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別做臭肉,做人
林陽到底有什麼對付荀嘉俊的計劃,金曼曼尚且不得而知,不過她倒也並不擔心林俏臨陣倒戈,現在林俏的利益實際上和工作室已經完全綁定了——她還是太嫩了點,不像是嘉俊,尚且還知道防範錄音。
單修謹偷公章,她本人承擔疏忽責任的對話,包括林總偽造病歷,用他人身份把林陽送進精神病院的事情,都在金曼曼的錄音之中。就算工作室真的被找上門來,有律師在,金曼曼至少能確保把林俏給拉下水——其實,作為工作室的大股東和負責人之一,又是禪修班的工作人員,若她有心指證,林俏本來也很難完全從這件事里洗脫出來。
對付二房,現在已經成為三人組共通的目標,金曼曼相信,林俏至少在自身利益攸關的事情上,還是能站穩立場的,因此她並不排斥林俏跟著去公證處吃瓜。說不定這也是林陽的意思——打臉總是需要一個傳話的,要是沒人八卦,林總也不會知道,他大兒子只在遺囑里給他留了五萬元。
沒有一分錢不留,主要是考慮到父母都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即便是公證遺囑,也有可能會被訴訟推翻,林陽給生母留了五十萬,這數字以他的身家並不算太多,金曼曼早發現他挺小氣——林陽較真起來是讓人害怕的,他一分錢也沒留給Susan和林俏,餘下所有財產,都將給金曼曼繼承。
「財產清單也要公證嗎?」
公證處今天算是來大單了,工作人員看著金曼曼的眼神都頗有些異樣——他們大概把金曼曼當成了精於PUA的撈女,婚還沒結,就把男友的遺產全都『洗』到自己名下,同時還讓林陽變更了監護人:如果他失去自理能力,林陽將指定金曼曼做他的代理人。
由於他神志清楚,並且攜帶了一份健康證明,公證處順利完成了三份公證,當然,整個過程也說不上有多浪漫感人,主要是不斷的簽字還有錄像,三人中林俏的情緒反而是最直白的——她大概多少也知道,自己和母親的做法,傷害了哥哥,但在遺囑中連五萬元都沒有,地位似乎尚且趕不上林總,這還是令她相當的失落。
現在,林俏是真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了,林陽或許還會管她,或許不會,但總之錢已沒她的份,Susan那裡,也並非予取予求,富二代總有一種很自然的感覺,似乎他們想要錢,只要說一聲,身邊的親人就會無條件的供給。而林俏現在正逐漸從這樣的幻覺中醒悟過來,金曼曼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今後,她該去哪裡搞錢呢?哪怕是為之付出一絲努力,這都違背了她的天性,或許真不必急著和小單翻臉——和賺錢的困難相比,潔身自好的堅持,價格因人而異,在林俏這裡,又值幾個錢呢?
至於她,反而相當的淡然,金曼曼既不感動,也不特別驚慌,更多是基於感情的配合,她現在多少猜到了林陽的心情:他已經不能肯定林總的底線了,在利益衝突的情況下,林總會不會對他有更強的惡意?譬如說,林陽手裡那點常陽的股份,平時是微不足道,但倘若有一天這一點股份也變得關鍵的話……
林陽之死,受益者絕對是林總,他生母是不可能和林總爭的。林陽公證遺囑,既是對父親的回應,也是給自身安全上一份保險,他在遺囑中明確規定了股份的去向——如果金曼曼死在繼承之前,股份將捐贈給慈善總會,換句話說,即便林總幹掉了金曼曼,再幹掉林陽,股份也永遠不會回到他的手裡。
親生父子,居然彼此防備至此,不能不令人唏噓,金曼曼和林陽走出公證處時,不由得挽住他的手臂,「都說同情男人是不幸的開始,但我現在真的有點同情你。雖然你父母都還在,但……」
事實孤兒林陽倒還滿淡然的,他說,「我其實是還好,看太多了,挺習慣的,再說,我爸之前還有我媽,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偉大的,有時候人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會比平時更醜陋。」
他很少提及自己的生母——如果連送精神病院,比較起來都不算什麼的話,那想來對林陽的傷害會更加過火。金曼曼默默地抱緊了他的手臂,想要給他一點力量,「我們下次再來的時候,我也想立個遺囑。」
今天只是公證了一份委託書,一份遺囑,財產清單今天是辦不完的,因為公證處要查驗原始資料才能予以認可,這些事也自有律師去做就是了,他們只需要在手續完備時,帶著原件再過來一趟,到時候金曼曼也得在場。她說,「不過我不會把錢留給你……你不缺錢,我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還有我的畫作什麼的,都留給你。」
