走出門去。
「喵!」
黑貓抬起頭叫了一聲,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眼見著伊森他們的離開,黑貓似乎有些生氣,又或者是貓的天性,直接一下子把桌上的書全部推了出去。
嘩啦一聲響動。
巴拉斯轉過身來,就看到地上一堆書,亂七八糟的樣子。
「以前也沒這麼調皮,小心你再搗亂,就把你扔在羅納爾克城,讓那些怪物吃了你。」
也不會真的跟只貓生氣,巴拉斯就是一邊念叨著,一邊蹲下身來收拾地上的狼藉。
手指剛碰到書,就感覺那書一沉,看見原本還在桌上的黑貓一下子跳了下來,踩在了書上。
「拜託,你別鬧了好嗎?」
巴拉斯無奈地說著,一隻手想將黑貓撥開,可黑貓一伸爪,指著書上的某個單詞,喵喵地叫了一聲。
順著黑貓的目光看去,能看清她指著的那個單詞,正正好是……
「愚蠢!?」
抓著黑貓的后脖頸將它扔開,看著那貓鄙視的眼神,巴拉斯莫名覺得有些不爽。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被一隻貓給罵了。
不僅如此,它還在鄙視自己!
一想到江辰川的可怕,伊森的瘋狂,還有黑貓的威脅,一時間,巴拉斯有些難以接受現在的自己,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費盡千辛萬苦離開端庭洋館,還殺了那麼多人……
書從手中滑落,巴拉斯捂著臉,起身離開了房間。
看著巴拉斯離開的背影,那隻黑貓也只是這麼冷冷地看著,一聲不吭。
「你還好嗎?伊森。」
安靜的黑暗像是會吃人般,不斷蔓延著,有煤油燈亮起,那微弱的光芒也只能讓人看清很小的範圍。
「伊維爾的情況……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控。」
伊森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按理來說,他救了自己,應該幫他保守秘密才對。
可伊維爾身上有種令他恐懼的東西,況且,他也知道江辰川的真實情況,伊維爾並不是真的伊維爾,一個未知的夏境靈魂,會不會真的是來自其他國家的惡魔。
「若今天的戰鬥被煉金院知道,他一定會被抓去做實驗的吧……」
尤莉婭也接觸過那些學院派,一群古板又不開竅的老頭子,還整天想著一些有的沒的東西。
她不能接受伊維爾失去自由,被當做牲畜一樣綁在實驗台上,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說服伊森跟她一心,又或者……
解決他!
緊握的手上抓著什麼,這麼近的距離,如果給他一擊,幾乎會讓他失去意識,這樣,她就有機會……
尤莉婭吞了吞口水,很難想象有一天,她的腦子裡也會出現殺人滅口這樣的辭彙。
今晚,同意跟伊森一起行動,很難說自己沒有別的心思。
也不知道,在伊森的心裡,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
伊森沒有回答。
「對於伊維爾先生的情況,你是怎麼想的呢?」
尤莉婭緊張地問道。
也不知道伊森是否察覺,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尤莉婭,搖搖頭低語道:
「這件事,現在……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場戰鬥的真相,以及伊維爾會自愈的情況。」
「啊……是嗎。」
尤莉婭輕輕地微笑道,得到答案的瞬間,她也放鬆下來,不動聲色地將遺物收了起來。
踏著黑暗的道路,兩個人的身影被陰影淹沒,朝著咒術師協會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