至於銀行存款,她打算留給湯老師,留給縣裡的基金會。金曼曼想到這裡,不由得把林陽的手又抱緊了一點,考慮遺囑,會讓人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似乎死亡成為了一個迫切的,需要考慮的,近在咫尺的問題,而這對他們來說,其實並不誇張,屬於對生活現狀客觀的描述:巨量的財富,總會萃取巨量的風險。哪怕只是和這些財富沾邊打滾,終究也會發現這個道理——在財富的邊緣,錢是那樣的好賺,可相應的,風險也會隨之富集。
就像是每個公司距離倒閉永遠都只有三個月一樣,在富人身邊,失去一切的恐懼,也始終如影隨形。
有些人對抗這種恐懼的辦法,是聚斂更多的財富,更多的社會關係,他們畏懼停止,因為停止意味著衰老,衰老則意味著死亡。就像是爵士,在身體垮掉之前,還永遠都在籌劃著下一次的艷遇,下一次的風流故事,他需要的已不是女色對身體的取悅,而是對活力的證明。對他們來說,多少金錢都永遠不夠,他們永遠也不會止歇。
被不安驅動,不斷滋長的貪慾,最終會一點點地吞噬他們的人性,他們不但利用遠方的戰亂,利用陌生人的悲慘、苦痛與死亡,為自己的財富王國添磚加瓦,更有甚者,他們的親人也成為了一個個溫順的目標物,被他們以金錢馴養,轉嫁著自身的風險。
「有時候,我覺得爵士就算死了,他也並沒有死,他成功的把自己的貪得無厭傳播到了子孫後代身上。Stefen、Bosco甚至是Julie,都接收了他的恐懼,並且不斷地把它往外放大,讓他們永遠不會滿足於自己現有的財富,永遠想要更多。因為他們碾過太多弱小的同類,便更畏懼自己成為弱小的一員。」
林陽對於這樣的邏輯是嗤之以鼻的,「你看網路小說嗎?」
「嗯?」金曼曼倒是看日漫,但不看網路小說,她對畫面更敏感些。
「我看過幾本,為了鑽研這些IP背後的商業模式,很多人對IP大談特談,一副行家的樣子,但閱讀量年均不超過一百萬字——所以,在投資前還是得自己做做功課。」
林陽因此看了好幾本當紅的後宮玄幻網文,「這種文和日本熱血漫畫一樣,都有一個戰力通貨膨脹的問題,就像是《龍珠》,一開始天津飯已經是強敵了,貝吉塔幾乎無法戰勝,但到後期,天津飯成為雜兵,貝吉塔也不過是個普通精英戰士,甚至連小Boss都不能通關。對應到玄幻小說里,一開始築基都是強者,到後來則元嬰不如狗,大乘遍地走。」
「這種梗是讀者調侃的重災區,但其實很現實,一個人在什麼階層,就會接觸到什麼階層的人。國內家產千萬以上的家庭有數百萬戶,他們在身邊的人中算富裕,但說實話,還不夠資格做你的客戶。」
金曼曼做工作室以來,的確發現國內的有錢人簡直多得和草一樣,荀家算是其中出類拔萃的家族了,是世界級富豪,可是到了荀家這個階層,又會把自己放在國家級的立場上來自我衡量——也就是說,除了其餘財團之外,這世界上仍有近兩百個實體,影響力遠超荀家。
「你會發現,如果一個人被恐懼支配,開始不斷自我提升,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就算有一天他成了世界第二,那也永遠都還有一個難以超越的世界第一。」
「如果你被恐懼支配,不斷盲目擴大追逐,到最後什麼也不會得到,」林陽有些不屑地說,「看看嘉俊,沒有人會覺得他真正活過,他不過是一塊有少許複雜情感的肉而已。」
「你不想這樣生活。」金曼曼注視著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是,我也很喜歡錢,」林陽坦然承認,失去金錢,的確也讓他痛苦,「但是我不會這樣生活。」
為此,他的確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完全從這樣的生活中切割出來的,這世上有許多寄情山水的富二代,但他們大多都不是自願出局。金曼曼說,「我能想到的上一個你大概是卡文迪許——」
不過,卡文迪許有自己的愛好,而且他畢竟也沒有放棄遺產,林陽說,「像我這樣的人,應該還有幾個,不過,我想這麼不識趣的蠢材,沒有任何被記敘的必要。」
金曼曼不禁大笑,她有一種很坦然的感覺,因為她和林陽都已經看明白了最壞的可能——他們或許真的有可能會死,這並不是妄想,但他們也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一個人可以作為一塊有少許複雜情感的肉,在金錢里腌上很久,腌得奢侈入味,但這樣的長命百歲,及不上作為一個完整健全的人,隨心所欲而活的一天。
「這件事結束之後……」
她問,但說到一半,又停住了話頭,「算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考慮,反正……」
林陽對她笑了笑,大概是把她的未盡之意全都聽明白了。
反正,都上遺囑了,不管怎麼樣,大概……總是會在一起的。
「走吧。」
他把手從金曼曼的手臂里抽出來,攬住她的肩膀,「去見Julie,接下來我們想做的事,離開她的配合可不行。」:,,.